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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他的肩头的头忽然别了过去,双肩有些轻微的抽动。
任云秋转过脸去,发现她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含着一颗明亮的珠子,忽然滚了下来,不觉轻咦道:“翠烟,你怎么哭了?”
江翠烟凄然一笑道:“你终于叫我翠烟了,我好高兴!”她眼中还有泪水,别过头去,低声道:“你不会笑我吧?”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笑你呢?”
江翠烟忽然伸手从她脸上一揭,轻轻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把脸孔凑到任云秋面前,说道:“你看看我!”
她这一揭下面具,本来是一张黑里带俏的脸孔,现在当然全变了。她肤色白润如玉,只是戴久了面具,稍见苍白,但此时带着些娇羞,就飞起一片红晕!
任云秋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江翠烟眨着眼晴,说道:“我要你看清楚了,以后……你也许会不认得我……”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
“会的!”江翠烟肯定的道:“你会不认识我的,你再看我一眼,我就要戴上了。”
她生得很美,细长而稍有凌角的眉毛,明亮而灵活的大眼睛,笔直的鼻子,配着红菱般嘴唇,她脸就在他面前,他自然看得很清楚。
江翠烟朝他羞涩一笑,缓缓的覆上面具,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望着他,流露出希祈之色,低低的道:“你也取下面具来,给我看看好么?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任云秋心头不由“咚”的一跳,他先前以为她一直和三师哥章一虎有着情愫,是以她把头靠到自己肩头,也只好任由她靠着,但现在,她说出这句话来,岂不是明白的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她爱的原来并不是她三师哥!
这话好教任云秋为难?她竟然……
江翠烟看他没有说话,低头一笑道:“我知道这是奢望,我说出来的话,既然使你为难,那就不用取下来了,也许你还不相信我,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呢?”
她不待任云秋回答,继续幽幽的道:“有一种花,可以种在江水里的,江水固然清可见底,但江水下面却是污泥,这种花生根在污泥里,但它却从污泥里慢慢生长,一直到露出水面,开出洁白的花朵,这原是它的本质,不会沾上一点污泥,污泥也沾不了它,诗人们就把它形容为出污泥而不染,它就是莲花,我们忍心让它一直留在污泥里么?”
任云秋还没说话,只听有人在耳边“嘻”的一声笑说道:“摘下来让她看看又何妨?”
这话是有人以传音入密说的,声细如蚊,但话声入耳,依稀听到“嘶”的一声极轻微的破空之声!
任云秋一惊,霍地站起,喝道:“什么人?”
江翠烟也跟着站起,失色道:“你听到有人么?”
任云秋已听出说话的人,早已去远,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江翠烟的柔荑,柔声道:“没有,大概是我听错了,翠烟,你要我取下来给你看看,我这就取下来。”
“不用了。”江翠烟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抽出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其实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我见过你,也认识你,你只要答应一声就好,我会记得的。”
任云秋奇道:“你见过我?”
江翠烟噗哧笑道:“你方才到南离园去,假扮道士有没有?我就隐身在附近,你没看到我,我却看到你了。”
任云秋轻哦一声,笑道:“那时我确曾听到三丈外有人呼吸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隐伏在林中的衡山派门下,所以没加注意,原来是你!”
江翠烟惊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隐身在三丈外的竹林里,你听到我的呼吸,你练过天耳通?”
任云秋道:“没有,练天耳通谈何容易?我练过几年内功,三丈距离有人隐伏,还可以听得出来。”
江翠烟道:“你练过几年内功,就可以听到三五丈远,我也练过几年,怎么连一丈以内也听不到呢?你骗人!”
任云秋两手轻轻合着她手掌,说道:“我没骗你,因为我练的是九阳神功,玄门正宗内功,和一般内功,稍有不同。”
江翠烟美眸中闪着亮光,低头问道:“你到底是哪一门派的人?”
任云秋道:“我没有门派,因为我师父只是一个隐居山林的老人,一世都没在江湖走动过。”
江翠烟道:“今晚你……”
话声未落,任云秋忽然“嘘”了一声,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站起身,拉着她,闪入林中,躲到一棵大树之后。
两人刚稳住身形,但听“嘶”“嘶”两声破空轻响,两道人影,飞泻而下。
这两人一高一矮,看去都有六十开外,高的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矮的扁脸塌鼻,个子矮小,但却都穿着半长不短的黄麻长衫,长仅及膝。
江翠烟看到这两人,娇躯不由一震,本来隐伏在树后的人,轻轻朝任云秋挤近了些,好像怕被人家看见一般!
任云秋立即发觉她举动有异,以传音入密问道:“你认识他们么?”
江翠烟点点头,还没说话!
哪知她身形这一动,站在林前的矮小老者忽然回过头来,发出尖细的声音问道:“林内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夫出来?”
任云秋心头一惊,江翠烟只是极轻的移动了一下身子,对方就听到了,可见这两人有着极深厚的内功修为了,人家既然喝声来,自己两人说不得只好现身出去了,心中想着,只觉江翠烟纤手把自己抓得紧紧的,她像十分害怕!
“阿弥坨佛!”忽然另一棵树后,响起一声佛号,接着又嘻嘻一笑,说道:“是贫僧,贫僧怕人看见,才躲在树林子里捉虱子,刚找到两只虱子,还来不及把它们咬死,就听到施主叫贫僧出来,贫僧不得不放了两只虱子,走出来。”
随着话声,果然从右首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一个蓬头垢面,颏下黄须于思的和尚来,身上穿一件又破又旧,又积满了油垢的僧袍,赤着双脚,走起路来弯着腰,一颠一颠的,活像一只大马猴。
任云秋先前听到右首树后有人出声答应,心头不期大吃一惊,后来看到走出去的是遢邋和尚,不觉放下心来,接着心中又是一动,暗暗哦道:“方才叫自己。取下来让她看看又有何妨的,原来也是他了,他明明已经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矮小老者目中精芒闪动,注视着遢邋和尚问道:“你是什么人?”
遢邋和尚裂着嘴嘻嘻笑道:“贫僧就是贫僧,还会是什么人?”
高大老者道:“深更半夜,你在树林子里作甚?”
遢邋和尚笑得很傻,因为裂着嘴,从嘴角流出口涎来,他举起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说道:“贫僧方才不是说过了么,贫僧是躲在没人的地方捉虱子,刚捉到两只虱子,这位矮施主就把贫僧叫了出来。”
高大老者目射凌光,喝道:“明人眼里,不揉砂子,你和尚少说谎话……”
遢邋和尚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不,不,贫僧只会捉虱子,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不会说谎话的。”
矮小老者问道:“你是哪一个庙里的和尚?”
遢邋和尚耸着肩,嘻嘻笑道:“贫僧是游方和尚,游来游去,好不逍遥自在?”
一面说着,右手还作出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的模样,看去一付傻相。
高大老者不耐的道:“不用和他多说了。”
不用多说,就是说他已经起了杀机。
江翠烟附着任云秋耳朵,低低的道:“这和尚不知是什么人?遇上这两个老魔头,他非死不可。”
“不会的。”任云秋也低低的道:“他是遢邋和尚。”
江翠烟问道:“你认识他?”
任云秋点点头。
他们附着耳朵,话说得很极轻,离开耳朵,几乎就听不见了,哪知就在他们说话之时,突听高大老者哄喝一声:“林中何人?”
突然双足离地数寸,笔直平飞过来。
遢邋和尚嘻的笑道:“贫僧刚从树林子里出来,哪会有人?”
他就站在他们的对面,一见高大老者平飞过来,好像吃了一惊,慌忙抱头躲闪,拔脚就跑,哪知心里这一慌张,哪里还躲闪得开?尤其高大老者离地飞起,来势何等迅速?
就这样两个人竟然撞上了,高大老者胸腹撞上了遢邋私尚肩头,遢邋和尚没有被撞得震飞出去,两个人竟然撞成了一堆,一同跌倒地上。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高大老者名列黑道有数高手之一,一身武功何等高强,就算他撞上大石,滚出去的也绝不会是他,如今和一个游方和尚撞上了,怎么也不会跌成一堆,但偏偏两个人跌成一堆,而且高大老者居然还被压在下面。
遢邋和尚一跤跌在高大老者身上,口中还“呀呀”的叫喊,慌慌张张的两只手揿在高大老者背脊上,爬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又俯下身用手去扶,一面说道:“老施主,真对不住,贫僧不小心,把老施主撞倒了,你……你莫见怪……”
他又拉又扶,忙了一会,那高大老者好像被他撞昏了,兀自没扶得起来。
矮小老者看得大感惊讶,哼道:“和尚,你撞在老大哪里?”
遢邋和尚急得满头大汗,骇怕的道:“没……没有,贫僧真的不知道,方才贫僧心里一慌,根本没看清楚,不知撞在这位老施主哪里,竟会把他撞死了,贫僧真该死,这位老施主怎么会经不起撞的?其实撞上了,也是两个人都不小心,如果他不撞贫僧,贫僧就撞不上他了,贫僧别的经咒太长了,记不住,往生咒还会念,就先给这位老施主念几遍往生咒,也好让他前去超生,免得阴魂不散,老是缠着贫僧……”
他说到这里,果然双手合十,嘴里叽哩咕噜的念起往生咒来。
矮小老者看他模样,确似不会武功,暗道:“莫非他真是无心撞上了老大的穴道?”
这就一步掠到高大老者身边,伸手朝高大老者血阻穴上推去。高大老者只是一时气血受阻,经矮小老者运功推开穴道,就一跃而起。
遢邋和尚正在念咒的人一眼看到高大老者突然跃起,骇得“哗”的一声大叫,拔脚就跑,边跑边叫:“不得了啦,变成僵尸啦!”
高大老者心头怒极,嘿了一声,一个人离地飞起,朝遢邋和尚身后扑去。
遢邋和尚心里怕极,奔出三丈,正好有一方竖立的大石,他赶忙一下躲到石后,隔着大石,一手捏诀,向空连指,大声叫道:“我佛如来救命,崦嘛呢叭咪畔!”
高大老者怒喝一声,扬手一掌,凌空朝他劈了过去。
邋遢和尚赶紧缩着头蹲了下去,一团掌风挟着呼啸之声,从他头顶掠过,他又从左边一溜烟钻了出去。
高大老者看他从石后钻出,一个箭步掠到他身后,右手一探,五指如钩,朝他背后抓落。
邋遢和尚回头一看,高大老者已经追到他身后,心头更是害怕,低着头往前直奔。
高大老者抓向背后的五指,因邋遢和尚这一回头,身子侧转不过一寸之差,抓了个空。
邋遢和尚低头急奔,正好奔到矮小老者面前,双手连连合十,说道:“矮施主,只有你救救贫僧一条命了,他虽然变成了僵尸,和你总是同胞手足,不会害你的,你给贫僧挡一挡吧!”
说话之时,身子一偏,就闪到了矮小老者身后,他堪堪躲好,高大老者也追到了。
邋遢和尚双手紧抓着矮小老者腰际衣服,急叫道:“来了!来了!矮施主千万不可让他过来,只要被他抓住,贫僧就没命了!”
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