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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她,脸色微窘:“你知道吗?”
她仰面躺好,右手拉住他的左手:“的确是不记得,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他偏脸看着她,仗着自己病着,也不要脸面了:“不是做梦,是真的。”
她当然知道是真的了,看着帐顶,感慨着世事无常。
少年依旧纯真,心里一直有着心结:“别可怜我,能不能也喜欢我?”
他能说几句话已经到了极限,可心肺上的疼痛以及全身的乏力都让他无力开口,连张唇都觉费力,每一句话明明想说很多,可是说出来也只能尽量简短。
颜想看着帐顶,见他声音越发的小了,语气当中甚至还有些许恳求,联想他儿时的遭遇,顿时又转身面对他。他轻轻挠着她的掌心,逼着她回答。
她想了想,十分郑重的点头:“好,也喜欢你。”
他笑,顿时又嘟起唇来,半阖着眼等待。
“得寸进尺吗?”话虽这么说,她很乐意地上去亲了一口,颜想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处,见他眼里笑意很浓,又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蛋,惹得他瞪大了双眼。
沈少璃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她就躺着他身边,笑意吟吟:“睡吧,我看着你睡。”
他累了,拉着她的手不多一会儿就闭了眼睛去。
他模样还不算长开,这沈三的脸简直就是沈大和沈二的中合体,颜想百般无聊地看着他的脸,小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挑了挑灯火,看了看她二人又走了出去。
她半晌没动,就松开他的手给他盖了下被子,沈少璃立刻睁开了眼睛,他黑眸纯净,伸手出来只看着她,她赶紧抓住,重新挨着他躺好了,再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才是真的睡着了。
外面起了风,她听着风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去,也是真的疲乏,颜想这一觉睡得香甜,只在睡梦当中也不敢松开他的手,直到烈酒入鼻,一下惊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了,她睁开眼睛,沈少卿正弯腰给弟弟擦手擦脚,她感觉坐了起来,一毯子立刻身上滑落了下去。颜想刚睡着的时候就感到了冷意,后来不知怎么就暖了去,想必就是沈大给盖的,她无意纠结这等小事,赶紧小声问道:“怎么了?他又有热了?”
说着伸手去探他的体温,沈少璃脸色苍白,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她扯唇对他笑笑:“没事,等你二哥回来就好了啊!”
沈大也温柔地轻抚他的长发,拍着他的脸:“你就好生养着,好日子在后面呢!”
沈少璃点头,乖巧地闭眼。
颜想帮着擦了他的左手,左腿,可体温还没等降下来,他又打起了冷战。
又热又冷,她急得直想哭,拿身边的毯子给他盖住,沈少卿又叫小童给点了炭盆,加了一床被子,折腾到了半夜,才出了一身的汗,退了热。
沈三一直是清醒的,总是歪着头看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地,他身底都是湿透了的汗水,她怕他脱水,给他喂了点水,沈少卿小童和她三个人又开始给他换干净的被褥和衣服。
沈少璃让她和沈少卿两个人一起抱着,小童趁机换被,待一切就绪,沈大先放开了他的腿,轻轻放下。他搭了一把手,把手伸到弟弟脖子底下,示意颜想松手,可她还没等松手,沈三却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喃出声:“别动。”
她不动,没办法,沈少卿只得小心翼翼地帮她调了一下姿势,颜想抱着沈少璃的上半身,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
低眸看他,他展颜一笑,虚弱又满足。
随即说道:“你抱着我我就不疼了。”
她低头,仔细听他说话,心酸不已:“那我就抱着你,”她下颌抵在他的额顶,眼里就滚起了泪花:“现在不疼了吧?”
沈少璃无声地笑:“疼,别松手。”
颜想抱紧了些:“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沈少卿在一边守夜,他默默看着这一切,重新拿了一毯子给她肩头裹住,然后坐了旁边像每日那样干坐着看着弟弟脸色变化,以及病情变化。
快要亮天时候,小童穿了厚衣进来换他。
“大公子,”他小声道:“睡一会罢,快上朝了。”
他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颜想背靠着床壁,怀里沈少璃呼吸浅浅,早进入了梦乡。
她一下一下点着头,一会仰着头后脑磕到,一会东倒西歪地打着瞌睡。
看了一会儿,还能听见她的呓语声:“少璃?嗯?疼啊?哪疼啊……”
有点无措地看着他,小童低语道:“要不,咱们把三公子放下来吧?”
话未说完,沈少卿已经起身,他一撩袍角就坐在了床边靠了床壁上面,小童看着自家大公子伸出右手扳过颜想的脸,她就一下靠在了他的左肩上。
桌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烬,小童看着他也闭眼睛小憩,无声地退了下去。
沈少璃就如同这烛火,偶尔跳着火花,却已几近枯竭,宝之琳逐渐搬进去了些许家具,罗成随后就住了进去。颜想住在楼上,因为没有别人,他就留在她的屋子里面,也无人反对。
挨了几日,就在颜想筋疲力尽,沈少璃频频高烧的时候,沈少君回京了。
他带回了几坛翠玉神水,甚至还有高僧相赠的密药及祝福。
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46从此以后
第四十六章
宝之琳如今已经成了颜想的办公室一样了;她在楼上专门设了一大间,里面改造了暗格;外面还能待客。外面阳光温暖,十月的天气白日还是清爽的;她支起了窗户,不时有微风吹过来。
颜想坐在桌边,推给客人一碗热茶;那客人掀开帽兜;解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露出一张不再年轻的脸来。
正是宫里面的崔尚宫,她端端坐好;身边一个小宫女结果斗篷去挂好,回头才递上茶水。
伸手接过了;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两摞账本上面,顿时轻笑出声:“你还真是忙,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颜想手中未闲,看着她说话,一边还剥着瓜子,旁边一本摊开着的账本,纸袋上面已经有小山一样多的瓜子仁,一看就知道剥了很久了。
“崔尚宫说的哪里话,您来寒舍,真是求之不得呢?”
“这是……”她看向窗前,那里躺椅上面躺着个人,他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香:“给他的?”
“嗯,”她笑,眼底一片宠溺:“我去哪都跟着,说要我给剥瓜子,谁知这么一会儿又睡着了。”
崔尚宫抿了口茶,笑笑不语。
颜想扭头,窗口那人仍是浅眠当中,他仰面躺着,两手自然垂下,一张俊脸此时都埋在躺椅之中不走过去根本看不见。她面露笑意,将瓜子仁都装入纸袋内,这才又收拾了碎皮。
没错,这个人就是伤重差点不治的沈少璃,沈少君从青海真的带回了神汤,经过颜想的鉴定真的是芥菜卤汁,做法一样,只名字不同而已。她跟沈家人说了两种可能发生的结果,一个是得以救治,真能有效地遏制脓肿炎症,救得少年性命。而另一种结果就是喝下之后,更能促进死亡的速度,一命归西。
别无他法,沈少卿做主冒险,最后就这么戏剧性地从阎王爷那捡回一条性命来。
沈家人一直都忙着照顾弟弟事宜,颜想搬回了宝之琳,罗成大摇大摆地住了进来,真的独占了她几天,可惜沈少璃清醒了之后,他对她就依赖得不行,偏也要跟着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
他情况特殊,颜想自然应允给他接了过来,还特意给做了木制轮椅,无事的时候就推着他四处走动走动。可惜她身兼数职,实在是太忙了,这也就养成了习惯,她在一边看账目对表,沈少璃就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呆着,偶尔也会不耐烦,要求她这样那样的,她也权当是哄孩子了,一一答应。
也是年轻,一旦脓肿消了,这沈三的身体就迅速好了起来,只是心肺不易好,还需要静养。
他仍旧死乞白赖地住在颜想的屋里,这一个来月也给哥哥们了点时间,一个迅速去忙自己的商铺去了,一个进宫处理公务,忙得是不亦乐乎。
听闻罗成新官上任,也是向皇帝自荐了几点改革,为了证明自己,每天回来得也特别晚……
一时间思绪有点飘远了,颜想见崔尚宫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赶紧收心过来,专心以对。
“崔尚宫今天怎么这么闲呢”
“你这个孩子还真是直接,”她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细表来送到她的面前:“看看这个,是这个月宫里的用度,太后添置的棉衣不算,也还有不少突然想到临时加进来的活计。快到冷时了,也不知绣坊能不能赶得出来。”
颜想低头看了一下,放了账本的上面:“一会我叫留文送到绣坊去,会尽快赶出来的,其实这么一点小事叫宫里谁跑一趟还不行,偏得尚宫百忙之中亲自来。”
崔尚宫满意地笑笑:“我也是想见见你,有事问你么。”
她将账本推远了一些,笑脸相对:“有事叫我去也成啊,宫里那些事情哪里离得了您呢!”
见她仍旧说着客气话,崔尚宫索性也开门见山:“宫里的小宫女都唤你叫姑姑,皇上虽然将你安在工部,可职位却是个尴尬的,这管越的第一女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如进宫来帮我做事,太后那么喜欢你,日后做了尚宫掌管后宫六司岂不是指日可待?”
她伸出一手来按住颜想的手,颜想笑,顺势抽出来张开五指给她看:“承蒙尚宫看得起,可您见我这手,就是做苦差事的手,女官这个事情当不得真,官窑绣坊都是为皇上做事,牟点蝇头小利勉强生活足矣,能偶尔进宫陪着太后说说话就是我的福气了,可帮您这实在不能啊。”
她一指桌上那两摞账本,做愁苦状:“您看,绣坊的细表,从图案到定制都少不了我忙的,宝之琳的账目我几天看一次,成亲之后,沈家的账本也交到我这来了,有时间还得顾及顾及家里的吃穿用度,那还有一个黏人的,我是白天晚上都不得闲,实在是没得时间啊!”
催尚宫笑,并不以为真:“你还年轻,忙点才好。等上了我这等年纪就会知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还需要靠已之力站稳脚,权势这个东西若不美,怎么会那些人都眷恋?”
颜想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说自己实在是忙不开,她也不勉强,拍了她的手起身就走。
留文在楼下洒扫,见贵客又蒙了自己的脸,连忙低头,颜想将人送出大门外,抻了个大懒腰。他立马跑了她的身边,说道:“小姐,您忘啦?今儿可是三老爷的生辰,一早嘱咐了叫早点回去的。”
哦,对,是她爹的生辰,她看了下时间先叫留文准备马车,赶紧上楼去对账。
颜想提着裙角,走得飞快,到了书房,原本躺在躺椅上面的那个人已经坐在桌子前面了,他倒出纸袋里面的瓜子仁一些在掌心,仰脸送到口中,吃得正香。
沈少璃斜眼见她上楼,一抖已经空了的纸袋说道:“这么长时间怎么就剥这么一点啊?一吃就没了。”
她好笑地看着他,走过来捏了捏他的脸:“哦~你装睡啊!”
当然是装睡,他斜眼:“谁*听那崔尚宫罗里吧嗦的,见了我一准问个没完赖着不走。”
颜想瞪他:“人家也是关心你。”
说着坐了他的对面,伸臂拿过刚才崔尚宫送过来的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