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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敌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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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发现,卓敏已经悄无声息侵入我的生活。其实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因为预谋,比如车祸比如做爱,但世界上最不可能因为预谋的事情却是——相爱。

  我常常想,为什么会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的女孩挟持,丧心病狂地拉着她在这座城市午夜狂奔,我费尽心思再次碰到她,隔着铁栅栏去见她,和她聊天,打羽毛球,隔着医院厚厚的玻璃窗吻她……我想了很久,这是因为她恰好符合我脑海中某种影子,那种清澈正好洗净我长久以来的梦魇。其实,北漂的我外表坚强却内心脆弱,我正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她及时出现。

  可她为什么会爱上我?是亡命天涯的勇气,是铁栅栏边上的浪漫,是时不时冒出的一句所谓“闷骚”,或者是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似曾相识”。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选择了我这颗飘浮在城市里的尘埃……

  第二天早上,我还来不及按习惯抽一支“起床烟”,便发现空气清冷,所有窗户都被她残忍地打开。

  睡眼惺忪地发现,她已用一条纱巾把头包住,一身精干的打扮……我刚走进浴室,就被她一声断喝:“牙膏必须从后部挤。”我战战兢兢刷完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她就发出指令:“牙刷头必须朝上放杯里。”我走出去找塞在鞋里的袜子,她身手矫健地递来一双干净松软的袜子:“每天必须换袜子、内裤,穿过的袜子绝不能塞鞋里……”我崩溃地坐在沙发上,点烟,娇斥声却遥遥从浴室传来:“烟灰不能抖落在烟缸外。”

  ……整整一个上午,我全力配合她对整个房间进行清壁坚野式的扫荡,我闻不到熟悉的味道,找不到熟悉的书找不到塞在沙发缝里的遥控器找不到放在墙角的电热杯找不到床下的球鞋。

  我悲凉地告诉苏阳:“江河沦陷,主权旁落。这个家干净得简直不像人住的。”苏阳在电话里嗅了嗅,满意地说:“不过你终于由流浪狗进化到人类了。”

  苏阳说得不无道理,冰箱里所有的方便面被扔掉了,代之以酸奶、面包、水果沙拉、麦片……桌几上摆放着她最喜欢的云南香水百合,墙上出现HELLOKITTY的饰件,厕所里开始使用带有碎花底纹的柔软卫生纸。在我十四岁时妈妈死去后,我就不再拥有这样的生活,这对我被酒精过分浸泡的身体和心理有利,远离香烟和泡面,迎接蔬菜和水果。

  我躺在沙发上,听得到血液在胃部运行的声音,生活其实很美好,虽然她做的咖喱饭不好吃,但她让我找到渴望已久的某种柔软状态,这时,她颠颠儿跑过来,“别像加菲猫一样躺着,饭后下去散步。”

  我家楼后有两排白杨,高大笔直,犹如长廊。卓敏大呼小叫地拉着我冲向白杨林,开心得就像一只上了发条的小白兔,她还一路玩起了侧手翻,看得我眼花缭乱,她和我打赌猜总共有多少白杨树,看谁更接近,输了就要在白杨林里大声喊出“我是猪”,而且找一棵白杨树刻下“我爱你”……

  我并不喜欢这种天真的玩法,但看到她的眼神透着挑衅,估量了一下:“七十九。”

  她有些生气:“为什么要让它们落单?我猜九十六。”

  我俩花了很长时间才数清到底有多少棵白杨树,九十六!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一脸得意,“不骗你,我以前可没有数过哦。”然后就强迫我站在林子里大喊“我是猪”,我拒不执行,就觉得身体奇疼,只好囫囵吞枣地喊了……又磨磨蹭蹭到车上取下工具刀,在她找到的一棵最大的白杨树干上刻下“我爱卓敏”。

  她背着手踱步端详着树上的字,大获全胜的样子,然后她就提出要吃冰糖葫芦。那几天我正好没事可干,就开车带她满城乱逛,一场“非典”已把这些零食扫荡得无影无踪,却在后海边上发现一家陶艺吧。我们还进去共同制作了一个烟缸,很难看,她却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只是在那堆陶泥留下各自掌纹时,她有些忧伤,对我说:“你看我的掌纹中间,有根线突然从中间散开,那是不好的迹象……”我笑着说:“其实那证明你感情线太乱……”

  那天晚上我们回来很晚,从停车场朝家里走的时候,她就提出和我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把对方背回家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拿下,然后她就会改变赛制:“不行,三局两胜。”又输了,“不行,五局三胜”……但最后还是由我背她回家。

  我急急穿越那道长长的白杨林,听得见脚步在身后沙沙作响就像雨点落下,她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我背上睡着了,回到家里也坚决不下来,两腿紧紧缠住我,迷迷糊糊说:“别放下我,当我的床……”那一刻我觉得温暖而滑稽,我觉得我就是她未曾见过面的爸爸。

  北京秋天,阳光洗练,她时时住在我那里,时时经过楼后那两排高大生动的白杨,看每一棵白杨树都发出碎碎金黄,我们数树,打赌,翻着跟头,大呼小叫“我是猪”。

  简单,而快乐。

  为了庆祝抗击“非典”成功,她要随学校去南方巡回演出半个月。晚上送她前往机场的路上,她一字一句向我交代早上要吃早饭,晚上少喝酒,用电脑过度所以要多吃维生素,我“嗯嗯”应着,脑海里浮现伙同苏阳去杀人吧的刺激场面。和卓敏在一起后,我已经绝少夜间活动,苏阳常常打电话来大骂我背叛组织。

  她敏感得像一根针:“你是不是特别盼望我出去演出,好一个人逍遥法外?每天必须给我打三次电话。”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夜色中的机场路:“应该节约点漫游费,不给中

  国移动助纣为虐。”

  她突然扑上来就咬我的手,很疼。

  她说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我问她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就说想起那天晚上我在黑暗中拉着她“偷渡”的事情,“那天晚上你一直在看着我,眼睛贼亮贼亮,现在想起来其实挺感人的,你再用一下那天的眼神看我好不好。”

  “眼神又不是自来水龙头,说拧开就拧开,那天晚上,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疯狂。”其实我很感慨,才三个多月,“偷渡”那天的情景恍若隔世。

  她看着我,突然松开手,别过头去不理我,直到我把她送到安检口时她也没有回头。我知道,她只是表达某种傲慢,而这种傲慢一击即溃。

  但一连三天,她的手机都打不通。有一次我打过去时她正在忙音,等我再打过去就关机了,还有一次是我发送了无数短信后,她回过了一条,“节约漫游费”……她消失了,毫无预兆,像阳光下一块漂亮的冰,等我走过去时,却只留下一摊亮晶晶的水渍。开始我并不在意,但我没想到她这么坚忍不拔,一夜又一夜,我惊讶地发现想念的感觉就像一根疯狂生长的藤蔓爬满额头。我向杂志社请了霸王假,订好机票飞去南方那个靠近海边的城市。

  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在这座城市隆重出演的这帮军艺女生们,当地报纸照片上的她漂亮有力,宛若惊鸿地腾空而起,以表达古代人类战胜洪水时的英气……

  用记者身份很容易就在大堂查到她的房号,我捧着刚买的玫瑰花,一边乘着电梯往上走一边拨通了她的房间,听见话筒那边她因连续演出而疲惫沙哑的声音:“喂……”

  “请问卓玛水晶姑娘,你是更喜欢在报纸上还是在电视上打寻人启事。”

  “啊……是你!”旋即恢复一股清冷味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心跳,我听到愤怒的心跳,然后就找到了你。”

  “杀人游戏没把你杀死?”

  “死了就只有玩‘人鬼情未了’了,你胆子那么小……”

  “别自以为是地幽默了,你不节约手机费了?现在打的可是长途。”

  “对!正好打了五十九秒,省钱,挂了……”然后我把电话掐掉,手持着一部微型DV对着房门,敲门。

  听到她狠狠地摔掉电话,拖鞋声音懒懒散散地移向房门,心绪烦乱:“谁啊?”我把猫眼用一只手堵住,又敲门,“茶叶……”门开了一条缝,凝住,猛地打开,DV镜头剧烈摇晃,玫瑰花瓣散落一地,我被粗暴地拖进房间,感觉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奇疼无比。

  整整一天,她像粘在我身上一样,浅浅看了说我俩像一对连体婴儿……可是我来到的第二天,卓敏就住院了。

  那天晚上我被她藏在后台观看演出,我亲眼从幕布缝隙中看到她在两圈炫目的璇子后,没有按《白蛇》剧情从绸缎形成的波涛中脱颖而出,却像一根蒿草落在舞台。观众哗然,几个扮演水怪的男演员迅速作洪水漫卷状把她抬下去了……

  贫血……我赶到医院时她已经苏醒,还躺在床上用纸板画着什么,但面若白纸,我严厉地瞪着她:“再不吃早饭,瘦成火柴棍了。”她笑了:“我改,我改不行吗?从明天开始就吃成一个大肥猪。”然后把纸板亮给我看,一头画得极难看的肥猪,上写“掌上明猪——卓敏”,她属猪。

  她突然幽幽地说:“我好怕死。”

  “你怎么会死,你活到八十岁还可以做我的‘掌上明猪’。”

  “其实不是怕死,而是怕被你忘记,人要是死了,再喜欢她的人也会很快把她忘记。”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忘记你,我会天天给你发短信,不知道天堂收不收漫游费。”

  “杨一!你是不是就想着我死?”她神情凛然,我的手机铃响,她伸手抢过。

  卓敏已不是第一次抢过我的手机了。

  我渐渐发现,她喜欢时时把玩我的手机,说:“喜欢手机里的新款游戏。”后来我知道,她在查看我的通话记录和短信。但她屡屡正色宣称:我并不在乎女孩给你打电话发短信,我只是好奇,哪天我们不再相爱,就友好地说声再见,做最好的那种朋友。

  她说得无比潇洒,然后继续查看我的手机,神情严肃。

  我必须承认,在南方这座城市短暂的几天无比快乐,这是季风前最美好的一段时间,鲜花把这座城市照耀得无比妖娆,咸咸的海风吹得我俩身心荡漾,由于生病,带队的老师让她休息三天,我就租了辆自行车带她满城乱逛,和她吃遍了几乎所有美食,跑完了几个着名景点,早上和她一起去海边捡拾贝壳,深夜和她去偷偷砸花园里的椰子……她每天晚上演出时都把我带到后台,我以家属自居,鼻腔充满暧昧多变的水粉和胭脂味道,眼睛里全是妖娆多姿的跳舞女孩,她正色交代:“老实点,不准乱看我们军艺女生。”其实在我眼里,不仅后台,整个世界也只有她一个女孩。

  她不许我随便碰她,有时在夜色中散步,我一碰,她就笑着喊“抓流氓”……

  我必须离开的那天,她穿一身水青色的裙子送我到机场,她眼波流动,乖乖地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关手机,再也不折磨你了。”然后热烈地搂着我亲吻,身边的那些广东佬们“哇噻”不止。

  我相当骄傲,觉得世界尽在掌控。

  其实这是我的错觉,即使世界尽在我的掌控,我却在她的掌控……回到北京后不到一周,记不起是哪一天的中午了,我只记得还在沉睡和苏醒中挣扎,一阵破空而来的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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