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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活了!”舒仲催促着众人。被他们这一闹,又耗去不少时间了。
“唉!”玄青苦着脸叹气。“歇业一天不成?”可怜啊!他们已经被压榨很久,好一阵子没得休息了。
“行!”答应得干脆,舒仲冷笑。“一日短缺的营收记在你帐上,如何?”哼!这群人整日光想着偷懒,都不知他维持一家店的辛苦。
“嘿嘿……我看还是算了……”惊恐地直摇手,玄青拉着笑倒在地的了凡匆忙逃离找事做,就怕自己会成为继管菜刀之后的第二个牺牲者。
就不信治不了你们!舒仲暗忖,眼见大家乖乖地各回岗位做事,他转身正想走人,却瞄到宫素心满脸的问号。
“素心姑娘,你有啥事?”面对姑娘家,口气可温和多了。
“没……没有!”似乎警觉到自己透露太多心绪,她迅速低垂螓首,再次回复阴沉、不引人注意的模样。
没有吗?深深瞅了一眼,忽感她太过畏缩,这大半个月来从没见她踏出“返璞楼”一步,亦不在人声鼎沸之刻现身,就算有心帮忙,也只有在大清晨或打烊后没任何客人时,才会来前头的饭馆内帮着大伙儿清扫、整理。
难道她真的那么介意外人对她脸上胎记的指指点点吗?舒仲并不乐见身边的人性子太过压抑、死气沉沉的。人要活得舒心自在,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啊!
当下决定将她拖出去接触人群,感染市集百姓的活力,他微笑提议。“素心姑娘,有件事儿想请你帮一下忙,不知你方不方便?”
“舒掌柜,你快别这么说,只要素心能力所及,一定义不容辞。”舒掌柜好心收留她,她当然要回报。
“是这样的,我想买件礼物送个姑娘,可女孩家喜欢些什么,我这大男人怎会清楚,所以想请你帮忙挑呢!”
原来舒掌柜有心仪的姑娘了。宫素心有些惊讶,却没露出任何诧异之色,低垂的螓首点了点,无声答应了。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上街挑吧!”眼底眸光流转,好似早料到她不会拒绝。
“上……上街?”微颤的音调显得相当惊讶,似乎在答应时没想到买东西毕竟是得出门的。
“是啊!”舒仲微笑,有种老奸巨猾的感觉。“难道买东西不用出门买?还是素心姑娘,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不……我没有……没有这意思……”慌忙澄清,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如此甚好!那我们走吧!”不给她找借口机会,话声方落便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算准她一定会跟上。
答应得太快了!宫素心暗自低叹,就算满心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小跑步地追出去。
忙着东摸西摸、装模作样鬼混的玄青、了凡溜眼偷觑两人身影消失后,立即丢下手中抹布、水桶,贼兮兮的大头凑在一块儿,有声有色地讨论……
“秃驴,你说姓舒的何时认识什么姑娘,还好到要送人家东西?”怪了!四个大男人镇日混在一起,怎么从没听说有这号人物出现?
“牛鼻子,有没有这姑娘,我是不知道,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姓舒的对素心妮子说话特别温柔,哪像同我们讲话都是冷飕飕的,差别真大呀!”摇着大光头长吁短叹,好生感慨。
“可不是!一个人两副嘴脸,真让人心寒啊……”捧着胸口痛心不已,两撇胡子抖呀抖的。
“捶心肝啊……”大光头也仰天哭嚎,捶胸顿足。
饭馆内就听两人此起彼落地大唱哭调,那牛嚎似的声音还真是……难听极了!
熙来攘往的人潮将大清早的街道挤得好不热闹,各家小贩扯开喉咙吆喝,忙着做养家糊口的小买卖,人人脸上活力充沛、生气盎然。
置身在拥挤的人群中,宫素心低着头,秀发垂泻而下,遮掩了小巧脸蛋,让人瞧不清发帘下的面容。
她紧张而戒慎地亦步亦趋跟着领在前头的修长男人身影,僵直身躯令人不难瞧出她精神上的紧绷……砰!
“对……对不起,舒掌柜!”舒仲突如其来的止步让她没察觉而硬生生地撞上,痛得她抚着发红的额头,迅速抬头道声歉,又立即低下头。
眸底闪过一丝好笑的神采,舒仲双臂抱胸,似笑非笑的。“素心姑娘,怎么我不知道地上有铜钱?”
“铜……铜钱?”满心疑窦,不解他话中语意。
“若不是有铜钱,你做啥这么辛苦,两眼紧盯地上不放?”
呃……舒掌柜是在调侃她吗?不可能吧!他看起来挺正经的,“返璞楼”四个男人就属他最严肃、正常。
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跳过那带有取笑意味的问话,瞄眼瞧见身旁正好摆着贩卖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珠钿玉环的摊子,于是转身细细挑选,轻声问道:“舒掌柜,你想挑些什么送人?”
舒仲淡然微笑。“这种东西我哪懂,就挑你喜欢的。”
怎么这么说呢?难道他连自己心仪的姑娘喜欢些什么都不知道?宫素心就算纳闷也不好问出口,暗暗浏览摊子上有什么好东西能让姑娘家一见就喜欢。
小贩一见客人上门,连忙笑着招呼。“公子、姑娘,请尽量看,小的这儿应有尽有,只要您满意,价钱好商量……”
低头溜眼瞧过众多灿烂华美饰品,水灵灵明眸停留在一副光华温润、镶嵌精雅、小巧秀丽的珍珠耳坠上。
“老板,能不能麻烦你将那副耳坠拿来让我们瞧瞧?”
“呵呵……姑娘好眼光,这耳坠上的珍珠可是南海产的珍品,瞧瞧多配姑娘您……”小贩笑呵呵,马上捧来珍珠耳坠到她面前。心中却大感怪异,怎么这姑娘低着头,还能将他摊上的货色瞧得这般清楚?
“你喜欢?”舒仲笑问。
“我……我喜不喜欢不重要。”这舒掌柜是怎么回事,光问她喜不喜欢?要他觉得好,这才是重点啊!“这珍珠耳坠精巧可爱,相信姑娘家会喜爱才是,舒掌柜若想选礼物送给心仪的姑娘,这耳坠是不错的选择。”
“是这样吗?”这妮子打哪来的心思以为他有心仪之人了?舒仲饶富兴味地睐她一眼,转而吩咐小贩。“包起来吧!”
“公子好眼光!”做成一笔生意,小贩笑得合不拢嘴,快手快脚地将耳坠包入小巧可爱的红丝绒袋里。
付过银两,接过红丝绒袋,舒仲二话不说地将它塞进宫素心的手中,引来低首垂颜的她惊愕地抬头凝望。
“舒……舒掌柜,你这是……这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话来。
哎呀!原来这姑娘脸上长了大片胎记,难怪总是垂着头让人瞧不清楚她的容颜。小贩骇了一跳,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瞧。
感受到对方的注目,宫素心仓皇失措地掩脸低头。“舒……掌柜……这耳坠……你……你收回去啊……”边说着边忙着要还给他。
冷冷丢给小贩一记寒光,吓得小贩收回视线,再也不敢盯着人瞧。舒仲将耳坠再次塞回她手心,语气恁地温和。
“素心姑娘,这些天多蒙你帮咱们四个大男人打理杂事,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是我应该做的,舒掌柜,你太客气了,这份礼我万万不能收……”若非有他聘雇收留,她早不知该怎么办了。再说留在“返璞楼”工作也是有领薪饷,他说的都是她分内该做的事,如今怎能收这份礼?
“胡说!”眼中闪过捉弄异彩,口上正经不已。“饭馆清扫工作可不是你分内之事,可你却帮了不少忙,现今我只不过聊表感谢之意,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
他未免说得太严重了?这分明就是让人拒绝不得嘛!宫素心暗自苦笑。
“收下就是了!”清朗一笑,舒仲忍不住拍拍她黑色小头颅,就像在安抚邻家小女孩般。“还有……你很美的,别为了脸上的胎记而自卑得抬不起头,知道吗?”
“舒掌柜,远远就瞧见你了,这下正好,我铺子里有新酿好的酒,快随我去尝尝看味道怎样……”忽地,一双干枯老手搭上舒仲的肩膀,笑盈盈的皱巴巴老脸上净是热情。
“杜老伯,是您啊!”被打断话,舒仲毫不生气,一双黑瞳转而瞅向伛偻着身子的干瘦老头脸上。“您又研发出新酒了吗?”
“可不是!”杜老头满是骄傲。“只要试过味道,保证你马上向老头儿订货,卖给饭馆里的客人。”
“这么说我是该立即去瞧瞧啰!”带笑的嗓音充满愉悦。
“那当然!”才说着,也不管他身边有没有同伴,干扁老手就拖着人往街尾破旧的老酒铺方向走。
心知杜老头对酿酒的狂热,被拖着跑的舒仲好生抱歉朝呆立在旁的宫素心叫道:“素心姑娘,我去去就来,你先四处逛逛,待会儿我就来找你……”声音渐行渐远。
从方才就默不作声的宫素心只是轻轻地点着螓首,秀发遮掩下的容颜早已嫣红一片。
没想到,从没想到看似正经、严肃的舒掌柜会有如此令人窝心的小动作,会说出如此安慰人的言语……虽然他好像有点——搞错方向了。
他以为她是为了脸上的青黑胎记而不敢抬头见人吗?其实,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啊……
不过就让他这么以为吧!而她也能继续掩人耳目,安稳地开始新生活。
目送他远去的身形,宫素心微微笑了。对他表现出的似有若无的关怀,有股暖流悄悄滑过心田……
握紧手中的耳坠子,她突然为自己先前以为他有心仪姑娘的猜想感到好笑,心下觉得自己收了人家这份礼,礼貌上也该有来有往,回送东西才是。
秤了秤荷包,碍于阮囊羞涩,实在买不起啥像样的回礼,正好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位老婆婆在卖手绢、绣线。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亲手做的回礼想必更有诚意吧,她暗自想着,心中已有了主意,脚下不知不觉地移到老婆婆的小摊子前。
“姑娘,买绣线啊?”笑开一口无牙瘪嘴,老婆婆眯眼招呼螓首始终不曾抬起的年轻姑娘。
“是啊!婆婆,您这绣线颜色好漂亮……”挑了几色绣线,她含笑低声道。
老婆婆闻言更是欣喜。“这都是老婆子我亲自染色的,当然漂亮啦……”
又挑了放置在竹篮子里的一条淡青色方巾,连同选好的绣线交给老婆婆。
“婆婆,我就要这些,您算算多少银两……”
专心一志于与老婆婆的对话,宫素心压根儿没去注意身后有群人由远而近,喧哗吵闹地撞了上来,力道之强将她给撞倒,就连摆满绣线、手绢的小摊子也翻了,老婆婆更是跌到在地,哀哀呼痛。
霎时间强烈的酒味四散,几名放浪形骇的文人墨客搂着酥胸微露的美艳歌妓,醉醺醺地制造了一场骚动,引来街上众人的注目礼,围成好大一圈的看戏人潮。
“呵呵……怎么回事……这摊子如此……不经撞……”略带醉意的男人打了个酒嗝,不思反省还怪起别人。
宫素心忙将老婆婆扶起,朝地的面容柳眉微蹙。这些人光瞧就知是以狎妓宿娼为己志,在秦淮河上丝竹笙歌荒唐一整夜后,正准备转回勾栏院的风流文人。不过如此招摇过市也未免太嚣张了!
“讨厌死了!让这些穷酸给撞上,不是沾了一身晦气吗?”艳若桃李、娇媚动人,人称金陵城第一花魁的李红月语气嫌恶,忙不迭地拍着自己薄如蝉翼的外衣,仿佛别人传给她多少病菌似的。
“就是啊!”深怕美人不悦,一名油头粉面的书生安抚附和。“红月姑娘,你莫恼,让在下为你拍干净……”话才说着,一双不安分的手已伸出去,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乘机上下其手吃豆腐。
李红月何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