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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小和尚今日都不愿意理我。”若水故作幽怨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可惜该受这怨的人不在这儿。
“说起来,这都要怪您啊,苦禅大师。”若水抬起左臂,从袖筒里抽出一个小纸卷,纸卷上带着蜡封,蜡封上印着一个仿佛芙蓉花的图案。
若水把纸卷放在手心上轻轻一吹,纸卷便稳稳地飘向了苦禅大师那里,直到苦禅大师的鼻尖前才缓缓降了下来,堪堪落在苦禅大师握着念珠的拇指上。
“本来今日我心情颇好,穿了七师姐给我做的新衣服出门赏雪,没走出两步,就见一个血糊糊的人倒在地上。坏了景致兴致不说,还被他拉扯着给跑腿送信。那人刚说了苦禅二字便咽了气,过了我一身的血腥气。”若水嫌恶地弹了弹衣袖,秀挺的鼻尖凑到自己的袖子上嗅了嗅,皱着眉头抱怨道,“这衣服回去只能烧了,这血味怕是洗不下去了。早知如此,道爷我何必那么好心,就该一早躲得远远的。量他一个半死不活的,也追不上道爷我。”
苦禅大师没理若水这通牢骚,只是捻开了蜡封细细读着纸卷上的内容。若水正坐久了难免腿酸,便勾了勾手指隔空抓了几个蒲团过来摞在自己身边斜着身子靠了,好似侧卧美人榻一般把赤(裸)的双足露了出来,哪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大师啊,你说这人要不为找你,也不至于死在山上。这么说来,他找你是因,路旁埋尸是果,你这可是背了一条人命啊。”
“那人前世打家劫舍作恶多端,注定今生死于非命路上埋尸,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于老衲却是无有一丝牵连。阿弥陀佛。”苦禅大师双手合十,低低诵了几句经文,“到此也算那人偿了业报,若来生积德行善,或有机缘修得一二神通也未可知。”
“大师你倒是推得干净,你都没见那人,怎就知道这么多?这嘴里一套套的,倒像是那些走江湖的骗子神棍,呵呵”一双凤眼似有似无地打量着那个纸卷,视线时不时从苦禅大师的面容上划过,其间的探究毫不掩饰。
“我没见那人你却见了,我见了你也就见了那人。”
“哦?”美目一挑,惯有的戏谑收敛了一瞬,若水垂下眼眸没再做声,拈起腰上的一块玉佩把玩起来。
苦禅大师沉默了半晌,突然问了一句:“这人可还交予了你什么物件要代为传递吗?”
“无他,只此一物。”玉佩上的宫绦从指间滑过,若水眼神一黯,语调里带上了几分冷厉,“大师这是不信我?”
“非也,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老和尚笑了。
“若有其他的东西,我何不一起给你?难不成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还有什么值得道爷我贪的不成?”衣袖一甩,一道罡风打在墙壁上,几幅悬挂在墙上的经文化作了粉末,扑簌扑簌地顺着墙壁落了下来。
“……那几幅经卷,是前朝高僧大德留下的,传至今日,也有五六百年了……”苦禅大师的面色好似被风干了的橘子皮,仿佛拿手碰碰就能掉渣了。
“道爷我最讨厌别人怀疑我。”温润柔和的少年嗓音一字一字地吐出这句话,眼神清明和煦不带一丝戾气,“大师你应当知道,我今天愿意把这封书信送过来,已是天大的慈悲了。”
若水坐直了身子,突然笑了出来。柳眉轻挑眼波含媚,阴暗的禅房仿佛随着这明艳的一颦一笑亮了起来。
“若水今天肯跑这一趟,还不是看在小和尚的面子上。”
门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进了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前移过,脚步声也在禅房门外停了下来。
若水整了整衣襟,对着苦禅大师恭敬一拜,谦和地说道:“大师,下月初三乃是小子及冠之日,家师妙善仙人着小子前来送请帖与大师,希望大师能够赏光。听闻大师修为高深,已臻无所有处天,虽则佛道佛有别,可也都是修行之法,若是大师肯指教小子一二,也是小子无上的福缘了。”
“原来你是来找老衲要礼物的。十六岁就做冠礼,可见你师父对你的修行甚为满意,已经有意放你下山去历练了。也罢,你于老衲与枯荣寺缘分不浅,老衲自是要前去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苦禅大师小孩子似的瞟了瞟门外,难得地拿自己得意徒孙开了个玩笑,道:“道虚会跟着老衲一起去的。”
“大师心疼若水,若水一直都知道。”再一挥衣袖,那几幅化作齑粉的经卷竟又回到了墙上,好端端地挂着,一笔一画间带着几百年的沧桑蕴着数代人修来的无上佛法,庄严肃穆。
“好小子,竟敢在老衲面前使障眼法。”苦禅大师禁不住赞叹,“无怪乎你师父这等道法精深的无争之人,一提到你就忍不住得意,总在旁人面前炫耀。今日你能骗过老衲,却有你过人之处。”
“大师谬赞了,小小把戏,不足称道。”谦卑地躬身一礼,若水站起身告辞,“今日叨扰已久,不敢再以俗物扰大师禅修,若水告辞了。”
“去吧。”
又是一揖,若水躬着身子倒退至门口放直起来。转身开门,果然看到道虚就在门口。
“小和尚,你可是在等我?”也不顾自己还光着脚,若水踩上了冰冷的地板。
微微仰头看着那个只比自己高了一点点,面沉如水的僧人,若水贴了上来。玉雕似的足踩在道虚的僧鞋上,脚趾坏心地拨弄着僧袜,修长的手搭上了僧人的肩,若水用自己油脂般滑润的面颊蹭着道虚轻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在等我。不然的话,我身上这么重的血腥味,你就该离我远远的。”
道虚没有言语,只是推开若水让他靠在门框上,蹲下身,捧起一只玉足,从怀中取出已经烤干了的锦袜给若水套上。锦靴也是烤干了的,带着一丝寺里面独有松香味儿,暖哄哄的。伸手去摸自己的伞,被雪打潮了的伞面干干的,显然也是被人细心打理过了。若水的脚被热热的气息包裹着,舒服得他半眯了眼眸,朱唇画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愈发软了:“小和尚,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若是哪一日你能不这般心口不一,若水便是不去证那大道求那不死不灭,也值得了。”
给若水穿上鞋袜,道虚站了起来,冲着若水双手合十微微一躬,淡然而恭谨地道:“服侍师叔,是道虚该做的,师叔不必如此。”
“小和尚你!”像是被人拔了一根翎羽的凤凰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似的,若水柳眉倒竖,出尘脱俗超然物外的仙人形状毁于一旦,俊美无匹的脸上净是嗔怒,削葱似的指头指着道虚被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呵呵……”屋里传来几声破风箱似的笑声,惹得若水愤恨地朝屋内瞥了一眼,转而收敛了一瞬间的失态,再度挂上了让人色授魂予的笑靥。
“小和尚,你既如此说,便送我回无名观吧。这风大雪冷的,做师叔的也不好大晚上的再赶你回来,你今晚便陪着师叔留宿无名观吧。”若水又朝着禅房里睨了一眼,听得道虚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是”,便带着新晋的跟班飘然而去。那副踏雪无痕临水无波的身姿落在枯荣寺的大小和尚眼里,自是一片惊艳的赞叹,偏偏没人敢多看,生怕长了针眼儿似的。
待得出了枯荣寺一丈之外,若水蓦地笑了起来,转身问跟在身后一直默默无声的道虚:“小和尚,你可知,你太师祖的执念是什么?”
“太师祖佛法高深,早已勘破一切苦厄,无欲无求,怎还会有执念?”道虚蹙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
“胡说,那老和尚若真如你所说,早就该成佛了,哪能现在还坐在禅房里对着他那几幅宝贝经卷欲哭无泪呢,呵呵。”
禅房里,苦禅大师望着空荡荡的墙壁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哆嗦着手拂过墙边香案上残存的粉末,一口血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苦禅大师哆嗦着颂起了往生咒……
第三章
迎着风雪走的时候总会有一种错觉。当风夹杂着雪花飘飘卷卷迎面而来的时候,细碎的雪花向足下钻去,若水总觉得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了。
“小和尚,你见过大鹏吗?据说那种鸟可以飞上九万里苍穹呢。”冰冷的寒气吸进附中,若水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似的。这琅嬛山不愧是洞天福地,哪怕是一场雪都下得有灵气。收起了伞,若水张开双臂,合上眼睛微微扬起头,仿佛想要拥抱风雪。
“我只在壁画上和佛经里见到过。大鹏金翅鸟在梵语里叫做迦楼罗,是八部天龙之一。”道虚落在若水身后几步,瞧着前面那个一身白色锦缎的精灵,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那个人要就此融入风雪中了一般。若不是还有那一头乌黑如墨的青丝整整齐齐地垂在那人脑后,在这冰天雪地里还真不好寻他了。
“你若是不想头发被风吹的散乱,何不束起来,把真元耗在这种地方不觉得浪费吗?”话音一落就见若水回眸,一双凤眼妖媚十足地望着自己,水润饱满的唇瓣挑起了魅惑的弧度。
“小和尚,你这人还真是不解风情。”若水飘逸地朝道虚走了过去,有些幽怨地靠上他的胸膛,手指缠上道虚腕子上的佛珠,肆意地绞弄着,幽兰一般的气息轻轻吐在僧人的耳畔:“这束发结发之事,乃是情人之间十分亲密之事。若是我一个人做了,未免孤单寂寞,若是让服侍我的人做了,岂不是对你不住了?嗯?”
道虚没有丝毫反应,连口气都没多出,权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
“罢了,一说到这些小和尚就害羞了。”笑着睨了道虚一眼,若水有些嫌弃地捻起僧袍的衣襟捻了捻,那粗糙的质地和自己身上的锦缎完全不能比,“这寒风凛冽的你又穿成这样,我是舍不得你在外面吹冷风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道虚“嗯”了一声。
早就习惯了道虚的这种反应,若水倒是不以为忤,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了枯荣寺几句,只道枯荣寺藏经阁最深处的那本镇寺之宝是龟息功,要不他们家小和尚的装死怎么能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重新撑开伞走着,若水就像是从雪上飘过去似的,分明是一步一步踏过去,却不曾留下一个脚印。崎岖的山路上,只余下一行僧鞋浅浅的痕迹。
“这不是去无名观的路。”又走出去一程,道虚忽然停了下来。
“既是有人要送信给苦禅大师死在了半路上,难道你们枯荣寺的和尚就不该来看一眼尸体?也省的叫老和尚疑心我算计了他。”若水没停,仍是往前走着。空灵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几分讥讽,“老和尚肯放你出来陪我回无名观,不就是不信我吗。要不然这大风大雪的,他哪舍得你这个带着几世佛缘转世而来的灵童出来。要是未来枯荣寺的第一高僧被山里的野狼叼了去,他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若是真怕我有危险,那倒是不该叫我跟着你来了。”道虚淡淡地答了一句。快着几步赶了上来,与若水并肩走着,继续说道:“太师祖要是真的疑心,更加不会叫我来。我最近闻不得血腥味。”
说着,道虚侧头看了看若水,似乎是想看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道士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若水眉眼间的神色还没打量明白,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卷在山风里扑面而来,噎得道虚面色倏地惨白,生生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