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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路杰摇摇头,“我不折磨谁,我真是觉得累了,困,你让我休息会儿吧——张少将军。”
张敬的将军府坐落在上海东郊的东大桥的正对面,那里是英法租界的交界,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有地位,或者是有本事进出那里。
但是在程潜未曾见过方路杰的那一段日子里,方路杰几乎天天进出在那个充满权势争斗的竞技场。上海这个十里洋场,每天变更在权利与地位宝座上的人在自己孤独的兴衰荣辱里,漠然地揪紧心脏望着世界。方路杰用一双忧郁的双眼看这些人,到最后,他连为自己忧郁的心思都失去。大概是真的像自己说的,没意思,那么多人在一起,从自己呆腻了的位置爬到别人呆腻了的位置,永远没有尽头。你可以抬头看一看,看完之后大概就知道了。只要活着,明挣跟暗斗就不会有尽头。因为人的欲望不会有尽头。方路杰厌恶透了这个充满欲望与杀伐的悲观的世界。
将军府上最出名的建筑除了那座气派非凡的巨大豪馆,另外的就是那里面严格神秘的“洞察楼”。说是楼,实际上更像一座地下密室,分成两半,一半是训练密探和收集情报的讯息处,一半是专门审讯逼供的审讯处。任何一个真正有强大势力的组织,基本上都不会缺这两个地方。
方路杰之前的一大段日子都呆在讯息处接受训练,而现在,他呆在另外的那处。
沉重冰冷的锁链从审讯室的顶上垂下来,高高地把方路杰僵硬的手臂吊着。现在他身体已经有些反应呆滞了,对痛和冷没什么感觉。审讯室里吊了盏昏黄的灯,光从上面打下来,把他虚弱的身体在地上投出个淡淡的影。
因为有张并生的吩咐,现在他受到的待遇还好,人虽然给吊起来了,但是脚是可以着力的,不会像一般进来这里的人那样,光一条铁链就被活活吊个半死。但是这里有死规矩,进来先抽二十鞭。这里还不是张并生这位少将军的势力范围,他父亲定下的规矩,他连逼带迫的也没能动分毫。方路杰前面看上去还好,可是后背已经血肉模糊,白色粗布的单薄囚服被抽成一条一条,褴褛不堪。
他开始在混沌麻木的痛楚里渐渐感到昏沉,眼前的光线像是从遥远的水面上反射回来,时明时暗。在这样一片灰暗里,他眼前看到的是不久前程潜的脸。
“小杰,不管这事发展成什么样,我一定会保住你!”
程潜双手抱住他的脸,光辉熠熠的瞳孔深刻地望着他。
方路杰不知道什么时候默许了,让程潜可以这样亲密地叫他。这大概就像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永远想不起来何时初见的一样,方路杰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和程潜发展得这么亲昵。
“我其实记得你那晚慌张地喊叫我,记得你放下身份亲自背我,记得你训我是醉鬼以后不准喝酒。”方路杰眼睛半睁着,在心里和程潜悄悄地说话。“我是个性格奇怪的人,遇到你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真的触碰到的东西。那是爱吗?大概是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程潜坐在沙发里,面对窗台半寐了。半醒之间他看见方路杰那张俊秀孤独的脸,他抬着头,眼睛里含着水光,对他说:“程潜,我爱你。”程潜猛然惊醒过来,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恍惚地四处张望,找那个说我爱你的人。然后才渐渐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场,不过是梦。
季长青推门进来,连门都忘记敲。
“不好了,方路杰出事了。你还记得方路杰提起过的那个人吗?段启?”
…………
“你们怎么这么糊涂?我说了压两天压两天,你们为什么总那么沉不住气?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程潜?!当我是昏君?无能领导你们?!!!”
程潜召集了洪帮五社三堂八位势力领袖,在他的公馆中堂开了会。他怒火中烧,把面前的桌子拍得直震。这八个分别代表了洪帮八大势力的头目无论平日如何,此刻都不得不低头,向程潜请罪。
“这次是我们冲动了,帮主可以随意责罚。”
“责罚有什么用?方路杰你们能给我补回来?!张敬对我虎视眈眈多少年了,这次他明摆着要挑起我和孙敬德的争斗,自己坐收渔利。你们怎么就那么糊涂?这次如果不是方路杰把矛头拉到自己身上,你们不还真要张敬来看我的笑话!!!”
“对不起帮主,我们真不知道方路杰是插在外面的暗桩,要知道也不会犯下现在这么大的错。”
“你们的意思是说我有意隐瞒,归根到底是我的错?!!!”
“帮主请不要这么说,这件事属我错的最多,我愿意领罚。”郑克挣已然羞愧得无地自容,刚正的双眼此刻紧闭起来,无脸直视程潜。“违抗帮主命令是死罪,我领。”
“死有什么用?我一个兄弟已经危在旦夕,难道还要再搭一个?!”
听程潜仍然称自己“兄弟”,郑克挣吸一口气,激动得难以自持。“帮主放心,方路杰我会去救,救不了,我就不配再活着!”
散了会,程潜回到自己卧室几乎虚脱地往沙发中倒下,头仰在沙发背上,胸腔震动,深深地呼出口气。
季长青倒了杯茶给他,眼睛里充满了惆怅。“这次会开下来,咱们的内乱算是平了。会里不少全字辈的人虽然忠心,但多少对你不服,这次下马威,以后帮里就稳了。”
程潜闭着眼睛,眉头沉痛地皱了。“拿方路杰换今后这安稳,我不愿意。”
“我知道。”季长青叹了口气。“可是经过这件事你也该明白方路杰这个人了。他不是一般人,他这次派段启来报告自己的行踪,明摆着逼自己上绝路。张敬处心积虑要动你和洪帮,现在都被他扳回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现在我是真的服了。”
“你再跟我说清楚一点,在我没见到方路杰的那段日子,他究竟遇到什么了。”程潜睁开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起方路杰看他时的忧郁的脸。
“我只查到大概,具体的恐怕只有方路杰自己知道。”
“你说。”
“在你和方路杰不欢而散之后,方路杰是回了何正威的大上海,可他不是去投奔的,听说那一趟也是冒了大风险的,具体我不知道,可是何正威对方路杰举了枪,如果不是跟何正威的侄子何家凡有私交,保了他,估计现在也没这个人了。”
程潜疲惫地摇了摇头,“估计是为了那兄弟俩去的,他这个人,到死都要拉别人一把。”
“方路杰出了大上海,是何家凡亲自送的,何正威倒是没有难为他。张敬就是那个时候插进来的。你也知道他为他儿子的仇记恨咱们很久了,你在大上海风风火火地救过方路杰的事在上海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张敬当时不在上海,也不知道是谁向他提的议,总之他把苗头指向了方路杰。就是在方路杰出了大上海之后,张敬的将军府专车把他带走了。他们做的故意留下很多痕迹,估计是做给你看的,只可惜你一直被我挡了消息,迟迟没有回应。”说到这里季长青叹了口气,双手用力在脸上搓了搓,接着说:“张敬那边看你一直没有动静,估计也有些失望了。他把方路杰调到了孙敬德的手下,用来当自己的耳目牵制孙敬德,孙敬德也不是愿意受被动的人,那晚的酒会他知道你要来,故意把方路杰派到场,并且找了一堆人在他附近劝酒,算是故意引你注意。也许他当时的目的只是想试探你,但后来的发展肯定是让他大大的惊喜了。”
程潜听到这里突然吸了口气,拳头握起来抵住自己眉心。“长青啊,你说这人心该有多复杂才能到这个地步?你不过是一时出手救了一个人而已,竟然硬是衍生出后面这么多的阴谋。我实在想不清我当初究竟是救方路杰还是害方路杰。”
“当然是救了,不然他现在也不用这么花费心力,把张敬苦心打出来的牌全部挡回去。他也知道自己当时在洪帮眼里是眼中钉,还故意让段启来报告行踪。我还是得佩服方路杰,四两拨千斤。我们这边的人一过去,孙敬德肯定是要顾忌张敬,就算做做样子也要保一下方路杰。但是为了不和洪帮冲突,他势必会把张敬搬出来。所以方路杰最后还是回到张敬手里,一切又回到起点了。我们什么都不损失,唯一不同的是,方路杰这么惹恼张敬,他自己的处境就不好了。”
第二十四章
孙世昌在自己府上气的摔东西,气派的大厅摆设被他砸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瓷器碎片和木屑渣子。丫鬟佣人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既不敢躲也不敢抬头劝他。
孙世昌这次是真的气疯了,他没碰到方路杰就算了,平白无故地连已经到手的段启也不翼而飞了。他没料到,没料到方路杰从来时打算的就是这样的绝路,不保自己就算了,居然要那么费心机去帮程潜。
当时段启逃出去,方路杰就很颓然地把枪放了,两只眼睛了无生气地看着周围,说:“孙世昌,我谁的人都不是,你这次,亏本了。”
洪帮外缘社的人几乎是在段启前脚逃走之后就逼上门来的,方路杰一脸淡定,对面前杀气腾腾的人群没什么畏惧。他对亲自赶来的外缘社社长郑克挣看了一眼,说:“郑社长,你不是想亲手杀了我吗?我就在这里,杀不杀得了看你够不够快。”
果然应了方路杰说的话,郑克挣和孙世昌的保镖对峙的时候,孙敬德就亲自到了,身边还带着另外一个人。郑克挣是外缘社社长,社交是他不得不顾及的手段。就算心里多么冲动想杀了方路杰,但面对突然到来的孙司令,郑克挣依然还是面露微笑,和颜悦色地同他把事情搬到台面上谈。
“这件事没什么可谈的,方路杰是我将军府的人,既然他冒犯了洪帮,将军府自然会处置,就不劳郑社长和孙司令挂心了。”
从孙敬德那辆车上一同来的人突然开口,淡漠的声音直接宣布了方路杰的去留。他从黑色的汽车上走下来,一身俊挺的少将军服威严正气,那双眼睛看着周围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方路杰身上。
在看向方路杰的那一瞬间里,张并生眼里挣扎了一下,挥了挥手,立刻有正规的军队官兵左右走上来。“带回将军府。”
张并生不愿意看方路杰走到这一步,可是他拿这个倔强固执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来之前他就已经接受父亲的命令了,这次他连一点帮忙的余地都没有。在方路杰被官兵押着上车的时候,张并生站在方路杰旁边,眼睛沉痛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糊涂,父亲生气极了!”
方路杰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漠然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自己走上车。张并生站在车外双手紧紧地攥着,白色的手套也挡不住他手上激烈突起的青筋和关节。他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他的眼睛就好像一直不看这个世界,你说他不看这个世界,可是他偏偏把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吸引过去。张并生揪心得要死,脸上压抑着难以抉择的痛苦和忏悔。
“我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逼的。”在回到将军府之后,张并生站在方路杰背后说。他脸上的沉痛从回来的这一路上就没有停止过,他觉得自己都快被面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