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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沉着一张脸,在风雨中静静地看着被雨水锤打着的红衣,看着那如鲜血瘫软在大地上的红衣,眼睑低垂,感叹着那已逝的人,感叹着他无法再重生的命运。
只是……
他却与塞巴斯蒂安一样,迷茫着他片刻前的笑,迷茫着他的满足。
或许,他永远也无法去懂得格雷尔的思想,或许,格雷尔的确是一个怪物,怪得连那生命都在敬畏。
亦或许,一切的根源都存在于那一个“情”字之上罢?
威廉皱眉,感受着狂风中所传来的玫瑰香,看着蕾薇尔永远如鬼魅的一袭白衣随人降临在林中。素衣的裙角被风掠起,与蓝发一齐飞散在雨中,四处弥漫的是女神的肃穆与庄严。
但是……在那眸底,威廉却看到了犹豫与怜悯。
缄默不语中,威廉微微颔首以示礼节,同初临这林中的月神一起如观众般,静等着剧的结局。
只是轻一挥手间,暴雨便被阻绝在外,蕾薇尔美丽的眸子瞟过被风雨吹翻起的红衣,红唇紧抿,眸微眯,为前方的人揪着心。
——为何,他们的路竟如此的艰辛呢?
蕾薇尔收手之间,已无红发之人的红衣飞来,轻落在威廉的脚边,仿若一个告示一般,仿若一个证明。
衣犹在,人湮灭。
要衣何用?做神何苦?
威廉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不去看脚边的红衣,依旧沉默地等待着,等待这漫长的黑夜结束。
奈何,这夜却出奇的漫长,奈何彼端却有血腥弥漫。
当塞巴斯蒂安还沉浸在格雷尔之死的震惊中,当范多姆海威家众人离那墓地还有几步之遥时,他们看见了那似来自于地狱的恶魔出现在了他们的执事大人面前。轻声的笑语低低的响起之时,傀儡垂下的头颅一声的脆响,滚落在了泥土之上,塞巴斯蒂安手中紧掐着却是一具腐坏多年的尸体。
没有了头颅的傀儡依旧被塞巴斯蒂安掐着脖子,而风雨之下,却摇晃着身子,令人恶寒。
两手略微麻木的感觉袭击着塞巴斯蒂安,微一恼,便将那已无用了的傀儡丢在一旁,与身前的恶魔对峙着。
雨水下,没有了身子的傀儡头颅翻滚在保拉的脚边,黑色响尾蛇的尾巴卷着头颅的发丝将之提到了保拉的身前。
而左手传来剧烈疼痛的恶魔却只能怔怔地看着那黑身红眼的蛇缠在保拉的手臂之上。
蛇尾将傀儡的头颅放在了保拉的手上,用蛇尾剜出了一双眼珠子,蜷缩着蛇身,血红的眼瞪着他,似是炫耀一般。
塞巴斯蒂安依旧皱着眉头,不知道同为恶魔的她为何能带出来自地狱的响尾蛇,更不知道那凶残的蛇为何甘愿听命于一个恶魔。
而对峙之中,保拉却是胜券在握地走到了棺材旁,手抚上棺材边缘,将从黑色响尾蛇那儿得来的眼珠放在了伊丽莎白的胸前,轻声地笑着。
“我亲爱的恶魔啊,对你来说最痛苦的是什么呢?”
黑色的响尾蛇骤然变大,以蟒之身将棺材中的伊丽莎白以及那两颗眼珠一起拖起,温和地蜷缩在蛇尾上,蛇头在伊丽莎白的头顶,红舌“嘶嘶”地吞吐,红眸却是紧紧地盯着他。
冷汗随雨水滑过俊朗却狼狈的脸,左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低估了保拉,不仅在之前的日子里查不到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更不知道她究竟从何而来,从何得知这一切,她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包括她身旁的地狱响尾蛇,这一切都是这么的诡异,一切都是冲着他们而来。
保拉含笑,握在棺材边缘的手指深陷在了那黑木之中,“恶魔最痛苦的莫过于拥有无尽的孤寂,因此你想尽一切的方法要留住他,对吧?”
塞巴斯蒂安沉默,任凭风雨沁凉了心。
沙哑的声音响起,他问着她,究竟想干什么,而那话语却是前所未有过的无助。
他清楚的知道,清楚地感受得到自己左手上传来的疼痛已经吞噬了他大半的身体,无论他怎么努力,现在的他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了,他……还能干什么?
趴在墓穴旁的巴鲁多和菲尼安让年老的田中先生和梅琳留在墓地上为他们监视着保拉,而他们俩悄无声息地下到棺材旁,忐忑着一颗心,在棺木的掩护下匍匐近倚棺而靠的夏尔身旁。
两人轻声地唤着夏尔,他却毫无反应,湿透了的墨绿发在低头的姿势下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被血染满了的下颌在黑夜中隐约可见。
巴鲁多和菲尼安暗自吞了口唾沫,以手势商量着先将夏尔搬离到安全的地方。
好在此刻是黑夜,又是暴雨连连,一心对付塞巴斯蒂安的保拉未曾发觉他们的行动。
巴鲁多小心翼翼地将夏尔抱上菲尼安的背上,然后从棺材的另一边同梅琳他们将菲尼安拉了上去。
然而,当他们转身的时候却见着一群小蛇血眼怒瞪着他们,阻拦了逃离的后路。
“嘻嘻……”暴雨冲刷的夜晚,保拉的笑声害得众人哆嗦连连。
菲尼安脚下一滑,背上的人便是随他一起滚在了水洼之中,狼狈不堪。
泥水的冰凉使得夏尔的手指蜷曲,暗自闷哼一声,又是咯出了一大口鲜血,污了衣襟。
“少爷!!”梅琳扶着他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而夏尔整个身体的重量便倚在了她的身上,看来他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巴鲁多扶着夏尔的另一只手臂,看着他的情形,不由恼怒得踢了踢地上的泥潭,泥土飞溅,沾满了裤脚。
“少爷,您没事了吧?”田中先生看着他那吓人的脸,实在是替他担心。
若是再不止血的话,他不是被那魔鬼杀死便是失血过多而死了。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致使他一直在咯血,一直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少爷——”
菲尼安爬了起来,小心地看了看那群拦截了他们去路的黑蛇,为它们没有袭击上来而松一口气。
夏尔无力地咳嗽着,刘海下是微眯着的眼,从眼角的方向看着塞巴斯蒂安所在的方向,看着他露出安心的笑容而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木偶般,依靠着别人的力量站立着。
“嘻嘻……真是有爱的仆人们呢。”保拉转身,背对着塞巴斯蒂安,袖中的银剑飞出,震起了身旁的棺材,使它竖立着,像个高耸的墓碑般。
而下一秒,在塞巴斯蒂安反应过来之后,正准备逃离,却被一群细小的黑蛇缠住了脚,无法动弹。
保拉一步步地走向夏尔,每走一步,唇边的笑意便更加的深沉。
明明是想要冲上前的一群人,却在那样的笑意里不自觉地一步步后退,心中的危险感紧压着神经。
然而,他们却再也无法动,一群群的黑蛇缠绕上了他们的身,无论怎么撕扯,它们依旧爬满他们的身上,然后紧紧地捆绑着他们的手脚。
梅琳和巴鲁多的松手,使得夏尔再一次地被丢在了地上,头垂在保拉至身前的脚前,像个蝼蚁一般瘫软在她的脚旁。
“伯爵,游戏结束了,回答我吧,你最珍贵的是什么呢?”
保拉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他一脸的淡漠而松脚,手紧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
“告诉我,否则,你身后的他们都得死。”
夏尔眼前的刘海被保拉一起抓了起来,眼睑微瞌之下,一蓝一紫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半空,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就像是个游魂一样,无声无息,不言亦不语。
沉默间,保拉转身,将他的脸对向塞巴斯蒂安的方向,另一只手上的黑羽随风在她的指间摆动,摇摇欲坠。
“真是个无情的主子,连前来救你的仆人们的性命都不管了吗?”
“那么……他呢?你是不是也一样不管不顾了?”
夏尔的眼轻跳,眼角还残留着有什么划过的痕迹,震惊着那刹那间如流星的划痕。
风轻叹,天垂泪。
血滴落,人瞌眼。
少年沙哑而沉重的声音轻颤在夜空之中,沉郁得如那夜快要压上大地一般。
——保拉,你赢了。
那个少爷,抉择
无情的风雨哪知人间的冷暖,怕只知道任性地肆虐大地,肆意地胡为一番。
风雨之中,竖立着的棺材背对着众人,棺材口朝向无边的黑夜。
手脚被蛇捆绑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的羽翼划破黑夜而来,如同两把利剑贯穿塞巴斯蒂安的肩骨,将他深深地钉在了黑棺之上。
白皙而狼狈的脸上满是血渍,里间白色的衬衣也早已殷红一片。
小蛇松开了他的手脚,爬向了一旁卷着伊丽莎白的响尾蛇身旁。
当塞巴斯蒂安咬着牙,想要用才刚获得自由的手去将肩上的黑羽取下之时,保拉便拽着夏尔的头发,一步步地走向他。
“亲爱的伯爵,我若是赢了,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答案。”
夏尔青紫的脸上是如死人般的漠然,在雨水的洗涤下,满脸的血渍变淡,而依旧干裂的唇吐出的话语却依旧沙哑,难听。
“我没有最珍贵的。”
保拉停下脚步,右手间的片片黑羽化作一根长长的尖刺,在与塞巴斯蒂安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将手上的尖刺刺进了他的手肘,血液随风飞溅到了夏尔的脸上,腥气刺鼻。
“伯爵,你的答案呢?”
黑蛇靠近,伊丽莎白的脸近在眼前,本是安详的容颜却被雨水凌乱了,显得那般的哀伤,似无法安息一般。
答案吗?
夏尔垂着的眸微睁,就算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也只能保持微眯的模样。
他定定地看着被钉在黑棺上的恶魔,看着他猩红的眸子也锁定着自己,看着他沁血的唇依旧地上扬,恍惚着。
——答案。
他又何尝不想要答案?
只是……对于那个答案却只有着惶恐的心态等待着。
“亲爱的伯爵,你知道吗,恶魔也是会死的,只不过恶魔死后却无法转生,只能随风飘散,那便是恶魔所谓的死哦。”
保拉松开夏尔的发后,他便双腿跌在地上,身子瘫软地倒着,没有任何的力量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亲爱的恶魔,你说你的主人会为了你而回答我的问题吗?”又是一根尖刺刺进塞巴斯蒂安的左手肘。而他却淡笑着,猩红的眸中全是倒在地上的那人。
“真是痴情呐。”
塞巴斯蒂安的右手掌也被牢牢地钉在了棺上,只有左手微微地下垂着。而他知道,若是被保拉继续钉下去,他的结局只会和格雷尔一样。
然而,他却想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赌,赌他在夏尔心中的位置与意义。
“伯爵,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么?你完美的执事可就要死去了呢,真是狠心肠。”保拉蹲在夏尔的面前,抓着他无力的手臂当作玩具一样,抬起来又放下,然后重复。
“伯爵啊,你知道塞巴斯蒂安左手上的五芒星标志是什么吗?”保拉勾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右眼,轻轻地笑着,“那里就是他的‘心脏’哦。”
夏尔的身子僵硬着,怔怔地看着她。
“终于有点反应了嘛,嘻嘻……”手指用力地捏着他的下巴,保拉狰狞的面容下是夏尔错愕的神情。
原来,所谓的契约便是拿生命而签订的吗?
仿佛恍然大悟,夏尔仰起头,看着带笑的恶魔,看着他笑里的自己而颤抖。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