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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那……”满儿转注一脸好奇的萧少山。“这位是白公子的?”
“义弟,萧少山。”
“原来是萧公子……”又来回客套数句后,满儿决定把握机会把话问个清楚。“呃,白公子,老实说,我一直想问你,船抵拱宸桥那天,你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否答应让我为你作媒了呢?”
作媒?
萧少山险些失声叫出来,白慕天及时横去一眼,他才勉强硬吞回去。
“我是说,”白慕天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倘若对象是姑娘你,我或者愿意。”
铿锵!
茶杯倒了,萧少山指着他啊啊啊,双眼圆凸,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儿更夸张,先是怔楞地眨了一会儿眼,猝而惊诧地“咦!”一声,从椅子上跌到地下去了。
“这……这……”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通红,两眼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那个……咳咳,我没有告诉过白公子吗?我……咳咳,已经……呃,成过亲了,都……”
白慕天怔住。
“……都十年了,呃,我……我还有六个孩子了呢!”满儿腼腆地吶吶道。
“原来……”白慕天低喃,失望之情显而易见。“姑娘已经成过亲了!”
满儿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想再多作一些解释,却被后面的人抢了先。
“你完了,夫人,这要是让爷知道……哼哼哼,还说爷老是招蜂引蝶,夫人,您这又该叫什么呢?”佟桂从后面走过去。
“别忘了表妹夫有多么会吃醋喔!”大表姊从后面走过去。
“他的脾气也不太好哟!”二表妹从后面走过去。
“别连累大家跟着你遭殃好不好?”四表姊从后面走过去。
“我想我最好今天就躲回娘家去避难!”三表嫂从后面走过去。
“那我要躲到哪里去?”小表妹从后面走过去。
“也许我们应该……”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满儿啼笑皆非地吼回去。“你们不要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再转回来对白慕天堆起一脸不好意思的笑。“我家老爷子醋劲是大了点儿,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为你作媒的对象是位很不错的好姑娘,长得比我漂亮,性子和我差不多,要不要考虑看看,嗯?”
白慕天深深凝视她一眼,淡然摇头。“不,再相似也是不同人。”
“或者先见见面?”满儿毫不气馁,再接再厉。
白慕天还是摇头。“我不喜欢勉强。”
“没有勉强你,只是先和她聊聊……”
“不用。”
“可是……”
白慕天蓦然起身。“三弟,我们该走了。”
满儿忙跟着起身。“但你们才刚来……”
“我们跟人约好了,只是时候未到,所以才进来坐坐,现在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再不走便会迟到。”
“喔,好吧,那……有空再来啊!”
白慕天与萧少山一离去,满儿立刻回过身去严厉地警告那些三姑六婆。
“我警告你们,一句……不,一个字……不,一声……不,你们连打开嘴巴都不许,不然我就拉你们下水陪我一起死,听见没有?”
谁?
是谁把话说出去的?
淅沥沥的雨夜里,当满儿自沉睡中惊醒过来时,在第一时间里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就是这个问题,因为……
“咳咳,那个……老爷子,麻烦你咬轻一点好不好?很痛耶!”
“白慕天,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冰冷得令人牙齿打颤的声音自她耳际凄恻恻地掠过,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偎向另一副热呼呼的躯体取暖。
幸好他冷的只是声音,身躯仍是暖和的。
“喂喂喂,别说得好像我跟他有一腿好不好?我是搭他的船到杭州来的啦!”
“……往后不许再见他!”
为什么老是这一句,真没创意,不能换个新鲜一点的词吗?
“我并没有特意想见他,但是……哎哎,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咬我吗?”
“……说!”
“呃,老实说,我觉得卜兰溪有点可怜啦,她不过是想找个喜欢的人嫁,这是每位姑娘家的期待,我能理解,没想到却……呃,总之,既然她喜欢冷漠的男人,天底下又不只你一个男人冷漠,别的也可以啊,所以……”
“白慕天?”
“对对对,他也很冷漠对吧?”满儿赶紧征求认同,语气很得意,这么聪明的计画也只有她才想得出来。“虽然他的冷漠跟你的冷漠不同,但只要不太挑剔,马马虎虎也可以凑合了啦,因此我才……”
“胡闹!”
满儿窒了一下,“你才胡搞!”忍不住咬一口回去,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咬到哪里,多半是他的胸部,因为她“吃”到一颗“小红豆”。“为什么每次人家做什么你都说是胡闹,明明……”
“你知道白慕天是什么人吗?”
“还能是什么人,他有船,自然是作漕运生意的商人嘛。”
“他是漕帮帮主!”
满儿呆了呆,失声惊叫,“欸?他就是漕帮帮主?”
“往后不许再见他!”冷硬的语气更严厉地重复了一次命令,明白显示出下命令的人对这件事有多么在意。
满儿却还在发楞。“真是……想不到呀!”
“不。许。再。见。他!”
真没有耐性,又在咬牙齿了,搞不好他人还没老,牙齿就先掉光了。
“知道了啦,既然他是漕帮帮主,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再见他,我可不想再碰上如同明孝陵那种事了。”五指往上爬呀爬的,终于摸到一张小小的嘴儿,满儿呢喃着凑上自己的唇。“你每多为我受一次伤,我就会多恨自己一分……”
她的唇先被堵住了,不允许她再说下去。
片刻后,小嘴儿移开。“不许你恨自己!”
满儿唇在笑,吐出的却是一声叹息。“我就爱你这点,允禄,你老是让人既无奈又好笑。”
黑暗中,熟悉的身躯覆上她的身,无言地重申他的占有欲。
夜风自窗筛间拂进,空气中流动着似水般的情,像一壶醉人的醇酒,荡漾着甜蜜的柔,迷蒙在依依眷恋的心……
“老爷子。”
“嗯?”
“画两幅画给我好吗?”
不再见白慕天,满儿确是诚心诚意许下承诺的,但若是不小心撞见了怎么办?
又是端午时分,为人妻者想到的不是赛龙舟,而是夫婿的生辰,特地跑一趟杭州城,为的也不是龙舟赛,而是为了夫婿的礼物。
这回的礼物很容易找,但不容易得到,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
“这是我家相公画的画,可以吗?”
一位须发俱白的老人家傲慢地斜睨着满儿。“知道老夫的规矩了?”
“知道,马老太爷。”满儿恭顺地应道。“意欲得到南宋四大家之一马远先生的画只能以画易画,因为马老太爷希望得到画的人是懂画之人,而不是附庸风雅的市侩草包。”
“还有呢?”
“一幅换一幅,花卉换花卉,鸟兽换鸟兽,山水换山水,人物换人物,若不入老太爷的眼便一幅也不换。”
老人家拂须颔首。“那么老夫怎能确定夫人拿来的画确是你家相公画的,而不是取他人的画来顶替?”
满儿笑了。“老太爷看了自然能确定。”
于是老人家摊开满儿拿来的画,仅一眼便赞叹地直点头。“你家相公必然非常珍爱夫人你,这画上的夫人每一笔皆蕴含着他对你深刻的情意,浓烈的痴爱,笔法精细,淡墨轻岚,表情生动,栩栩如生,确然是一幅好画,难得的珍品!”
满儿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掩不住得意。“我家相公的确非常宠爱我。”
老人家又欣赏了好一会儿后方才收起画来,连另一幅都不用看了。
“两幅换两幅,夫人可以挑画了。”
“呃,这个……”满儿赧然而笑。“老实说,我不懂画,这是要给我家相公作礼物的,所以能不能麻烦老太爷帮我挑?”
老人家不禁哈哈大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要老夫替他挑画呢!既是如此,老夫只好把最好的送出去,《寒江独钓图》与《观梅图》就给你了吧!”
满儿欢天喜地的抱着两卷画轴离开马老太爷府邸,踌躇满志、心旷神愉。
“走,咱们去犒赏一下自己!”
“上哪儿,夫人?”佟桂眉开眼笑地直搓手。
“上哪儿嘛……唔,咱们仍在孝期,不能太嚣张,我想……呃,算了,咱们上清河坊随便走走逛逛就行了。”
自隋开皇九年之后,吴山北麓的清河坊一带便一直是杭州城区的中心和商贾云集之地,入清以来更是商业鼎盛、买卖兴隆,老店名店旗幡招展,布市珠市、酒楼茶坊,市声鼎沸、昼夜不绝。
“啊,印石,印石!”一眼瞧见一家卖印章石材与文房四宝的店铺子,满儿又兴致勃勃地凑上去端详。“塔布,帮我看看,帮我看看,这印石可好不?”
塔布尴尬地瞄了一下。“夫人,奴才不懂啊!况且爷已经有好多印石了。”
满儿回眸唇角轻勾,笑得俏皮。“可是金禄没有。”
塔布一怔,也笑了。“也是,不过奴才真不懂呀!”
“夫人想要什么样的石材呢?”掌柜的殷勤问过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斯文人,挺顺眼的。
“最好的,我要最好的!”满儿不假思索地说。
掌柜的马上取出最好的石材搁在柜头上。“那么请夫人您瞧瞧,彤红的玛瑙、碧绿的孔雀石、光泽多变的虎眼石和晶莹透明的水晶石,您中意哪样呢?”
满儿咬着手指头看了半天,却挑上一块红带黑,质地半透明且细致的石材。
“我家相公应该会喜欢这块。”
“有眼光,夫人!”掌柜的赞叹地捧起那块石材。“这可是鸡血石中的绝品种──黑牛角地,精品中的精品,夫人真是有眼光!”
“好,我就要这个。”
“那么夫人是要……”
“现刻,刻我的字。”满儿当场写下金禄两个大字,她已经练了很久,谈不上好看,但还算端秀工整。“我知道,我的字不怎么样,但这是我送我家相公的,懂吗?”
“夫人的意思我懂,那么请夫人上隔壁茶楼坐坐,好了马上通知夫人。”
杭州人爱斗蛐蛐儿,在城门口斗,在市集里斗,也在茶楼里斗,满儿上了隔壁茶楼才发现茶楼里斗蛐蛐儿斗得正热闹,便占上了一副好座头,一边啃瓜子一边看斗蛐蛐儿,又和佟桂塔布批评哪只蛐蛐儿斗得好,闲适又惬意。
“今儿天气真好,唉,可惜我已经承诺老爷子不坐船了,不然待会儿咱们也租艘船去逛逛湖不知有多好。”一场蛐蛐儿斗完,满儿转首闲看窗外街景,一面吃花生、吃蜜枣吃得不亦乐乎。“逛庙会也不错,不过我还戴着孝,也不成!”
不知为何,她说她的,塔布与佟桂却都不予以回应,一点都不捧场。
“哎呀,有人在卖艺呢,真想去瞧……”
“柳姑娘,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真是巧啊!”忽地,一个既陌生又有丝儿耳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望。
“嗯?”满儿疑惑地回过头来,想瞧瞧是谁……
噗!
满口花生、蜜枣渣非常有力的喷射出去,萧少山闪躲不及正当其冲,让那口恶心的渣渣在他胸口喷出另一幅杭州美景,大渣渣是山,小渣渣是楼,口水泡泡是水,有山有水又有楼,只要不太挑剔,也可以排上西湖十一景了。
当然,萧少山并不怎么欣赏这幅美景,白慕天更是浓眉直皱,塔布咬住下唇不敢笑,佟桂的脸色格外古怪,满儿一时不知所措,满脸惶恐,唯有白燕燕还镇定得很,劈头便骂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