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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扭头去看那个想救他却反而跟他一起掉下来的倒霉蛋,那人微微喘气,脸色很不好……竟然是宁致远。他左边脸颊被挂破了皮有点出血,头发也凌乱了,刘海散落到眉前,有一两缕被汗湿了黏在额头,他也看着他,眼神里是带着雾气的茫然。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宁致远,有点狼狈有点慌,眼眸里还有无措。
他想说点什么,喘息着刚开口:“宁……”便听到树枝“咔嚓”一声,两人猛地往下一坠,顿了会儿,树枝“啪”的折了,两人跟断枝一起直直往下摔。
安逸尘往下看,下面是条小溪,溪水不深,里面散着许多石头,虽然不顶高但也有三层楼左右,摔下去也不简单。
临落地的时候,安逸尘抱着宁致远翻了个身,用自己左手撑下去缓冲力度。
不出意外,落地的时候,他立刻听到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从手传到大脑,他手一软,后脑勺重重的磕到石头上,耳朵里“嗡”的一声,便不省人事了……
醒来的时候,嘴里一股子铁锈味,入目也是一片漆黑,安逸尘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终于瞎了。
转了转脖子,才发现自己是正对一块黑岩躺着的,天色近晚,看不清楚很正常。他动了动,感觉从脑袋到脊梁都疼得厉害,抬起左手凑拢看了看,骨头应该已经接好了,敷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用破开的手套包着。
他支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宁致远的大衣,难怪周围这么湿冷,他却不觉得有着凉。这是溪边的一个湿洞,洞口的溪水像瀑布一样往下淌,洞内也是湿气弥漫,地面上长满青苔。
宁致远呢?
他抱着手从洞口流水的空隙处走出去,外面就是那条溪流,湿洞离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并不近,难道是宁致远背他过来的?想到这,他脊背一寒,觉得折辱了宁致远那高贵的背,不过很快就打消了那想法,谁背他都是背,宁致远并不特别,自己有这种想法多半是被小杨的奴性给传染了。
但看到宁致远的时候,他又不这么想了。
他是在溪流上游的一个低洼把宁致远给碰到的,宁致远正抱着几只野果往回走,他只穿了件衬衣,都脏了,袖子挽起来,白净的手腕手背上都是大大小小没好透的伤痕,右手靠上点的腕处还有一个新伤,用布条简单包扎了,渗了不少血出来。
安逸尘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声:“你怎么搞成这样?”
宁致远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从他身侧绕过去继续往洞口走。
安逸尘跟着他一起回到洞里,坐到他旁边。宁致远给了他两个野果,两人相对无言的吃完后,宁致远突然从皮靴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吓安逸尘一跳,以为他要杀人灭口。
谁知他拿了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腕上划,安逸尘忙按住他:“你干什么!就算你摘的果子不好吃,也用不着自尽吧!”
宁致远皱了皱眉:“不好吃吗?”
“……有点酸。”
“那下次你去摘吧。”
“……”
“放手,这几天你没有驱蛊药,暂时用我的血代替一下。”
安逸尘目瞪口呆,他终于知道嘴里那股铁锈味是从何而来了,原来竟是宁致远的血。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阵才开口道:“你何必……就算我死了,你也大可跟军方说我是坠崖身亡,跟你没关系。你何必费这么大心思救我?”
宁致远盯着地面似乎有在思考他的问题,长睫毛垂下来,倒影打在鼻梁上,他脸上的挂伤已经结疤了,一道蜿蜒细长的暗红斜斜黏在眼角下,像一道干涸的血泪。
安逸尘抓起他的手看了看,虽然从指间到手腕已经伤痕累累,但依然很好看。他记得他说过他的触觉比常人要敏感好几倍,所以连睡觉都要带着手套保护,不知道这些伤口划在他手上时,是不是也是成倍的痛。
宁致远在左手背划了一刀,刀刃很快,隔了几秒血才慢慢溢出来,他把手抬起来伸到安逸尘嘴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说:“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安逸尘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舔了舔他的伤口,他手抖了抖。
安逸尘抬头看他:“很疼吗?”
宁致远别开脸:“不会。”
“哦。”血又冒了一层出来,安逸尘又舔了几下,舌头又热又软,变换着角度的扫过疼痛,宁致远有些绷不住皱起眉毛:“行了够了……”可安逸尘有点停不下来,之前宁致远有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好,他说没有,其实不是,他确实有点恋手癖的。
宁致远的手很纤长有力,皮肤白净光滑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满是伤痕的样子更有种凌虐美……他顺着伤口一直到指尖,将每根手指放到嘴里亲吻,唇滑过指腹、手心到手腕再到手心再到指尖,反反复复,顶礼膜拜。
“行了!”宁致远抽回手,脸颊耳朵都浮现一片潮红,眼眸在昏暗中明亮如星。他垂下眼眸,有点不知所措的捂住自己刚被安逸尘口水洗了一遍的左手。
安逸尘惭愧极了,人家好心救他,他还情不自禁对人做出这种事。他老老实实的道歉:“……对不起。”
“没事。”
洞外的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不少水珠溅到洞内,天彻底暗了下来。
昏暗的模糊里,是有水光在洞口闪烁。气温在下降,春寒不可小觑,更何况宁致远本身就畏寒的体质。他想穿上大衣,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衣服在一个水洼里已经湿透了。安逸尘在旁边“啊”了声,想起自己起来的时候随手把衣服一放,估计没看地方,直接给放积水里了。他抱歉替他捞起来拧了拧,拧出一滩水来。
“你穿我衣服吧。”他动手解自己军装扣子。
“不用了,我没事。”宁致远抱着手臂背对他躺下,蜷成一团道,“你要是再生病,我们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安逸尘沉默了会儿,走过去躺在他身边,伸手从后面搂住他。他明显感觉到宁致远脊背僵了僵,便解释道:“我抱着你睡,这样比较暖和点。”
见宁致远没有反对,他便解开自己军装,敞开衣服将他包住。宁致远回过头看他,冰凉的鼻尖划过他脸颊,两人隔得很近,宁致远的长睫毛戳到他鼻子上,有点痒。
安逸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受控制了似的低下头,吻了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酸果
安逸尘先是吻了一下,然后舔了舔宁致远的嘴唇,冰冷的触觉,带点残留野果的酸涩味道。
宁致远仰头往后躲了躲,却被他按住,偏过头加深这个吻。
有时候有些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会伤害一个人,看他变得残破不堪面目全非,才觉得快意满足,也会爱上一个人,情不知所起,也不知哪里才是结束,于是只能妥协,不断的妥协,直到有一天你看清楚因和果。
安逸尘睡着后,宁致远艰难的爬起来,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他疲惫得呼吸都费力气,却睡不着。他疼,又冷又疼。
拖着没有知觉的腿走进洞外的溪流之中,溪水冰得刺骨,针扎般的寒冷过后便是长久的麻木,流水打在他脸上身上,冲刷走那些黏糊的汗液、污秽和血迹,他闭着眼,眼前仿佛堆着搅着缠着无限多的黑色乱线,剪不断理不清也扫不走。
天快亮的时候安逸尘醒来,宁致远早已穿戴整齐,远远的坐在洞口。见他醒来,冷淡的一点头:“你醒了,天亮了我们就走。”
安逸尘顶着头乱发,刚睡醒还有点茫然,就那样睁大眼盯着他。好一会儿后,他明白过来的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好。”
早饭仍是野果,安逸尘咬了口果肉心里空落落的,他记得昨晚的亲吻也是这个味道,酸涩微苦,荒诞乏味。只能说天太黑气温太低,溪水太嘈杂,在那样的环境里,人的大脑很容易短路,失去理智犯下错误。
他做错了事,但宁致远有刀,他本可以阻止却放任了,那就变成了两个人的错。他向来不喜欢逃避,就算是个再低级不过的错误,他也打算负责任到底。可宁致远选择了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那就没发生过吧,他不是拿的起放不下的人。
吃完野果两人就沿着溪流往上游走,很幸运,不到中午就遇见了小杨和云舒的搜寻队。小杨见到两人还活着连呼谢天谢地,忙跑到一旁给其他搜寻队放信号弹,云舒则一直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安逸尘看他奇怪,便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故意逗笑道:“怎么了,看到安大哥还活着不开心啊?”
触碰之下才发现他一直在微微发抖,安逸尘收起笑容,扳正他的脸,看到他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安逸尘一愣:“云舒……”
这一声“云舒”,让云舒终于哭出声来,他低头埋进安逸尘肩膀里,闷声道:“安大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您和宁少爷掉下山的,都怪我,都怪我!”
见他哭得快喘不上气了,安逸尘忙替他顺背:“没事没事,你看我们都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要自责,是我自愿要帮你捡扇子的。”说到扇子,他可惜的叹了口气,“当时扇子也掉下来了吧,不知道掉哪儿去了,还是没能帮你找到。”
“不要了不要了,扇子丢了就丢了,没什么比您的安危更重要!”
安逸尘看他红着鼻子连连摇头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不由失笑道:“嗯,你就当是你师父想用那扇子了,收回去了吧。”
“嗯……”云舒梨花带雨的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宁致远已经换了身绸袍。眼前两人依偎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的,他也只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将小杨递来的厚风衣裹到身上。
一行人回到山腰的驿站,小杨告诉安逸尘,魔王岭上共有十多个这样的驿站,沿着水路往外也有,是宁厅还在桃花源时找人修建的,那阵子全国各地都有洋军入侵,他每天派人在各个驿站值守,一旦发生情况才好立刻作出反击。
驿站的房子有四所,四面聚拢,一半陷到地底下,房子左右都是山坡,参差将房子融合在坡地里了,驿站中间的院子里有棵高大繁茂的树,有梯子上去,仔细看能看到树冠处有个塔台,登上去便看到很远的地方。
这个大个驿站,却只要稍微不注意就能完全忽视掉,若非早就知道,恐怕他们都会直接从驿站旁走过而毫无察觉。
防范于未然,并把防范措施做到十全十美毫无瑕疵,这世上没有几人能做到。
把整个驿站走了一遍,安逸尘想,宁厅确实是个人才,不仅聪明而且细致,跟他一比,自己就显得愚昧鲁钝,处处不如人。
也难怪宁致远不愿理他,他于宁致远大约也就像酸涩的野果,勉强能下咽,但也乏善可陈,发生昨晚那样的事,他极力想要忘记也是合情合理的。
吃完饭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便服出来,看到云舒正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替他洗那身脏得不能再脏的军装。
他看了会儿,觉得人与人相处就是这样,你对每个人都好,但得到回应却不尽然都是好的,有时候会是冷漠,有时候会是嘲笑,但有时候也会是成倍的好。
他没有父母,只有一个义父。
小时候他一个人住在一个大房子里,义父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