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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头发凌乱的样子。
林春这个人的五官平凡温顺,有时眼神锐利得像两块刀片,再加上一身沉实的打扮和平板的身子,整个人有一种一丝不苟的严肃感。然而,他那头凌乱蓬松的短发却中和了林春所散发的严厉气息,使他常带著些许迷糊的气息,令人联想到一些善於研究、忽略生活的学者,偏偏真正缺乏生活智慧的人是陈秋才对。陈秋事後笑说,总是很喜欢林春这个人的种种落差——外表上兼有凌乱与整洁,外在与内在又有一种令人意外的落差。
陈秋那天一时冲动出口叫林春上他家住,他不只想林春在他家住一晚,甚至觉得让他住一整个假期也行,这种想法连陈秋自己都感到吃惊。陈秋是那种对人十分冷感的人,不只是身边的人,以至於动物、植物,全都不值得将自己的感情投放下去——陈秋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对於世间的事都看得很淡然,一般学生所著紧的分数,他也一直不当是一回事。
只是,林春的淡然和陈秋的淡然是不同的。林春对於人际淡然,但无法对於母亲对他的期望处之淡然,陈秋的淡然就比较近於香港人的「hea」(注一),所以他常觉得 : 「什麽事也没所谓。」但是,林春和陈秋二人看似淡然,也并非真正做到淡然和「没所谓」。
陈秋虽然以hea的态度过活,但却时常想要找乐子。换言之,他生存的目的就是寻求一些让他真正感兴趣的事。所以他离经叛道,做一些出格的事,利用他父亲遗传给他的好皮相去扮女人、玩cosplay,每当他往那张脸上妆,他就会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愈是将那张脸弄得面目全非,他就愈开心,因为在那一刻,他终於不再是「陈秋」,而是任何一个美丽的女人。
可是,在林春面前,他只会是陈秋。林春曾经这麽说过 :「无论你扮成什麽人物,你依然是你,是陈秋,因为那一双眼始终没有改变过。知道什麽是灵魂之窗吗? 你的灵魂寄宿在你的眼睛里,所以它们看起来才会那麽美丽,因为它们将你的一切都浓缩、凝固收入你的眼球之中。除非你自毁双目,不然任你怎样装扮,你都只会是陈秋。做陈秋有什麽不好? 我第一次注意到你的眼睛时,是在学校里面,而不是在碰见你cosplay的时候。」
那一番话说得当时的陈秋一阵躁热。那算是什麽? 那番话是否隐含了一种暧昧的意味呢? 然而林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并不似在暗示其他东西。没错,林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只是把想到的事讲出来,不加任何雕饰,将林春的话加以想像、赋与额外感情的,却往往只是陈秋而已。陈秋也同样不想点破一个事实——不欲去细想自己为林春的话赋上感情的这个行为,背後有什麽动机。只要一想通,就不得不改变了。
然而,他那天开口叫林春上他家住。他终於开口。并不是经过任何精密的盘算,不,也不用说是盘算,那一句话完全是没有经过思考就溜出口唇边,一秒都没有思考过。说了那一句话之後,陈秋却有种豁然开朗的心情。
他看清楚自己将林春这一个人放在心中的什麽位置,那位置的高低、那一个从来未被任何人霸占过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给林春留了一个席位,等待林春做他的入幕之宾。
林春当时却撇开眼睛,只跟陈秋保持距离地走,一直走到超市,林春才说 :「那是不可能的,我也有家。」
但陈秋没有被拒绝的难堪,也不後悔自己讲过那句话。林春就是这种人嘛,他已经习惯。林春很有主见,但也可以说是没有主见。只要是有点强势的人拉著林春走东、走西,林春就不会反抗。起初,他会尝试挣开那个人的手,但发现挣不开,他就会停止挣扎,宁愿保持著自己的尊严和高洁,也不会作任何丑态毕露的抗争,就好似陈秋那次在厕所捉住林春那般。然而,若林春果真不从,他亦会表达消极的反抗,将自己的一切情感抽空,包括爱憎,然後让对方只能得到一具尸体,这是林春意外地固执的地方。
假使改变不到顺从对方的这个事实,他就将自己的一切掏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一份骨气。
陈秋却在年初一、这一条单车径上,迎面碰上林春。他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脚好似失控似的跑向林春,陈秋微喘著气,额头有一层薄汗——香港的新年很多时候都很和暖,陈秋近乎贪婪地凝视著林春错愕的脸,说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出现?」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出现?」林春将这个问题抛给陈秋,他自己脑袋也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无法浮现於脑海。
「你管我! 你先答!」陈秋粗声粗气地吼过去,清秀的眉拧得死紧,让林春好想伸手抚平那眉峰。林春嗫嚅著说 :「去、去……图书馆吧。」
「你在说什麽傻话! 去图书馆的路是由T市公园穿插过去商场那边,这里已经不是公园范围了! 再说,图书馆每逢年初一至年初三都闭馆,要到年初四才开,今天才不过是大年初一而已!」
「也对……」林春也想问自己,为什麽他不期然就想到T市公园散步呢? 以前他会拐入公园散步,但今天他只是走上单车径、再经过铁路站,全然忘了要进去公园閒逛。他身上似乎也发生了某些改变,一些他太迟察觉、难以挽回的改变。
「也许我想去书店……」话一出口,林春脸上已一红,书店在年初一也休息,也是年初四才重开,也就是说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作一个合理的解释。
「哈哈哈……」陈秋倾前身子大笑,笑得半蹲起来,两手压著膝盖。林春听到那笑声,心中有一点微妙的感情,好似自己在陈秋面前忽然裸裎著,让陈秋看清楚自己的里里外外,他直想转身就走。但他知道,他不能够再反问陈秋,为什麽他会在这里出现。他怕陈秋会乾脆给他一个太过诚实的答案,而那个答案是林春所无法接受的。
林春呆子似的看著陈秋大笑,事实上单车径上仅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早就去过节、去拜年了。林春握了握拳头,他跟自己说,还可以走的,不,是应该趁陈秋未笑完的时候尽快走。这意念才刚闪过,陈秋便抓起林春的手腕,林春瞪大眼睛望著陈秋,那双桃花眼内有著一把火,燃烧著不容抗拒的气势——「跟我回去。」
「不行。」林春说。
「跟我回去。你之所以出来,还不是因为寂寞吗? 或许你会反对,说自己根本不寂寞,但我认了。我出来、走在这条单车径上,是因为我很寂寞。现在,我碰上了你,那一定是上天要你将我的寂寞排解掉。所以,你要跟我回去。」
陈秋说得斩钉截铁,并且站起来,昂首、拉著林春的手,走向他家。陈秋没有用上很大的力气,可是林春的手腕却一直稳稳被陈秋的手所捉住。
注一 : hea,某种颓废的生活观,多见於香港年轻人,前几回已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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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post 29
《春秋》29 (美攻平凡受)
…这是29,下一次只更30,因为光是30一回就5000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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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的那一晚,林春在陈秋的家留宿,年初二那晚、年初三、年初四……一直到年假完结前的那一天,林春都待在陈秋的家。那天陈秋强拉林春上他家,林春沉默著,没有表示欣喜,但亦没有流露出丝毫厌恶。他们到超市买了很多材料,陈秋打算年初二也继续窝在家内,所以材料买得特别多,他本来就有花不光的钱。
林春为他做菜,陈秋在旁帮他切些菜,饭後,陈秋泡了两大杯热柚子蜜,林春接过一杯,喝了一口,说 :「现在你泡得比我更好喝。」
「真的吗?」陈秋咧著嘴笑,牙齿很洁白,细心一看,原来他笑起来时门牙好像有那麽一点突出来,好像一只满足而幸福的白兔,林春在心中微笑。幸福。他是为何会想到这个词语呢? 林春自己也记不起,上一次他感到幸福是什麽时候,甚至不清楚,好像他这种人,到底是怎样学会「幸福」这一种概念的。
出了名幸福指数最低的香港人竟然会想起「幸福」这一个词语。香港人有太多不快乐的原因了 : 孩子上太多才艺班,背著父母对他们的期望,辛苦过活 ; 学生更要苦学,尤其是考公开试那两年,那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 出来工作的成年人每天被老板问候爹娘,劳资双方的「情谊」一遇上最低工资的立法就溃不成军,单是为了「有薪午饭」和「有薪假期」这一点,就吵得面红耳赤,撕开文明人的面皮。
不,现代中国人何曾有文明过? 真正文明的国家是不需要挂著标语,写明「做个文明人」的。看过一个旅游节目,那主持人到瑞士旅游,见人人都是自发性买车票,不会有人在你上车之前要你先出示南票,大家都是讲一个「信」字。那是因为文明已在众人心里扎根,他们会觉得不买车票上车、单图那一元几角之小利,是一件非常羞耻而不正确的事。
瑞士的这一个做法,无论是在中国或者是在香港,都不可能实行。
林春喝了一口柚子蜜,又说 :「喝过之後,我就要回去了。我要回家。」
「家」,这一个字刺痛了陈秋的心。是的,他就是多麽想要将林春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林春那个位於公屋里的小窝,才是林春的家。
「留下来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很闷。」陈秋勉强地微笑,杯中妖娆曼舞的白烟朦胧了陈秋的脸容,一时林春也觉得陈秋的笑容如梦似幻,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就连陈秋邀他住下来的这件事,之於林春而言也很不真实,像在做梦。
「不行。」
陈秋有点气了,他有种被人愚弄的愤怒,他将杯子重重放上桌面,一双如火的眼彷佛要在林春那平静的脸容上烧出两个洞来,他压抑自己的愤怒,低哑地说 :「既然那麽坚决拒绝,为什麽今天要跟我回来? 为什麽要走上去我家的路,又为什麽要让我碰见你? 林春,当初你怎麽就不央求你妈带你回乡下? 想来,考试才刚结束,你妈居然还要求你待在香港温习,那不是太狠心了吗? 听起来总觉得……不太合理。」
陈秋意味深长地说著「不太合理」这四个字,侧过头,专注地打量著林春。林春回避他的视线,默不作声,拎著杯耳细细喝著柚子蜜。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陈秋看穿了。是的,那是一个谎言。林春的母亲由拿大假的那日,就已明说了回带林春回乡下。因为林春在会考时考了四个A,得到一个十分好的成绩,所以林母这次希望带林春回乡,来一个「衣锦荣归」。可是林春後来跟他妈说 :「妈,我不想回去了。如果回乡下十日,那我就无法再去英文补习班。这次我的英文考得只是一般,我想在香港用这一个年假,恶补一下英文。」
「你才刚考完试,真的不回乡下休息一下?」
「不了。」林春又好像有点想反悔,他一顿,又垂下头,含糊说 :「算了,还是不去了。」
热柚子蜜、两个人份量的饭菜、冰箱里有三天也吃不完的食材 ; 刚刚洗过、还泛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