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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戾之气刹时染上一双凤眼,白玉堂劈手击落他手中的匕首,扬手待要一刀横斩而去,暗哑嗓音却倏然再次响起:“且慢。”
容池稳住榻沿,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一身乱褶的里衣随之披肩滑落,月色自窗户隐隐投下淡影,少年眉眼清澈,赤着双足,却如若月下之影,似是缚在尘世,归去不得。
陆文翰勉强睁开眼,似是想要看清他,待到看清了他,却是张了张嘴,不能言语。
这少年的眼底,满是倔强与不甘。
一字一句,仇深似海,恨之入骨,不共戴天。
“白五爷手上钢刀,原是容某手中之物,容某,想亲自杀了他。”
白玉堂持刀在手,竟见容池抬手往刀刃之上一按,似是未觉鲜血如注留出,抬了眼静静地看向自己。
沉默片刻,放开钢刀,见那少年反手将刀往上一扬,落下时按住刀柄,毫不迟疑地往陆文翰腹中一刀刺去,鲜血自伤口处喷出,染红了少年散落肩下的衣衫。
他轻轻道:“这一刀,是你欠孟老爹他们的,为了几份地契,你逼得他们无处可去,背井离乡。”
他狠狠抽出刀,又狠狠刺了进去:“这一刀,是你欠燕七他们的,为了几个钱财,你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在灵武狱中的,疯的疯,傻的傻,在灵武狱外的,伤的伤,死的死。”
陆文翰睁着一双被毒瞎了的眼,满是鲜血的手却不去捂住腹中的伤口,径自向前摸去,待到触到了少年手中的刀锋,勉强一笑,喉间挣扎着滚出两个含糊的字来。
——池儿。
似乎觉得少年双手发颤,再次将刀一把抽出,却颤着停在了半空,任那血水往下滴淌,模糊了双眼,模糊了视线,一手还举着刀,另一手往上紧紧掐住他的脖颈,嗓音竟似有些哽咽:“这一刀……是你欠我的……可笑我看不清你……可笑我看错了你……”
可笑我竟、我竟……
少年手里的刀倏然颓然向下一摔,钢刀掷地,铮然作响,他掐住陆文翰的手在发颤,声音也在发颤:“这一刀,老子原谅你。”
三番五次羞辱于我。
却,从未真正对我如何。
可笑!可笑!!真是可笑!!!
少年松开了手,眼中似是有泪,却是仰天大笑,复似又痴又疯的癫狂:“陆文翰!哈!老子早就说过!老子早知道!!咳、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那陆文翰早已跌落在地,白玉堂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没了气息,已然死去。
只是原来睁着的眼,不知何时,又阖上了。
死得是很惨不忍睹,但这算不算是一种不得好死的死法,就须得另当别论了。
死在这少年手中,看起来,他也并不是很痛苦。
暗自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那蓝蛇玉佩,随手一扔,丢在陆文翰的旁侧。
他俯下身去拾起那些凌乱在地的衣衫,罩了一把直接扔向那少年,也不说什么话,转了身就走。
身后渐渐寂了下去,听得少年哑着嗓子道:“白五爷,襄阳纷乱可已平息?”
这蓝蛇玉佩,正是容池之父容云所持之物,当年协助苏子幕与柳逝儿离开青阳,无意间探得襄阳王与西夏国主互做交易一事。那容云虽是西夏人,却秉性纯正,自有侠义心肠,得知此事,匆忙之下在一张苎麻纸上写下“汴京有难,襄阳当责”八字,藏入玉佩之中,让容池交与苏子幕。
然而此后机密事泄,容云被青阳人所追杀,苏子幕还返青阳,二人经一番殊死搏斗,皆是重伤在身,落入水中,后在三秦陕路的折姜河被人救起,但容云奇经八脉俱封已久,已是无力回天。旁人只道一个去了,所幸还有另一个留着,不想这苏子幕醒来,却已不是原来的苏子幕,而是其弟苏子时。
此番这少年一问,白玉堂一蹙眉,转过身看他:“你是……”
容池苦笑一声:“在下容云之子容池,是苏子幕的朋友。容某与家姐寻找他们二人的下落已有两年,却是一无所获。父亲与子幕,此时可是在中原?”
却听白玉堂道:“襄阳纷乱已平。”
然后直截了当地绝了他的念想:“此二人俱已逝去。”
容池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青白。
半晌,复又苦笑道:“早该猜到,父亲若是不死,断不会扔下容某与家姐自行而去。”
抬起眼看向白玉堂:“白五爷可是想将这玉佩留在此处?”
白玉堂微微一点头:“阁下想将玉佩带走?”
容池看了一眼陆文翰的尸首,又看向他身旁的玉佩,自眼中浮起一抹苦意:“不必了。此人既然已死,看他生前如此执着于青阳之符,死后不如就让他执着个够。”
静默片刻,听得白玉堂轻轻一声:“原来如此。”
容池心头一紧,却不知他这一声是何意,忽闻宽袖拂风而响,抬头一看,白玉堂已是走至了门处。
容池转身在窗口看去,如墨夜色之中,见他出了房门,便一施轻功飞身而去,转瞬不见踪影。
少年怔怔地站在窗口处,怔怔地想了一会儿,风声呜咽而过,吹落了他披在身上的衣衫,似是唯余那声“原来如此”在空荡寂寥的屋内轻轻回响。
原来如此。
终是怔怔地落下泪来。
☆、四十二
酉时末。
戒台寺。
白日里香火旺盛,香市繁华,此时已是人影寂寥,唯余香灰遍地,微风过处,层层掀起,纷纷尘埃。
寺庙通往神灵殿堂的长阶,分为两侧,中间是巨幅浮雕,上刻青龙盘旋,锋齿白虎,玄武寿龟,朱雀腾飞。
两侧长阶旁,一池清水,浅泛涟漪,清水池边上,数株松柳,红条飘悬。
冷风吹过,池边松柳,轻轻拂动,许愿红条迎风而起,离了树梢,有些飘落清池,随波逐流,有些荡过清池,落在浮雕处,落在长阶旁,落在长阶下,落在蓝衣男子的皂色靴子上。
俯下身拾起寄了香愿的红条,摊开掌心,任风吹去,这红条在风中铺展开去,隐约能看清水墨字迹,上有“祈愿任姑娘平安无事。”
蓝衣男子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抬步走上长阶。
他的步伐极其缓慢,周身却是淡风轻浮,略看之下,似是闲庭信步,细瞧而去,竟是蕴力而行,那温和眉目隐去锐利锋芒,眼风扫过每一角落,静谧寺院中,却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在神殿之前的院落停下,一身着道服手持拂尘的道士与一黄衣黄服白色裤脚的和尚正在谈话,一齐抬头看了一眼这蓝衣男子,与其对视片刻,皆是双手合十,稍微弯腰一拜。
蓝衣男子轻轻颔首,合手回拜。
神殿之中,供奉菩提萨埵,乃地藏菩萨,眉心一点,头顶天冠,盘腿而坐,手端红瓶,慈眉善目。
蓝衣男子环视一眼,四个香炉,分镇四角,一檀木方桌置于旁侧,上有四个求签角杯,往右看去,一捐善木箱。
菩萨神殿规模不大,神像背后紧靠墙壁,神殿左门通往院落,神殿右门通往另一长廊。
缓步绕殿一圈,大抵如同寻常神殿。
留意其间细小摆设,却仍不知何处古怪,
待至右门而出,瞥向一角的白石香炉,倏地顿步。
——异常之处在此。
其它三个角落里的香炉边缘遍布灰尘,唯独这一角香炉边缘光滑无尘,分明是经常清理所致。
自然,这个香炉,如今的功用,并非焚香。
抬手按上香炉的边缘,暗自运力一转,果真能将其向外移动半寸。
神殿之内只听轰隆隆地一阵巨响,似乎整个殿堂都在随之而摇晃,地面难以平稳而立,四角香炉的烧香之灰簌簌往下掉落,而那菩萨神像端坐着的石台下,白烟弥漫,尘土纷扬,剧烈震荡之下,是裂开了一个黑黝黝的暗道开口。
掘于神殿之下的隐蔽暗道,或通往地上一阁,或在地下自有一室,向来是人口贩卖案件里常见的囚人之所。
想必,这灵武县之中失踪的多数女子,就在这暗道之中。
蓝衣男子走近石台处,方要弯腰而入,忽觉殿堂复又震荡摇晃,且远比方才更甚数倍,蓝衣男子一转身,一蹙眉,紧紧按住剑柄,竟见四角香炉腾空而起,半空里,炉底尘灰纷纷四散开去,那四个白石香炉直直向蓝衣男子飞击而去。
蓝衣男子侧身避过第一个香炉,疾速沉肩一掌推出,继而凌空旋身一脚踢去,尔后长剑出鞘,如若龙吟,剑气一闪,剑光陡长,宛若银练,只听最后一个香炉应声而落,砰地一声,香灰四溅。
翻身而下,稳落在地,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嬉笑:“向展大人问好啊!”
下一秒,神殿之中响起无数人的连声嬉笑:“展大人好啊!展大人!好啊!展大人……”
展昭眼神凛然,眼风向四周扫去,旋步左转,空无一人,倒步右转,唯听嬉笑,移步后撤,握紧巨阙,猛然转向来时的大门,仍然不见人影。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极其清晰的拍手一响,随着这一声拍手,殿堂之内的嬉笑声尽数低了下去,渐渐沉寂而默。
忽见神殿大门处凭空现出一个身着道服手持拂尘的道士,在一旁又现出一个黄衣黄服白色裤脚的和尚,二人嘻嘻笑着双手合十,道:“展施主好啊!”
方才看向这二人时,只觉隐隐不适之感,现下再一看去,终于知道何处让人觉得不适。
二人分明是男子的身形,却是女子的容貌,而初见这二人时,他们脸上的女子容貌,也与此刻现出的面容没有半分相同。
而这嬉笑着的问候话音刚落,眼前寒光闪过,道士手持拂尘移了过来,香灰浮荡在他的旁侧,如同腾着灰云,驾着灰雾,只见他身旁的那些香灰似是附了灵魄,团成一团烟雾,烟雾散去,缭绕四周,又笼在一处,聚成一体,往展昭迎面扑去。
侧身一瞬,展昭一抬脚便将香炉横踢而去,拦挡住烟雾,随即扬手拂出袖箭,三箭破空而出,见得那道士捂住脸消失在空中。
展昭却觉身后凉气一起,迅速转身扬剑向上刺去,见那黄衣服的和尚飞快往后飘去,心念一闪,扬袖出箭,其速之快,远比那和尚退去之速更甚,其力之重,远比那道士凝聚烟雾扑面而来更狠,只听唉哟一声,那黄衣服的和尚跌坐在地,同样是捂住了脸,整个人已是消失了一半,展昭即刻上前扯住他的衣襟,将他一把从另一个空间给拽了回来,还顺道把他给拽得站了起来。
细瞧之下,和尚这张女子之脸却并没有被自己的剑划伤,想是太过在意自己的脸,见有利器向脸刺来便会下意识地护住,此人才如此容易被制服。
低头瞥见一双灰色的鞋子隐约在和尚的左脚一旁露了出来,展昭默了几秒,抬起皂色靴子,一脚踩了下去。
又听唉哟一声,那道士的拂尘摔落在地,跟着那道士也现出形体。
展昭一手拽着和尚的衣襟,一脚踏着道士的鞋子,确是颇为奇特的一个画面,但再为奇特的感觉都已过去,展昭瞪着眼大喝了一声:“尔等何方鬼怪?竟敢作恶人间,还不速速道来!”
说罢,忽觉此情此景,此话此语实在太过好笑,硬生生将笑意给憋了回去,仍是肃穆着一张冷脸。
和尚和道士苦着一张女子之脸,连声讨饶:“展大人饶命、饶命,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是、小的是……”
声音嗡嗡嗡嗡缭绕在展大人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