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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阮秋极力安抚道,“青阳虽是犯了错事,但悔之不晚,若他诚心悔改,相信门主会原谅他的。”
原本一心想找燕青阳算帐的阮秋,见凤英伤心的样,心又软了。
“阿秋,你果然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燕凤英伸手拍拍她,“但有些时候似乎少了点防人之心。”
“夫人?”阮秋眉一皱,语气里带着疑惑,“你——”
未竟的话语就这么中断,阮秋突地无力的一偏,整个人猛地往凤英那倒去。凤英好心的搀扶住她,见她话也说不出,只剩一双迷迷蒙蒙的眼还勉强的想保持清醒,吃吃一笑,她轻声道:“睡吧,阮秋,好好睡,等你醒了,我让你见你最爱的主子。”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心里明明知道,但暗还是无情的掩上,昏了她的心智,将她拖人毫无意识的虚白之境——
夜愈发深了,对应着这样的静,苍燕门却是悄悄的动了起来。
派出去的探子既寻不到燕青阳,也寻不到阮秋,整个郁居静得像座死城,连平时服侍的侍女仆佣也早让人支了出去。
封至尧通知了几个能信任的人,连自己也一起找人去,反把燕枫一个人留在房里;那是燕枫执意如此,他说:他要等——
等一个早该出现的人。
烛火微晃,燕枫那张宛如美玉雕就的脸蛋,在灯火掩映下,愈是显得让人心醉,他长长的睫毛半垂,整个人动也不动,像是沉于自己的思绪中。
“唉……”室里突地响起叹息,男人的声音幽幽的,像早就存在于此似的响起,“我实在有些舍不得杀你。”
燕枫淡淡一笑,睫依旧垂着,身依旧一动也不动,他似乎并不在乎说话的人是谁,只含笑回答道:“那就别杀吧,这世上令人留恋的东西太多,我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呢。”
“可我又怎能不杀你?”来人叹道,“不杀你,这问题要怎么解呢?”
“杀了我,那可就真的解不了了。”燕枫倒了杯茶,“上好的白毫银针,”他晃了晃杯子,“要来些吗?”
“男人就该喝酒吃肉,”来人自燕枫身后伸出手来,拿起杯子,一口将茶水喝下,“呸,果然淡得紧。”
“青阳,”燕枫摇摇头笑了,“你当我真不懂你?别摆出那副粗鲁不文的蛮样,坐下喝杯茶吧。”
燕青阳瞪了他许久,“你又懂我什么?”
“至少,我知道你对好茶是绝不放过的。”
薄唇微扬,燕青阳袍子一撩,往燕枫对面一坐,再接过一杯白毫银针,他细品了一口后,才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想杀的,”燕枫淡淡道,“只是你心中疑惑未解,所以怎么也没办法对我下手。”
青阳朗声一笑,“我真服了你,你连我这点心思也揣度得到。”
“那并不难,”燕枫的手轻轻的摩着杯子,“你是苍燕门暗水堂主,堂下分舵出了事,你不会不知,却又为何总拖到最后一刻才朝上呈报?若不是为了自己,当然便是为了旁人。”
“不过,”他低叹,“你这么做是做错了。”
“那么我还能如何呢?如果叛门的是你的母亲,而被叛的是你的舅舅时,你又会如何做?”青阳的话里透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气愤。
“找出她叛门的原由,给她她想要的。”燕枫简单答道。
“难不成真要我帮着她夺下苍燕门?”燕青阳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她要的真是苍燕门吗?”燕枫反问。
“八年前她既有机会猝杀屈令,为何不选择杀了我爹?苍燕门一旦失了门主,她要从中取而代之应不是难事,可她要的不只如此。”他略一沉吟,“这点,或许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
燕青阳皱紧眉,久久不曾开口。
“你怎会知道真正的叛门者是她?”他一顿,“我知道门里许多人都认为是我。”
燕枫微微笑道:“八年前那人能在门内三大高手前将屈令击毙,再对照屈令生前所言,这人大约是熟人,要符合这两点的并不多。”
“再说到近年来门中的纷乱,”他继续解释道,“你当真以为我们这些人全不长眼吗?出事的分舵全是支持你接任门主之位者,若真是出自你的主使,那也未免做得太过明显。”
“如果不是你呢?”他自问道,“是谁能假你之名煽动各分舵主?是谁能与屈令相熟,武学造诣还得高过我爹?”
“这让我想到一个人,”燕枫薄唇微扬,“我爹曾说她是学武的奇才,可惜是个女子,因为少在江湖走动之故,所以不太有人知道她不但会武,而且在习艺期间还曾数度击败我爹。”
燕青阳轻笑,他起身拔剑,剑锋直指燕枫眉间,“看在你替我解惑的分上,我便替你传达遗言吧。你想留话给谁?你爹?还是阮秋?”
“阿秋,”完全无视眼前银闪闪的剑芒,燕枫自顾自的笑了,“你曾要她做你的妻子呢!”
燕青阳的脸因回忆而显得柔和,“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虽然生得称不上好看,可也有股纯纯的味儿,我娘也顶喜欢她的,说少见有这么忠诚的女子……呵,”
他突然笑道:“她曾要我和她一起保护你呢,这傻子!”
“不准说她傻。”燕枫脸一冷。
他能容许别人以呵宠的语气这么说她,却不能允许别人对她语带嘲讽。
“便说她傻又如何?”燕青阳挑衅道。
“你可以试着再说一次。”他冷极的回。
燕枫盈满全身的冷凝让燕青阳一惊,他将剑尖朝前推出寸许,见燕枫眉间溢出血珠,他面无表情道:“你可以准备上路了。”
“你真舍得杀我?”燕枫的笑里满是讽意,“你还有个问题没问不是吗?关于你们的未来。”
“你——”燕青阳咬牙道,“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燕枫以指挪开眉间的剑,手指沾上些许血渍,他将染了血的指头送进唇边,轻轻一舔,那模样在烛火映照下,显得魔魅非常。
嘴里尝到血的涩味,眉亦回应的皱起,他不经心的对着燕青阳道:“你原打算杀了我后,与姑姑从此远离苍燕门,再也不回来,可却又心有不甘,况且劝不劝得回姑姑也还是个问题。”
“我有个方法,”他笑了,“能让你们依旧待在门内,我甚至可以保证爹会原谅姑姑。”
“什么方法?”燕青阳急问。
“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意思当苍燕门主?”
“啥!”
“该死!”
阮秋朦朦胧胧的醒来,连眼都还未睁开,耳里就先钻进一声咒骂。
她眨眨眼,让模糊成一片的视界渐次清晰,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燕凤英的背影。
环顾这由她一手打造的密室,燕凤英心里满是苦涩:
她还记得二十余年前造这密室时怀的雄心壮志,她还记得当时曾野心勃勃的立誓,非要众人求她登上苍燕门主之位,如今呢……
多少年的潜心策画,多少年在暗地里的努力,如今眼看就要化成一场空,她怎么甘心?又怎能甘心!
“好个燕枫!”她咬牙道,“你居然能说动我儿子反我,我不杀你又怎消心头之恨?”
“不……不准你——”阮秋勉强撑起虚软的身子。
她自以为已经放大了嗓音,其实从她喉中冒出的句子,微弱得仿佛风一吹便飘散了。
“不……不准我什么?”燕凤英模仿她的语气,接着才讽笑道:“阮秋,你还没有资格不准我做什么,要不是看你还是个可用之材,我早早送你上黄泉去!”
狠话才说完,她又满是怜惜的在石床边坐下。看阮秋一言不发的闭眼调息,她轻声道:“阮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瞧你没名没分的跟在燕枫身边,也从不曾见你有一丝埋怨,做什么事似乎都只为了他,唉,你这样也太可怜了。”
阮秋睁开眼,投向凤英的目光显得有些古怪。
“你对燕枫也够忠心了,”燕风英叹道,“可他给了你什么?又把你当作什么?任你似奴似婢的服侍他,自个儿却转眼又要迎娶唐家小姐,他啊,实在不配你这么一心待他。”
阮秋垂下睫。
“不如,你就跟着我吧。”燕凤英握住她的手,作出一副慈眉善目样,“我身边就缺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连自己儿子都会倒戈相向,我实在也不知该信谁了。当然,有好处我是不会少了你的,等我得到苍燕门主之位后,我便让你做我的副座,让他们看看女人也能——”
“噗哧!”
突来的笑声打断凤英的美梦。阮秋拭拭眼角笑出的泪,接着才道:“对不起,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了,燕夫人,”她仍旧这么唤她,“这几年来,你可曾见过我对主子有过一点不满?”
凤英皱眉回想,然后摇了摇头。
“这不就好了。”她一笑,笑里是一片坦然,“不管外人怎么看我,总之我只要能跟在主子身边就很幸福啦,你替我不值些什么呢?纵使主子娶了唐小姐,纵使他再也不需要我了,但过去八年来的每一个日子,我都是很快乐的,对我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不要什么地位,为奴为仆亦是我心甘情愿,主子又何曾把我当奴仆看呢?”唇不自觉的扬起,她甜甜道:“我知道我对他是很重要的。”
“你——”风英无法置信的看着她,“你怎能这样度日?为了一个男人甘愿轻贱自己,燕枫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你对一个人好是因为人家许了你好处吗?”阮秋圆圆的眼里闪着疑惑,“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吗?我喜欢主子啊,所以主子快乐,我也快乐。”
她突地轻笑,“也或许八年前我在山上捡了他后,就把他当作自己的责任了,非得见到他好,自己才会好……唉,”她摆摆手,“我也搞不懂,就像主子常说的,我实在是笨得很。”
对风英来说,阮秋简直就像不知哪儿出了毛病的怪胎,她这辈子与人来往,从来便是先评估过对方的利用价值;对一个人好,自然是为了往后能得到更大的好处,怎么世上竟有阮秋这种人?
“你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她不觉喃喃。
阮秋耸耸肩。
“你……”凤英摇摇头,“你这样跟一条狗有什么差别?整日跟在他身后|奇*_*书^_^网|摇尾乞怜,就算他要你死,恐怕你也会乖乖去死。”
阮秋也不生气,她唇一扬,眼眯成弯弯的月亮。
“就算我是一条狗,也还有疼我的主子,可你身边却连这样的一条狗都没有,说来,是比我可怜多了。”
燕凤英闻言,右掌一使力,石桌便让她硬生生扳下一块,她怒极道:“阮秋,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难道还怕你——”匆匆把个“杀”字吞回,阮秋的眉皱起。
她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主子曾说过:她死,他绝不独活。这下可好了,她非得让自己活下去不可,否则……
“不,我不能这么轻易便让你死,”凤英突地又换了口吻,她古古怪怪的笑道:“就算我的计划非失败不可,我也要拉着旁人陪葬!”
“我要在你面前杀了燕枫,”她手指如剑的指向阮秋,“我要见见你这只忠狗在面对主子的死时,又会是怎么一副样貌?我才不信你真那么忠贞厂说着便头一低,遁人一旁阴暗的走道。
“该死!”阮秋咒道。
身上的气力还恢复不到三成,她根本无力阻止燕凤英,如今能做的只有静心调息,期望自己的气力早些恢复。
没关系的。她安慰自己。要抓主子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更何况照燕凤英所言,门内应早有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