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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若是知道好歹,总比不知好歹的便宜。”这个人勉力远送话声,但显是中气不足,倒似是身上有伤未愈一般。
萧峰听得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姓段的’,疑心更盛,突然之间,一只小手伸过来握住了他手。萧峰斜眼向身畔的阿朱瞧了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又觉她手心中一片冰凉,都是冷汗,低声问道:“你身子怎样?”阿朱颤声道:“我很害怕。”萧峰微微一笑,说道:“在大哥身边也害怕么?”嘴巴向那中年人一努,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这人似乎是大理段家的。”阿朱不置可否,嘴唇微微抖动。
那中年人便是大理国皇太弟段正淳。他年轻时游历中原,风流自赏,不免到处留情。其实富贵人家三妻四妾本属常事,段正淳以皇子之尊,多蓄内宠原亦寻常。只是他段家出自中原武林世家,虽在大理称帝,一切起居饮食,始终遵从祖训,不敢忘本而过份豪奢。段正淳的元配夫人刀白风,是云南摆夷大酋长的女儿,段家与之结亲,原有拢络摆夷、以固皇位之意。其时云南汉人为数不多,倘若不得摆夷人拥戴,段氏这皇位就说什么也坐不稳。摆夷人自来一夫一妻,刀白风更自幼尊贵,便也不许段正淳娶二房,为了他不绝的拈花惹草,竟致愤而出家,做了道姑。段正淳和木婉清之母秦红棉、钟万仇之妻甘宝宝、阿紫的母亲阮星竹这些女子,当年各有一段情史。
这一次段正淳奉皇兄之命,前赴陆凉州身戒寺,查察少林寺玄悲大师遭人害死的情形,发觉疑点甚多,未必定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毒手,等了半月有余,少林寺并无高僧到来,便带同三公范骅、华赫艮、巴天石、以及四大护卫来到中原访查真相,乘机便来探望隐居小镜湖畔的阮星竹。这些日子双宿双飞,快活有如神仙。
段正淳在小镜湖畔和旧情人重温鸳梦,护驾而来的三公四卫散在四周卫护,殊不想大对头竟然找上门来。
段延庆武功厉害,四大护卫中的古笃诚、傅思归先后受伤。朱丹臣误认萧峰为敌,在青石桥阻拦不果。褚万里复为阿紫的柔丝网所擒。司马范骅、司徒华赫艮、司空巴天石三人救护古、傅二人后,赶到段正淳身旁护驾,共御强敌。
朱丹臣一直在设法给褚万里解开缠在身上的渔网,偏生这网线刀割不断,手解不开,忙得满头大汗,无法可施。段正淳向阿紫道:“快放开褚叔叔,大敌当前,不可再顽皮了。”阿紫笑道:“爹爹,你奖赏我什么?”段正淳皱眉道:“你不听话,我叫妈打你手心。你冒犯褚叔叔,还不快快陪罪?”阿紫道:“你将我抛在湖里,害得我装了半天死,你又不向我陪罪?我也叫妈打你手心!”
范骅、巴天石等见镇南王忽然又多了一个女儿出来,而且骄纵顽皮,对父亲也是没半点规矩,都暗中戒惧,心想:“这位姑娘虽然并非嫡出,总是镇南王的千金,倘若犯到自己身上来,又不能跟她当真,只有自认倒霉了。褚兄弟给她这般绑着,当真难堪之极。”
段正淳怒道:“你不听爹的话,瞧我以后疼不疼你?”阿紫扁了扁小嘴,说道:“你本来就不疼我,否则怎地抛下我十几年,从来不理我?”段正淳一时说不出话来,黯然叹息。阮星竹道:“阿紫乖宝,妈有好东西给你,你快放了褚叔叔。”阿紫伸出手来,道:“你先给我,让我瞧好是不好。”
萧峰在一旁眼见这小姑娘刁蛮无礼,好生着恼,他心敬褚万里是条好汉,心想:“你是他的家臣,不敢发作,我可不用卖这处帐。”一俯身,提起褚万里身子,说道:“褚兄,看来这些柔丝遇水即松,我给你去浸一浸水。”
阿紫大怒,叫道:“又要你这坏蛋来多事!”只是被萧峰打过一个耳光,对他颇为害怕,却也不敢伸手阴拦。
萧峰提起褚万里,几步奔到湖边,将他在水中一浸。果然那柔丝网遇水便即松软。萧峰伸手将渔网解下。褚万里低声道:“多谢萧兄弟援手。”萧峰微笑道:“这顽皮女娃子甚是难缠,我已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替褚兄出了气。”褚万里摇了摇头,甚是沮丧。
萧峰将柔丝网收起,握成一团,只不过一个拳头大小,的是奇物。阿紫走近身来,伸手道:“还我!”萧峰手掌一挥,作势欲打,阿紫吓得退开几步。萧峰只是吓她一吓,顺势便将柔丝网收入了怀中。他料想眼前这中年人多半便是自己的大对头,阿紫是他女儿,这柔丝网是一件利器,自不能还她。
阿紫过去扯住段正淳衣角,叫道:“爹爹,他抢了我的渔网!他抑了我的渔网!”段正淳见萧峰行迳特异,但想他多半是要小小惩戒阿紫一番,他武功如此了得,自不会贪图小孩子的物事。
忽听得巴天石朗声道:“云兄别来无恙?别人的功夫总是越练越强,云兄怎么越练越差劲了?下来吧!”说着挥掌向树上击去,喀嚓一声响,一根树枝随掌而落,同时掉下一个人来。这人既瘦且高,正是‘穿凶极恶’云中鹤。他在聚贤庄上被萧峰一掌打得重伤,几乎送了性命,好容易将养好了,功夫却已大不如前。当日在大理和巴天石较量轻功,两人相差不远,但今日巴天石一听他步履起落之声,便知他轻功反而不如昔时了。
云中鹤一瞥眼见到萧峰,吃了一惊,反身便走,迎向从湖畔小径走来的三人。那三人左边一个蓬头短服,是‘凶神恶煞’南海鳄神;右边一个女子怀抱小儿,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居中一个身披青袍,撑着两根细铁杖,脸如僵尸,天是四恶之首,号称‘恶贯满盈’的段延庆。
段延庆在中原罕有露面,是以萧峰和这‘天下第一大恶人’并不相识,但段正淳等在大理领教过他的手段,知道叶二娘、岳老三等人虽然厉害,也不难对付,这段延庆委员委实非同小可。他身兼正邪两派所长,段家的一阳指等武功固然精通,还练就一身邪派功夫,正邪相济,连黄眉僧这等高手都敌他不过,段正淳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范骅大声道:“主公,这段延庆不怀好意,主公当以社稷为重,请急速去请天龙寺的众高僧到来。”天龙寺远在大理,如何请得人来?眼下大理君臣面临生死大险,这话是请段正淳即速逃归大理,同时虚张声势,令段延庆以为天龙寺众高僧便在附近,有所忌惮。段延庆是大理段氏嫡裔,自必深知天龙寺僧众的厉害。
段正淳明知情势极是凶险,但大理诸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倘若舍众而退,更有何面目以对天下英雄?更何况情人和女儿俱在身畔,怎可如此丢脸?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大理段氏自身之事,却要到大宋境内来了断,嘿嘿,可笑啊可笑。”
叶二娘笑道:“段正淳,每次见到你,你总是跟几个风流俊俏的娘儿们在一起。你艳福不浅哪!”段正淳微笑道:“叶二娘,你也风流俊俏得很哪!”
南海鳄神怒道:“这龟儿子享福享够了,生个儿子又不肯拜我为师,太也不会做老子。待老子剪他一下子!”从身畔抽出鳄嘴剪,便向段正淳冲来。
萧峰听叶二娘称那中年人为段正淳,而他直认不讳,果然所料不错,转头低声向阿朱道:“当真是他!”阿朱颤声道“你要……从旁夹攻,乘人之危吗?”萧峰心情激动,又是愤怒,又是欢喜,冷冷的道:“父母之仇,恩师之仇,义父、义母之仇,我含冤受屈之仇,哼,如此血海深仇,哼,难道还讲究仁义道德、江湖规矩不成?”他这几句说得甚轻,却是满腔怨毒,犹如斩钉截铁一般。
范骅见南海鳄神冲来,低声道:“华大哥,朱贤弟,夹攻这莽夫!急攻猛打,越快了断越好,先剪除羽翼,大伙儿再合力对付正主。”华赫艮和朱丹臣应声而出。两人虽觉以二敌一,有失身份,而且华赫艮的武功殊不在南海鳄神之下,也不必要人相助,但听范骅这么一说,都觉有理。段延庆实在太过厉害,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众人一拥而上,或者方能自保。当下华赫艮手执钢铲,朱丹臣挥动铁笔,分从左右向南海鳄神攻去。
范骅又道:“巴兄弟去打发你的老朋友,我和褚兄弟对付那女的。”巴天石应声而出,扑向云中鹤。范骅和褚万里也即双双跃前,褚万里的称手兵刃本是一根铁的钓杆,却给阿紫投入了湖中,这时他提起傅思归的铜棍,大呼抢出。
范骅直取叶二娘。叶二娘嫣然一笑,眼见范骅身法,知是劲敌,不敢怠慢,将抱着的孩儿往地下一抛,反臂出来时,手中已握了一柄又阔又薄的板刀,却不知她先前藏于何处。
褚万里狂呼大叫,却向段延庆扑了过去。范骅大惊,叫道:“褚兄弟,褚兄弟,到这边来!”褚万里似乎并没听见,提起铜棍,猛向段延庆横扫。
段延庆微微冷笑,竟不躲闪,左手铁杖向他面门点去。这一杖轻描淡写,然而时刻部位却拿捏不爽分毫,刚好比褚万里的铜棍棒击到时快了少许,后发先至,势道凌厉。这一杖连消带打,褚万里非闪避不可,段延庆只一招间,便已反客为主。那知褚万里对铁杖点来竟如不见,手上加劲,铜棍向他腰间疾扫。段延庆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个疯子?”他可不肯和褚万里斗个两败俱伤,就算一杖将他当场戳死,自己腰间中棍棒,也势必受伤,急忙右杖点地,纵跃避过。
褚万里铜棍疾挺,向他小腹上撞去。傅思归这根铜棍长大沉重,使这兵刃须从稳健之中见功夫。褚万里的武功以轻灵见长,使这铜棍已不顺手,偏生他又蛮打乱砸,每一招都直取段延庆要害,于自己生死全然置之度外。常言道:“一夫拚命,万夫莫当”,段延庆武功虽强,遇上了这疯子蛮打拚命,却也被迫得连连倒退。
只见小镜湖畔的青草地上,霎息之间溅满了点点鲜血。原来段延庆在倒退时接连递招,每一杖都戳在褚万里身上,一杖到处,便是一洞。但褚万里却似不知疼痛一般,铜棍使得更加急了。
段正淳叫道:“褚兄弟退下,我来斗这恶徒!”反手从阮星竹手中接过一柄长剑,抢上去要双斗段延庆。褚万里叫道:“主公退开。”段正淳那里肯听,挺剑便向段延庆刺去。段延庆右杖支地,左杖先格褚万里的铜棍,随即乘隙指向段正淳眉心。段正淳斜斜退开一步。
褚里吼声如受伤猛兽,突然间扑倒,双手持住铜棍一端,急速挥动,幻成一圈黄光,便如一个极大的铜盘,着地向段延庆拄地的铁杖转过去,如此打法,已全非武术招数。
范骅、华赫艮、朱丹臣等都大声叫嚷:“褚兄弟,褚大哥,快下来休息。”褚万里荷荷大叫,猛地跃起,挺棍向段延庆乱戳破。这时范骅诸人以及叶二娘、南海鳄神见他行迳古怪,各自罢斗,凝目看着他。朱丹臣叫道:“褚大哥,你下来!”抢上前去拉他,却被服他反肘一撞,正中面门,登时鼻青口肿。
遇到如此的对手,却也非段延庆之所愿,这时他和褚万里已拆了三十余招,在他身上刺了十几个深孔,但褚万里兀自大呼酣斗。段延庆和旁观众人都是心下骇然,均觉此事大异寻常。朱丹臣知道再斗下去,褚万里定然不免,眼泪滚滚而下,又要抢上前去相助,刚跨出一步,猛听得呼的一声响,褚万里将铜棍棒向敌人力掷而出,去势力甚劲。段延庆铁杖点出,正好点在铜钱棍腰间,只轻轻一挑,铜棍便向脑后飞出。铜棍尚未落地,褚万里十指箕张,向段延庆扑了过去。
段延庆微微冷笑,平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