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后天。”
依照杭州人的习俗,五七最隆重,因为这日死者会回家来探望亲友,亦即回魂夜,因此所有的亲人在这天必须到齐。
“幸好,没错过。”想一想,又问:“入殓了没?”
“入殓了。”
“请人看过移柩和下葬的日子了吗?”
另一个杭州人习俗,棺木必须在柩庄停放一至三年后才能下葬。
“看过了,满百日后才能移柩,两年后下葬。”
“满百日?”满儿呻吟。“幸好天气还算不上热,不然那味道可真……”
“但近半个月里来都在下雨。”
话落,两人互觑一下,随即错开视线,佟桂当没说过,满儿也当没听见。
“爷上过香了吗?”
“福晋您说呢?”
“……没有。”
“最近旱码头孝祖的人是不是愈来愈多了?”
白慕天步履稳健地经过码头来到漕帮公所,王均和萧少山亦步亦趋紧随在后。
“没办法,这都要怪田文镜,不能怪我,”萧少山辩驳道,并对自己做个鬼脸。同样的话,之前王均说过一回,回答的是康伯,现在白慕天又来提一次,回答的却是他。“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说完再推推王均,要他别老是当哑巴,多少也要哼两声表示他不是真的哑巴,王均却像螃蟹一样横行走开两步,不理会他,萧少山不由翻翻白眼,只好自己再接着说下去,一面继续跟在白慕天后面进入大厅内。
“总之,是田文镜那奸诈的老小子不对,我们……”
“行了!”白慕天坐上太师椅,摆摆手示意他们也坐下。“我没有说不该收他们,而是提醒你们,人多易闹事,大家最好谨慎一点。”
“还用你说,我早教人盯紧点儿了。”
“那就好。”白慕天瞥向萧少山。“我不在期间,有何难以处理的问题吗?”
萧少山苦笑。“只有一件,前几天吕姑娘又跑到咱们这儿来了。”
“吕四娘?”白慕天下颚蓦然绷紧。“我不是叫她别再上这儿来了吗?她又跑来干什么?”
“来拐走我这边的士宝。”
“拐走石士宝?”白慕天眉峰微皱。“为什么?”
萧少山叹气。“你也知道士宝的个性,就是爱打抱不平,而吕姑娘想要救出被李卫羁押在浙江总督署大牢内的吕氏族人,但她仅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四处找人帮忙。”
“天地会的人为何不帮她?”
“我又不是天地会的人,你问我我哪会知道!”萧少山咕哝。“总之,士宝被吕姑娘拐到江苏的六合去了,他手下的杭海一帮也跟去一半,另外一半群龙无首,差点乱起来。”
白慕天神色凝重地思索半晌,而后毅然道:“撤去杭海一帮,手下的人分配到其他帮里,免得被石士宝牵连上我们!”
“我就知道会这样,”萧少山无奈地喃喃道。“这下子一百二十八帮半变成一百二十七帮半了。”
“无论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来临之前,漕帮绝不可暴露出真正的意图,为此,我们必须和所有反清组织画清界限,不能和任何反清活动牵扯上关系,以免被清廷察觉到漕帮成立的真正目的。”白慕天神情肃穆地望定王均与萧少山。“你们记住了?”
王均与萧少山同样严肃地点点头。“记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明白。”
“很好。”白慕天颔首。“还有其他事吗?”
“有,我们未来的帮主大嫂呢?”
“……没了。”
“咦?”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这天午膳过后,允禄准备回去工作了。
“你最好乖乖待在这里,别给我出去到处乱跑,惹是生非。”
“知道了啦,不过……”满儿笑嘻嘻地涎着脸,“我要如何与你联络?”更正确的说法是,惹是生非她是不会啦,但如果她想“到处乱跑”,又如何征求他的允许?
大眼睛冷冷地横过来睨她一眼。“告诉塔布,他自然会跟我联络。”
“如果只是进城里去逛逛,也要问过你吗?”
允禄考虑一下。“不用。”
“那……”眼神倏转暧昧。“倘若是我思念你,想你陪陪我呢?”
冷漠的目光蒙眬了一下,温度陡然上扬好几分。“告诉塔布,我会来找你。”
“别骗我哟!”
“我何时骗过你?”
若是金禄,那可多了,成打计数还不够,满山满谷算不清,要是每一桩都用纸记下来,那一大迭保证会压死人;但若是允禄嘛……
“没有。”
于是,允禄回去工作了。
一个时辰后,漕帮公所大厅内,漕帮三位爷正准备开会讨论如何分配船只航行数。
“还是先讨论随运尾帮船吗?”
“不,先讨论……”白慕天突然停下,望着大厅口捧着托盘进来的年轻人,有点疑惑。“他是谁?”
“嗯?”萧少山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喔,他喔,他叫阿荣,也是从河南过来讨生活的,不过脑袋不太灵光,又笨手笨脚的,叫他记条说不会认字,要他搬货,十包起码掉九包,没辙,只好让他上这儿来做做杂务,好歹挣个几文钱寄回家乡去养活家人。”
话说着,他悠悠然地跷起二郎腿。
“我想反正他也只是在外头这儿打打杂,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白慕天没吭声,兀自眯起两眼紧盯住那个五官清秀的年轻人仔细端详,深沉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刺进人的心坎里头去。
但见那年轻人个子高挑又挺拔,看上去该是个大男人了,却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盘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十分可爱,还有一张比姑娘家更纤巧红艳的小嘴儿。
这会儿,他正严肃地紧绷着表情,战战兢兢地端起托盘上的茶盅,小心翼翼置放到太师椅旁的茶几上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泛起一脸纯真憨傻的笑容。
“我没有打翻喔!”
他得意洋洋地说,好像刚刚完成了一件天大地大,足以救国救民的伟大事迹。然后,他又绷起脸来,转身谨谨慎慎的把第二杯茶平平安安地送到王均身旁的茶几上,再对王均绽放出更灿烂的笑。
“这杯我也没有打翻喔!”他更得意了。
话才刚说完,喀啦一声,笑容猝失,可爱的脸儿垮了,他几乎快哭出来地喃喃道:“对……对不起,我……我再去倒一杯!”慌慌张张离开大厅,却又被门槛绊了一跤,砰一下整个人像片门扇一样平铺在地上。
白慕天三人都很清楚的听到他哽咽了一声,以为他就要放声哭出来了,但他马上又吞回去。
“不哭、不哭,男孩子不能哭……”他抽噎着喃喃自语,再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两手胡乱地揉揉胸口、膝盖、手肘……“呼呼就不痛了喔……”而后抱着托盘一拐一拐的离去。
白慕天攒着眉望向萧少山。
“放心、放心,他不会哭,”萧少山忙道。“我已经让康伯警告过他了,再哭就请他走路。”
但是当阿荣回来时,眼眶儿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显然他方才躲起来狠狠地大哭了好一会儿。
“阿荣。”
放好第三杯茶,正待离去的阿荣忐忑不安地回过眸来瞅着白慕天,乌溜溜的眼里盈满晶莹的水气,小嘴儿微微颤抖着,有七分害怕,两分委屈,还有一分无奈。
“大……大爷?”
白慕天把一颗碎银子放在托盘上。“这给你寄回家去。”
阿荣楞了一下,旋即又惊又喜地笑开来,“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横臂拭去眼角的泪水,欢天喜地又小心翼翼的拿起碎银紧紧握在手心里,怕被人抢似的。“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待他离去后,白慕天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茶──不冷不热、不甘不甜,难喝死了,真是糟蹋了这上好的雨前龙井!
“这两天并没有看见他。”
“他回乡探望生病的老娘去了,半个时辰前才回来。”
白慕天点点头,又问:“他很爱哭吗?”
萧少山很夸张地叹了口气。“何止爱哭,如果不是之前警告过他,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都能听到他的嚎哭。不过最可恶的还是大妹子,麻烦大哥抽个空说说她成不成?”
“她又闯什么祸了?”
“也没闯什么祸,就是爱拿阿荣来出气,没事就骂他、打他或叫他罚跪,不然就不准他吃饭,还故意把阿荣扔进河里去冒了好多水泡泡,又不准人家救他,若非康伯及时赶到,阿荣早就去找他老爹爹诉苦去了!”
哼了哼,萧少山又说:“也不反省一下人家为什么不敢娶她,不就是因为她性子太野蛮了,娶回家去不是为自己找罪受吗?”
白慕天沉默片刻。
“我会跟她谈谈。”
“如若大妹子依然不肯听劝呢?”难得开口一回,显见王均也看不下去白燕燕的刁蛮任性。
白慕天又静默了会儿。
“那就把她送回台湾府,再也不许她过来!”
第三章
守丧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因此断七过后,满儿便跟着表姊妹们上茶坊去帮忙,会上茶坊的客人多半是些高雅的文人,倒也不难伺候,只不过听他们满口之乎也者听得头皮有点发麻。
不过这也是头一回她有机会和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姊妹们和睦相处、联络感情,她们多半都已嫁人,大家可以谈的话题可多了,夫婿儿女、公公婆婆、叔伯姑嫂,衣服首饰,可以骂的就拿出来大家一起骂个痛快,可以献宝的也拿出来炫耀一下,这是女人的通性,要她们不能这么做,简直是剥夺她们人生最大的乐趣。
然而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
“王爷好可怕喔,你的日子很难过吧?”
满儿失笑,尚未回答,身后便传来佟桂不以为然的嘟囔。
“才怪!难过的是王爷吧!”
满儿回眸横她一眼。“佟桂,那桌要沏壶新茶,还不快去!”
这家店到底是谁的呀?
佟桂不情不愿地过去为客人沏茶,满儿这才笑咪咪地转回脸来,对表姊妹们摇摇食指。
“错了,你们看他好凶,其实他很宠我的,虽然不是百依百顺,但只要是我真心想要的,他定然会满足我,即便违背他自己的心意;或者有几回我真的生气了,他还会反过来讨好我,逗我开心,纵然丢尽脸面也不在乎。”
表姊妹们相对而视,羡慕的叹息。
“这样就足够了。”
“对啊,我家那口子永远高高在上,我生气,他就跑去喝酒找快活。”
“我家那位不会喝酒,不过他会躲进书房里,直到我气消了才肯出来。”
“我家相公才可恶,他呀……”
大家七嘴八舌争相讨论男人到底有多可恶、有多卑劣,究竟要踢到地狱第几层才算受够惩罚,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舌头不够长就享受不到这种乐趣了。
满儿含笑不语,静静聆听,无意间瞥见又有客人进来,目光不经意投注过去,双眼倏直,“是他?”随即惊喜地跳起来迎向甫进茶坊里来的客人。“白公子!”
“柳姑娘,你……”白慕天惊讶地停步。“你怎会在这里?”
“这儿是我舅妈开的茶坊。”满儿朝他身后瞥去。“两位吗?来来来,请这边坐,这桌位风景最好,窗外望出去就是珠儿潭喔!”
待佟桂送上龙井与几盘瓜子点心后,满儿殷勤地为客人斟茶,并寒暄几句。
“白公子也住这儿吗?”
“不,我来找朋友。”白慕天的神情语气很显然的温和许多,不再那么冷漠。
是因为他们彼此已不算陌生人了吗?
“原来如此,那……”满儿转注一脸好奇的萧少山。“这位是白公子的?”
“义弟,萧少山。”
“原来是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