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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见约莫二层处,一扇木质窗棂,想是入口。
入口处向北,与图纸倒是相符。
白玉堂手中一颗石子在两指间转了几转,出了几分力道向窗处掷去,黑夜里只听金属轻响,是正中窗锁之声,便再无响动,于是轻声道了句:“猫儿,待见白爷爷将那窗锁开了,你再过去。”
展昭按住他的手,道:“不可连片刻都等展某不得便先进去。”
白玉堂低笑了一声:“好。”
只听衣袖拂风一响,空中白衣一掠,已稳立于窗下檐上。
长剑轻敲窗锁,片时不得,一时不耐,剑尖便往下划去,从上至下,从左至右,直直划开了两条缝,再顺窗缝往上一撬,不多功夫,窗已离槽。
听一声轻风响,此速之快,竟未曾瞧见展昭衣袂闪现,未过瞬间,便至白衣旁侧。
白玉堂回手出石,往楼内一掷,侧耳听去,滚动之声破为平稳,是一派木质地板。
二人把窗轻轻一纵,是往那石滚声消之处。
稳落于地。
暗中见上方一盘旋长梯缠空往上,没入中梁。
也是图纸标识,分毫不差。
展昭待要屏息向前,被白玉堂一拦,耳边轻闻一声:“慢。”
锁眉而思,凝眸专注于前方木质砖块,而后,数发飞蝗石拂袖而出,一掷同落,四枚石子静止于四角上,数来正是围成七七四十九方阵。
转手一抛,另一枚石子正中正心。
随即轰隆转动声起,所击木砖急速下沉,尘土纷纷,笼成薄烟,连带横竖两斜二十八块木砖塌陷而下,其声震耳,楼瓦俱鸣。
浓尘灰土中,听得白玉堂一声:“走!”
由朱雀之位左向青龙,后向玄武,脚尖滑步,过了阵格,往上空跃去,几个翻转便要落地。
半空中,却听得展昭忽地喝道:“玉堂,不可!”
此言一出,白玉堂才在余光里略略瞥见近地上一条如蛇细线,蜿蜒至墙,顺墙而上,在梁上系住数十长为十尺的弩箭箭尾。
空中无借力之物,须得收力后坠,避过细绳。
方落于地上,忽觉脚下一动,咕嗜一声,滚板一翻,只来得及道一声:“不好!”
滚板往下馅去,身体也随之往下一沉,这一滚板下堕,竟似是连环翻板!
底下赫然现出的却不是刀锥利器,而是深不见底的滚滚流水。
有木砖石块连连滚落,跌至水中,散发刺鼻烟雾,水上旋转,一瞬消失,不剩残骸。
此是蚀水。
同是眨眼间,展昭半空中旋身落下,却是落于下陷滚板上,一把拉住白玉堂,翻手运掌将他向上推去。这一借力,是靴尖向下一点,滚板坠得更是迅速,再无借力处,自己也坠得更是迅速。
再是一瞬时,下坠顿止。
此时两人之势,是悬于深坑石壁处。
白玉堂一手握住剑柄,画影入壁,剑刃锋利,下地数尺,另一手攥紧展昭的衣袖,而衣袖怎堪此力,已隐隐有撕扯断裂之态。
僵持了不知多久,听得展昭低了声音:“玉堂,放手。”
白玉堂指尖已是苍白,此刻一听,面色更是苍白,微怒道:“不放!”
展昭瞧了他,轻轻笑道:“真想鼠猫同穴而葬不成?”
白玉堂一咬牙,手便攥得更紧了些:“便是同穴而葬你也别想逃开!”
耳边听得一声轻笑:“玉堂不惜性命,展昭却是珍惜得很,且放开,展某要上去。”
白玉堂眼中潭影微闪,不过分秒,倏地一怔,面上一红,放开了手。
过于失态,竟失了判断,说出那般话来,出去后定会被那猫笑上几笑!
这一放手,刹时间,展昭紧贴石壁一个翻身,便抽出剑来,往石壁上刺去,长剑下移,壁石裂开声响,顷刻顿住。
借长剑之力往上一跃,飞身而起。
待再落地,方砖之上,仍是朱雀之位左向青龙,后向玄武。
前是长阶,后是阵格。
不敢妄动。
展昭看向白玉堂,见他微皱了眉:“瞧不出机关阵法所在。”
既是如此,唯有一赌。
展昭扬了扬眉:“此是第五阶,三五七数,如何?”
白玉堂吊起一双凤眼瞧他:“不过一赌,小瞧了爷罢?”
便依奇数而行,果然无机关阵法所在。
绕过梁上,便至第三层。
无扇窗,无烛火,无月色,更暗了些。
仅有的月色隐隐流照在身后长梯下,二层处遍处狼藉。
坑深瓦馅,蚀水浑浊,近窗处,似是巨斧重石凿出双十沟堑。
方才是好大的动静!
练武之人,耳力多非常人能及,在那上梁第三层的石阶处,远远能听得襄阳王府人声嘈杂,四处吆喝叫嚷,想是已经察觉近郊处有异常声响。
几乎同时,二人一左一右离向跃开,尔后扬袖出手。
唯见数支弩箭与数方石子交错相缠,划出数道凌乱之弧,不过一刻,竟静止于半空。
此番景象,似是星罗棋布,星辰点点错落其间。
是被细密分布于空中的无数银丝所缚。
这也不过片刻,只听机关起承转合之声,箭石沿银丝向四方滑退而去,连连数声铜铁撞击,上百弓器自暗处万弩齐发,震梁动地,冷箭冰铁落地之处,径直贯穿砖石木瓦。
而后回归寂静。
地上凌光微寒,是一派箭海繁弩之景,而细密银丝微颤,多数已被齐齐震断。
顶梁左侧,有绒线系定一个小小的锦匣,想来是图纸所绘三层左侧梁上,那一长方条形。
白玉堂将如意绦抛上去,缠住系定锦匣的绒线,理定绦绳,收扯回来,解下绒线,取过锦匣,打开了看,确实盟书无疑,另有信件数封,上盖龙纹印章。
草草看过,忽听梁上一阵砖石倒塌声,原是白玉堂那绦绳一扯,触动另一机关险处,土石沉闷相撞,是泥石滑坡之态,若山水洪流呼啸而来。
二人急速往下一纵,其时长剑出鞘,剑气凌冽生风,若卷霜雪,直击窗棂,而后瓦鸣墙响,窗棂旁裂开两道缝隙,一声迸裂,墙瓦崩倒,石扉訇然大开。
收了剑,自洞开处往外掠去,展昭后空一翻,稳步着地,却并未见白玉堂,抬了眼向上看去。
冲霄楼前,暗色夜空里,白玉堂一个旋身,袖中挥出一物。
白光一闪,只听爆破巨声响彻云霄,轰嘣一下,熊熊烈火,冲天而出,燎原之势,天云色变。
这一时分,襄阳王府杂乱声止,有凌风林间穿梭,声音愈来愈响,转瞬草丛风起,数十弓箭手围绕丛中,俱是跪地拉挽,弓弦绷紧。
二人背向相抵,凝然持剑。
而四下一时静然。
白玉堂内力稍提,暗里传音:“猫儿,这些人由白爷爷引开,盟书之事交予你。”
展昭没有说话,也并无动作。
白玉堂却分明觉出这猫,背脊是一阵僵硬。
心下蓦地随之一窒,低声问:“猫儿,你可相信白爷爷?”
信他与否?
这般说着的那人,
他曾与自己策马西风,不分伯仲。
他能与自己并肩作战,仗剑河山。
他是白玉堂。
再无须多言,展昭微微偏头,耳鬓肩发略略厮磨,定然而笑道:“展某,相信玉堂。”
其时险恶,不容多说,丛中听得一声:“放箭!”
箭翎破空而射,若荆棘密麻,二人提气腾空而起,双脚一缩,数十箭弩险险擦过衣摆,箭雨中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形若灵燕,只见那蓝衣之人凌空抛出一物,划出一道弧线,定睛一瞧,竟是锦匣。
白衣之人扬手接过锦匣,一个后翻,半空里长剑一荡,厉风横扫,自那弓箭手所围之阵中硬生生劈开一个缺口。
云雾尽散,月华如银。
白玉堂立于冲霄之顶,白衣似燃,猎猎迎风,轻抬颔,冷淡嗓音自喉间响起:“盟书在此,谁敢以命相送,白爷爷奉陪到底!”
好大的口气!
好个目中无人!
火光烁烁,映在他的眼底,却似深潭沉沉。
沉沉深潭中,没有孤月圆轮,没有坍塌之楼,没有烈火燃天,没有弦上箭影。
不是目中无人。
而是唯有一人。
直至那抹蓝色消失在眼底,不经意间眉梢便微微扬起,还未看清是个什么表情,白衣一动,火光里,已无人影。
废话,留在那里等死么!
这果真是人间真谛:最高级的流氓无赖,那是时务者为俊杰。
——但,话说回来,不知是谁立于冲霄之顶,喝何人敢以命相送?
——不知又是谁声如寒水,说爷奉陪到底?
…………
消失之速……实在非人。
丛中稍有神志尚清者,不由得面面相觑,丛中更多神志不清者,因无人下令,无甚表情。
唯听得火烧柴木,噼里啪啦,啪啦噼里。
领首的黑衣人面部抽动,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吼:“看什么看!都是一群饭桶!还不给我分头追!”
☆、十八
翌日清晨。
一地的白菊花瓣与红菊花瓣。
当然,也略杂紫色与金黄。
庭院中的野生菊花半数已惨遭毒手。
风姑娘含恨地对菊花说:“臭石子竟然点了小爷的睡穴!他竟然点了小爷的睡穴!竟然点了小爷的睡穴!点了小爷的睡穴!”
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同一句话,充满了深闺怨妇的气息。
含恨地一瓣一瓣掰开菊花。
一瓣,能回来。一瓣,不能回来。一瓣,能回来。一瓣,不能回来。一瓣,能回来。
还剩下一瓣。
脸色一变,将剩下一瓣的菊花往地上一扔,踩了踩,还碾了碾。
舒了一口气:“天意如此!定能一道回来!!”
苏掌柜半躺在藤条竹椅上,侧了身瞧她:“若不能一道回来呢?”
色彩缤纷的菊花瓣应景地随晨风漾了漾,漾出了颇为跌宕的花海。
风姑娘纠结地看了看跌宕的花海,纠结地将手五指并拢,掌心朝外,正对太阳穴,纠结地发誓:“若不能一道回来,小爷我就将这满地的菊花一瓣一瓣重新拾起来!”
姑娘如此便在信他们,不拾菊花;不信他们,收拾菊花的混乱中徘徊。
忽觉自己也很是跌宕起伏。
显然,这坚定了姑娘相信展爷和五爷的信念。
但更显然,姑娘的信念是错误的。
着蓝衣的人推开庭院的后门,拍了拍门上掉落在衣上的灰尘,独自的,淡定的,走了进来。
他虽然如此淡定,风九天仍是一惊,忙问:“五爷呢?”
展昭皱了皱眉:“玉……白兄一把火烧了冲霄楼,襄阳王府处骚乱顿起。也是怕延误了事,便兵分两路,盟书存于展某手上,他去引开那群人。期约三日后开封府会合。”
玉堂此番,实是胡闹!
看向苏子时,沉了脸色:“此处不可久留,须收拾了行李回汴京。这几日苏公子查到的火药据点该是均记住了,原来记在纸上的便烧了罢。”
苏子时一正色:“放心,已是烧毁了。”
语毕,瞥了一眼风九天:“记得收拾菊花。”
风九天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悲喜交织地:“冲霄楼给烧了?烧了,烧得好!”
痛苦地看了一眼地上,痛苦地看了一眼苏子时:“真没想到你做了这么多事啊。”
期盼地:“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苏子时凉凉地:“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