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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昏睡中的小麒麟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它身下铺着柔软的细草,本来睡得还算安稳,这下却不知梦见了什么,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没有眼睛也看不出到底醒了没有,十六看了它一会儿,眼下这个时候又不敢乱动,心里边急得很。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一片凉滑的袖子拂过头顶,十六抬头,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轻轻摸了摸它的头说:“你可以动了。”
十六不知道阵势停了,呆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
麒麟似乎并没有清醒。
它渐渐动得不太厉害了,只是轻颤,嘴里发出些细微的呜咽。那声音细细的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十六不知如何是好,伸出舌头舔了舔麒麟残缺的额头,抬头问:“它怎么了?”
石人沉默了很久,半晌道:“它哭了。”
话音未落,麒麟就似乎哭得更厉害了。没有眼睛便流不出眼泪,它只是低低地叫,一声一声听得人十分难受。十六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撇撇嘴觉得自己也要哭了。
“它到底怎么了?”
石人听了这问题,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听我的话,”他伸手摸摸小麒麟的鼻子,“大概……飞觞偷着给它起了个名字吧。”
麒麟有了名字……十六还记得所谓名字和某种牵绊的事,但它并不太懂。
那到底代表了什么呢……它方才只顾着看麒麟没再注意山坡上的事,这会儿更是疑惑重重。皱着鼻子思索了好一会儿,它还想开口问,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石人的脸色变得很白。
然后他身子一歪,向着自己倒了下来。
他昏过去了。
山的那一边,同样倒在地上的飞觞神智却很清醒。
他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略带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师父和同门,目光顺着他们的视线下移,最终停留在脚边。
脚尖所触的地方,赫然是那半截树枝的断口,而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已过了界限。地面上没有火焰,只是留存着被烧灼过后的热度,擦伤的手按在上面,微微有些疼。
除此之外,他毫发无伤。
门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妖怪,顾长松眼中却灼灼跳动着莫名的神采,若不是碍于那条界限,恐怕早已扑了过来。“我本以为此次出师不利,没想到天佑朱衣堂……”他素来倨傲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觞儿,你可以去……”
飞觞下意识地站起来,闻言却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心底还残留着被骤然推至险地的恐惧和厌恶,在玄门二十年,他从未觉得师父的眼神如此陌生。
十四、你回来了
石人倒下的时候,十六才好像头一次觉得他如此不同。
它从来都知道石人不像个石人,可是在小神兽的印象中,石头和人的界限总是有些模糊的。它记得石人还是石头的样子,也记得他动起来轻飘飘的衣角和脸上身上鲜活的色彩,却从来没有太仔细地想过这二者之间有什么不同,直到这个人倒在自己身边。
他是软的,呼出的气息是热的。
凑近了感觉到石人略微急促的吐息,甚至可以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十六忽然很慌。就像看见小麒麟不知轻重地往飞觞身上蹦,那种忍不住要倒抽一口冷气的感觉,只是比那个还要强烈很多倍。
这个一向神秘的强大的,需要小心翼翼去接近的石人,现在竟然有些脆弱。
就像担心飞觞被小麒麟压伤一样,十六害怕他会出事。
石头是不会有事的,乌衣山上的这堆石像一向有些过于活泼,缺了脑袋也停不下斗嘴掐架,断了腿也天天惦记着蹦跶,可是……如果不是石头呢?
如果不是石头,那就也像飞觞一样,像山上那么多鸟兽一样,会疼,会伤……会死么?
石人醒来的时候,看见十六皱着鼻子扒在自己身边,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梅雨时被水浸了数月的样子,他心里一软,轻声道:“别哭。”
不说还好,这下小神兽真的哭了。
“别哭,”石人摸摸它的头说,“帮我找点水来吧。”
十六一听,立刻止了哭声,一路小跑往水塘去了。
石人躺在地上,身下是柔软的青草,他记得自己倒下的时候十六慌忙从身下躲开,它是怕自己碰到石头受伤吧……若是那个人还在,他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摔在地上,他一定不会躲开。
若是那人还在……
这样想着,神智又渐渐有些模糊了。
直到一阵清凉淋在面上,他睁开眼,看见小神兽正含了一口水想往自己嘴里喂。只是没等它找到让自己张嘴的法子,水就漏光了。
十六看着眼前被自己当成花一样浇了一遍的脸,有些害羞地笑笑,随即又折回去含了水来,慌慌张张地吐在石人脸上。
看它无比认真的样子,石人犹豫了一下,张开了嘴。
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很多,他在原地躺了一会儿,撑着站了起来。
天色已经很暗了,山坡之下火焰已熄,一片死寂,防御的屏障停在那里,将那些人隔离在外。他们已经退远了,也不再用很大的声音说话,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只是依然不肯走。
石人看着,眸色渐渐变深。
这阵势比想象中的还要耗费精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光被夜色吞没,十六安静地站在他脚边,跟他一起看着,直到弯弯的一牙眉月爬上半空的时候,它轻轻地“啊”了一声。
有一个人衣上沾了微薄的月色,正缓缓地爬上山来。
上山的过程比飞觞想象得要轻松很多。
那道无形的屏障根本伤不到他,而越接近山顶,空气中的灵气就和水汽一样,饱满得要滴了出来。这种状况对修行之人极为有益,他只觉身体轻健,几乎是没走几步就到了地方。
风有些冷,吹来一阵阵花草和冷露的清凉味道,半明不明的月光下,神秘的遗迹和草丛间影影绰绰的石像都好像覆上了一层薄霜。
而那柄搁在自己颈间的剑,也是一片冷冷的霜色。
石人长剑出鞘,剑尖就点在颈间的皮肤上,而他眼中的杀气比剑更冷,毫不遮掩地刺了过来,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剑上寒意逼人,刺得肌肤都痛了。
衣角沾了灰,还散着烧灼过后的焦糊味道,飞觞此刻无话可说。但他也没有退开,就站在原地和石人僵持着。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略带迷惑地说:“你们……在做什么?”
月光比方才亮了一些,飞觞抬眼看去,只见小麒麟拨开草丛,有些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我……”他忍不住开口,石人的剑却逼得更紧了些,只好把接下来的几个字咽了回去。
麒麟却已经听到了。
“是你?”它有些兴奋地迈了两步,可是只听了一个音辨不清方向,只好停下来仰起脸说:“你再说句话,好不好?”
石人沉默着移开了剑。
“我……”飞觞觉得嘴里有些苦,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但这一个字已经够了,下一刻小麒麟已经连蹦带跳地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你回来了!”它蹭了蹭,残缺的脸上一点点绽出笑容。没听见飞觞的回应,它歪着脸想了想,有些抱歉地轻声说:“可是我的花还没有开……”
十五、朱华临夜
“可是我的花还没有开……”小麒麟的头微微低垂,“你说过,等开花的时候回来看我的。”
开花的时候……飞觞用了很久才想起那句随口说出的承诺,然后他俯下身摸摸麒麟的头:“是,我记得。”
看着麒麟听到之后开心地抱着自己的腿蹭,他也就真的相信自己是记得的。
直到后颈感觉到微微的凉意。
石人的剑重新举起,剑尖与肌肤只差毫厘,他说:“你刚刚叫它什么?”
“麟夜……”飞觞下意识地说,出口之后才发现,小麒麟扑到身上时,自己不知不觉间叫出了它的名字。
麒麟退后一步,有些畏惧地揪住飞觞的裤子。
它记得石人是不愿意飞觞给自己起名字的,可是……正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只听石人冷声道:“我原以为你多少会有些不一样……”
他看了一眼全无生机的山坡和山坡下那堆帐篷间透出的火光,目色更加森寒:“其实你们都一样!”
“我没有……我不是……”飞觞想辩解什么,却觉得自己身上沾染的焦糊味道分外刺鼻,越说越无力。
“它头顶上的花叫朱华临夜,”石人冷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飞觞咬了咬唇,无话可说。
“朱华临夜……”麒麟怯生生道,“你们……在说我么?”
朱华临夜,传说中千年难遇的奇花,据说能让人青春永驻,修行之人吃了更是可以直接到达飞升前的境界。飞觞清楚地记得,连堂中最为稳重的长老在讲述它时,也忍不住流露出艳羡。
那确实是让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飞觞也的确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它。
“但是他最终却没有摘,不是么?”一直沉默的十六忽然开口。这只小神兽有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飞觞被它看得一阵恍惚,只觉整个人都被这清凉的眼神穿透了。
石人却依然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剑稍稍移开了一些。
飞觞微微苦笑。小麒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不安地在他腿上蹭蹭,他心中一软,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我觉得那花很美。”
当时的确是对那朵花动过心的,但他最终还是是没有摘。
不管是畏惧石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至少在此刻,他真的觉得那朵花很美,也真的相信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给了小麒麟名字。
很多很多年以后,最初那个称不上纯粹的动机已经被彻底忘记,人到中年的飞觞站在碎裂的麒麟石像前,依然是这样相信的。
那时是黄昏。
朱华临夜,一朵开在黄昏的红花,那种红……是很清凉的颜色。
那天晚上石人的敌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得知了自己名字含义的小麒麟话音软软如同头顶的花瓣,飞觞在忙着应付它的各种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不愿打扰,还是想起了别的什么,石人一个人走远了。
衣角被露水浸湿,再被风吹干。
十六远远地看着那个衣袂飘飞的人,并不敢走上前去。尽管它也想问问自己的名字,问问是不是除了数字,还有些别的意思。
它只能默默地看着石人拿出一块玉牌,在半明不明的月色下轻轻摩挲。
牌子上的名字是却月。
十六是守墓的神兽,却月是乌衣山上这片墓地的主人,便是十六该守护的人。
那么……他也是石人要守护的人么?
十六、我不是故意的
十六半夜醒来的时候,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睡着,它原本是想远远地看着,就这么陪石人一夜的。抬头看看,月色好像比入睡前清明了许多,草尖的露水反射出月光,又被风摇落摔在地上。四周很静,除了风,一点声音都没有。
连缺了一颗牙的石象打呼噜的声音都听不到。
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十六下意识地走了几步,穿过长长的青草,一路抚过成行的石像。那都是它熟悉的同伴,此刻又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陌生,它好像被什么催促着支配着,下意识地数着他们的数目。
“一、二、三……十四、十五……”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