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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牧平变了脸色。
他潇洒一笑,“我既然年纪比你大,自然难度也该大一些,否则不是以大欺小了吗?”
他站定在那里,慢慢抽出箭,却没有立刻搭弓,而是面对着落夕所在的地方。
司空曜大声问:“落夕妹妹,这个驸马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距离如此遥远,他的声音随风飘扬过去,众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向落夕所在的位置。就见她的神情显得尴尬窘困,一低头,再也不愿意对视任何人的目光。
眯起黑眸,司空曜将箭尖缓缓对准铜钱方向,突然之间,箭矢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飞出!
众人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结果,许久之后都没有人说话,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箭并没有像牧平那样穿过铜钱中心的空眼射进树干,而是射断了挂着铜钱的那根红线,将线与铜钱一起钉在树干之上,不仅如此,那箭居然还直没入树干内,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箭羽在外面轻轻颤动。
司空曜缓缓走到牧平身边,从已经呆住的他腰畔拽下那根长鞭,悠然举起,吐出两个字,“谢了!”
胜负已分,但是满场的观众不知道是该欢呼,还是继续这样保持安静下去。
牧平小王爷不仅失去了刚刚得到的马鞭,还失去了成为落夕公主驸马的机会,这对于牧远王府来说是一种羞辱,但三皇子是连皇帝都头疼的人,加上这些年在外面建功无数,谁也不敢招惹。
正当众人都在面面相觑的时候,还是牧远王爷大度,大声一笑,“小儿这点武功在三皇子面前真是献丑了。牧平,你还要多回去练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骄傲。”
皇帝也只好趁势抓住台阶下,“是曜儿太好胜,真是胡闹。”
司空曜置若罔闻,只是再次看向高台,就见落夕已经悄悄站起身,走向她的马车,似乎不愿意再多留一刻。
回程路上,他与八弟联袂同行,司空明还在兴奋地说着刚才的那场比试。
“三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教我射箭!何时我也能像你射得这么好啊?”
“你将来注定是要做文臣的,你和我,一个文臣,一个武将,辅佐在太子的左右,这不是挺好吗?是吧,大哥?”司空曜随口问兄长。
司空政的马稍稍落后了他们半个马身,此时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三弟的侧脸,慢声问:“老三,今日你和牧平为难,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举起手中马鞭,快意一笑,“当然是为了这条马鞭呀。这么上好的宝贝,我和父皇求了许多次他都不肯给我,现在居然随随便便就打赏给下面的人,我怎么能服气?”
“就是为了这条马鞭吗?”一催马上前,司空政斜过身子在他耳边道:“若非我坚信你是真的讨厌她……我会以为你是在嫉妒。”
震了一下,司空曜几乎从马背上跳起来,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哥哥,“你脑子迷糊了?说这是什么胡话?”
“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淡淡地笑了笑,他没有再开口。
司空曜见状,反而更恼,紧紧地一捏马鞭,猛地抽在马臀上,一声呼啸,马儿迈开四蹄向前狂奔而去。
远处的一座马车刚刚放下车帘,司空娇秀眉蹙紧,“该请大哥好好和三哥谈谈了,今天的事是他故意和你作对,和父皇作对,再这样下去,三哥岂不是和整个朝廷为难?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落夕垂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让司空娇气得推了她一把,“我为你的事情着急,你怎么好像无所谓?”
“我还能说什么呢?”她轻叹口气,“你都说了他是存心要与整个朝廷为难,我又能怎样?”
“或许你该找他,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看他到底想怎样?就是和你作对,也该有恩怨了结的时候,难道还要作对一辈子吗?”
心头像是被人用刀划开了一道伤口似的,她想起司空曜在猎场中说的那四个字——
一生一世。
他早已决定要恨她一生一世,她还能怎样化解?
一旁的司空娇随口说:“今天真是古怪,和你说话的叶啸云突然被流箭射中,为了当驸马而来的牧平又败在三哥的箭下。落夕,你今天有没有看日子?会不会是你命犯太岁啊?”
落夕不禁苦笑,“太岁能比得过我们这位魔王吗?”
“嗯?你说谁?三哥吗?”
她没回话,挑开自己那一边的车帘。外面倒退的树木以及跟随在左右的人群,为什么看上去都那么陌生?
热热闹闹的场景总是围绕在她的左右,但是却激不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唯有……唯有……当手指触碰到袖中的白手帕时,所有故作的镇定、强压的渴望,都像是亟待喷涌的火山,将她全身烧灼得滚烫。
人哪,为什么总是在渴求着自己不应该妄想的美梦呢?
司空曜用马鞭狠狠地抽打着树干,府里的家丁奴婢都吓得不敢上前,不知道三皇子为什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还是在他出尽风头,抢到皇上赐的马鞭之后?若换作别人,早将那马鞭高高奉入高阁之中,碰都不敢再碰一下了。
他在发泄,是的,因为无从诉说,只能发泄。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自以为在皇子中算是最得兄弟姊妹喜欢的,许多人都视他为最英勇的手足,或是最了不起的兄长,然而他却活得如此孤独,孤独到所有的心事都只能一个人苦苦隐藏。
若非我坚信你是真的讨厌她……我会以为你是在嫉妒。
大哥的话真如一把刀插在他心上。嫉妒?若是六年前,他不会认为这是嫉妒,他会坚信这是恨,因为恨,所以要剥夺所有属于落夕的快乐,所以要让她永远为他的存在提心吊胆,让她时刻不得安宁,只能注意他的存在。
然而,边关生活六年,多年的征战除了磨砺他的兵法韬略之外,还磨砺了他的一颗心。
他是嫉妒,也是恨,可因为恨而嫉妒,或是因嫉妒而恨,他分不清楚。
儿时落夕还没有入宫的时候,父皇的子女也有四五个,虽然太子早已是太子,但最得宠的人却是他,人前人后,谁不将他三皇子奉为本朝最明艳的珍珠?
没想到五岁时,他的生命中突然多了一个叫落夕的女婴,她的出现,瞬间改变了属于他的未来,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父皇的眼睛都只是关注着她的成长。
“落夕会笑了!”
“落夕会走路了!”
“落夕能叫父皇了!”
“落夕能读书写字了!”
落夕落夕,落夕的一切仿佛都是值得称颂的,逼迫得周围的人都要跟随父皇一起去赞颂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孩儿!
“父皇,你看我射下了一只小雁!”
九岁时,他第一次弯弓射箭能射中如此高飞的猎物,欣喜若狂地拿到父皇面前炫耀,没想到父皇却皱眉说:“落夕为我们国家带来了难得的和平,她向来不喜欢杀戮,昨天还放生了一条小鱼,你要多向她学学,多存一点仁爱之心。”
呸!让他堂堂三皇子向一个黄毛丫头学什么?
“父皇,你看我这份兵策写得如何?张大学士都夸赞我写得好呢!”
十岁时,他捧着自己被本朝才子张学士称赞过的兵策去向父皇献宝,没想到父皇又皱眉,“有落夕在,现在国泰民安,你应该多学学你大哥,学会治国,而不是打仗。落夕已经开始学刺绣了,昨天还绣了一只可爱的小猫送我,你看,难得她一个五岁的孩子就能绣得这么好,真是天赋异禀。曜儿,你五岁的时候还在满院子玩泥土吧?”
这样的事情一次次重演,他再好的脾气和耐性也已被磨得干净,父皇有多赞美落夕,他就有多反感她,反感到最后累积成山,就变成了难以改善的恨。
即使她温婉的气质越来越如皎洁的月光,让人移不开视线,即使她能绣出世上最美妙的绣品,他还是坚定地决定——要恨她!
常年累月地恨一个人,需要多少毅力和耐心,是没有恨过的人不会了解的,他要时时在暗地里关注那个人,找出更多恨她的理由,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习惯。
直到有一天,当他发现那些恨似乎开始变质的时候,他不能接受自己对初衷的背叛,于是宁愿继续披着恶人的外衣,干那些看似不可理解的勾当,似乎当所有人向他投来瞩目的目光之时,他才会在心中稍稍得到一些宽慰。
只是那些目光中,总会掺杂着一双纯净的眼,让他心潮翻涌,莫名其妙地怒火加身。
尤其他最恨的是,她将这份温婉和纯净投注到别人身上,尤其是异性身上时,他压抑不住的怒火就会化成如嫉妒一样的烈火,恨不得在顷刻之间蔓烧四野,让这世上除了他与她之外,全都寸草不生。
这种力量,除了“恨之入骨”四个字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言词可以形容吗?
第三章
一袭青衣裹住那纤细的身体,盘在头顶的发髻用木钗端端正正地束缚着,发髻下,这位公子的脸清秀细致,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乌黑的眼眸总是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好像怕羞似的不愿意看人。
红袖招的老板娘迎到门口,大剌剌地笑着揽住这人的肩膀,“洛公子,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姑娘等你好几个月了。”
“近来比较忙。”公子开口,嗓音出奇柔嫩,即使他拚命压低声音,还是听不出多少阳刚的味道。
老板娘低笑,“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心上人,所以才忙不过来了?”
“慧娘,别拿我打趣了。”声音一轻,洛公子话中更带了几分无奈的柔婉。
也许外面街上的人看不出来,但在这种风月场所打混久了,她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位男子装扮的“公子”其实是位姑娘。
“姑娘们,洛公子给你们送手绢来了!”慧娘一声高喊,红袖招楼上楼下的姑娘们立刻嬉笑推挤着,争先恐后地跑下楼来,将洛公子团团围住。
“这次带了什么好看的花样?哎呀,这只鸳鸯绣得太好了,我要了!”一个红衣女子抢先夺到洛公子手中木盒里的一条手帕。
“红梅,那是我上次和洛公子定好的,你怎么能抢?”另一个绿衫女子生气地也去争夺。
洛公子轻声安抚道:“大家不用急,我这次多带了点东西来,你们可以随便看看。”
原来木盒不只有一层,一连三层打开,姑娘们连声欢呼出来。
最上面的一层是十几条手帕,中间一层是女子贴身穿的肚兜,最下面一层则是香囊袋,无论是哪一件绣品,拿出来都让人惊叹不已,恨不得立刻据为己有。
姑娘们连忙掏出自己的金银,争抢着买下这些东西。
慧娘在旁边笑道:“别的男人来我这里都是花钱的,只有洛公子来这里是赚钱的。这些姊妹赚的也都是血汗钱,洛公子可要手下留情,不要要价太狠了哦。”
刚才那个红衣女子抢到了一个并蒂莲的肚兜,喜孜孜地在身上比试着,反驳慧娘道:“洛公子的东西质好,要价公道,我们就是愿意砸钱给他,你可不要吓跑了我们这位大老板。”
“听听,现在姑娘都站在你这边了。”慧娘用手绢捂着嘴笑。
洛公子只是恬淡地一笑,将金银钱物小心收拾清点。
忽然间,门口的小二连跑带颠儿地进来,紧张地说:“三皇子来了!”
“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震,不仅慧娘变了脸色,连洛公子的脸也立刻惨变如雪。
“这个魔头,天还没黑,生意还没做,他来做什么?”慧娘连连顿足。
洛公子忙道:“皇子来了,我不便见,先走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