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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个黑衣僧人是谁?褚宁生口中的“大师”又是谁?他想到什么,却又蹙着眉头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想那个黑衣僧人和褚宁生口中的大师,就是求那罗什?”
“不可能,”白蟾宫打断他,“求那罗什是佛国高僧,早已修得莲花金身,不可能会被阴邪入侵变成现在这样。”可他沉默了一下,好似极不想提起什么,“除非他金身已坏,佛骨已断。”
阖桑笑:“也许他的金身真的坏了,佛骨真的断了。”
白蟾宫沉默,回眸看向阖桑,如墨玉的眼睛灼灼如炬:“那又是什么坏了他的金身,断了他的佛骨?”
阖桑收起笑容,不知为何他觉得白蟾宫这一眼里有着其他深意,可是只是这么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摆,阖桑道:“那不如就去找找看,也许真相就在这里。”
石室不大,向外共有三两间,走道羊肠,最深的不知通往何处。地面上铺满了灰尘,走上去踩出一个个脚印,头顶的墙角结满了蛛网,白蟾宫和阖桑在另一间石室发现了有人居住的痕迹,看起来这里曾经像是一个避难所。不过,这么大的避难所,从未听人提起过,也从未听说伽蓝寺曾经到了需要避难所的地步。
“这里很古怪。”举起灯火点亮墙上另一盏,白蟾宫环顾了一下四周,“达多塔下,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大的石室,”他望了眼石门的方向,“不知道这些走道都通向了哪里。”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一探究竟?”展开折扇,阖桑勾着唇角笑问。
白蟾宫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公子相邀,又有何所惧?”
两人先是往右边的走道走去,越往里走,原本堪比羊肠小路只容一个人走过的道路,突然开始慢慢变得开阔起来,壁面由最初的痕迹斑斑变得光滑平坦,看不出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打磨。
突然之间,一片寂静之中,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佛乐,伴着高唱的唢呐,有人在喃喃念着梵语经文,显得突兀而又诡异。
白蟾宫与阖桑对视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前行。
可两人没前行几步,从后忽而灌来一阵阴风,将两人的衣服都吹得猎猎作响。随之,那明明响在前方的唢呐声,居然瞬间清晰地响在了身后。
白蟾宫神色一凛,抬起手臂挡住身旁的阖桑,拉起他一起向后靠在了石壁上,一口吹灭了手中的油灯。
唢呐高唱的佛乐渐渐逼近,黑暗里,两人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走道的尽头开始一阵一阵闪烁起红色的暗光,佛乐与唢呐声越来越近,他们看到有三个没有面貌的和尚,跳着怪异的舞蹈朝他们走来,最前面的一个手中转着经筒,没有五官的脸上,疑是嘴的地方不停蠕动,像是低声唱念着梵语经文,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另两个各在一边,同样没有五官的脸上,嘴的部位吹着唢呐,手舞足蹈,翻身跳跃,像是一场祭祀的舞蹈。
他们身后跟着六个形态各异,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被手臂粗细的锁链相互锁在一起,阖桑和白蟾宫看清那些东西的时候,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特别是阖桑。
最前面的怪物是一个像狗的东西,嘴极大,却有着一对指头大小的耳朵,双眼混浊,满口尖牙利齿,唾液横流,背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个“人”字。
后面跟着的,似凤又似鸡,却浑身没有羽毛,两翅细小,尖嘴有上无下,一只眼大如鹅蛋,慈如老者,一只眼小如豌豆,凶若恶鬼,额上写着“天”字。
中间的两个,一个四肢粗壮像牛一样高大,身上插满白骨,粗糙干瘪的皮上血肉模糊,行走时不停喘着粗气,右边的前肢上写着“非天”二字。它身边的东西长得最为丑陋,身形佝偻瘦小,皱巴巴的五官扭曲成一团,看起来一脸苦相,最为恶心的是,它的七窍不停向外冒着脓水,滴在地上滋滋作响,燃起一股股恶臭熏天的白烟,凹进去的肚皮上写着一个“罪”字。
最后两个长相是最为正常的,一个是手上写着“鬼”字的婴儿,一个是脸上写着“畜”字的少年。少年赤|身衤果体,皮肤青白,赤脚上满是泥土,他怀抱着婴儿,婴儿长着一对细小的尖牙,张着嘴不停啼哭,挥动着像爪子一样的手去抓少年的脸,乌红的血从深可见骨的血痕里浸出来,像是眼泪一样挂在少年脸上,可少年依旧神情呆滞木讷,没有神识与感觉一般,好似一具空洞的壳,由着铁链牵引往前走去。
白蟾宫倒吸一口凉气:“六道逆相……”他轻声念道,下一刻瞬息招出生死线,驱其千丝万缕飞扬翻动起来,在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接近之前,将自己与阖桑裹成了一只红茧,完全与外隔绝。
佛界六道,众相所生,六道逆相,便是颠倒万象,不人,不鬼,不天,混沌果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回
那窸窸窣窣的唱经声,伴着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和曲调怪异的唢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音调,就像是一口厚重的大钟近在咫尺被敲响,激荡的回声一下冲进头里,弄得耳心生痛,直嗡嗡作响,脑子里也轰隆隆的像是打着闷雷,反应逐渐迟钝起来。白蟾宫甚至觉得自己被钉在躯壳上的魂魄快要被唱经声和唢呐声张牙舞爪的撕碎,五脏六腑被烧得火辣辣的疼。
“这样没用的。”身旁的阖桑喘着粗气说,“六道逆相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颠倒乾坤,我们都会被吃掉的。”他的脸色有点发白,一只手似有若无地捂着左边的眼睛,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却又不愿表现出来,一动也不动。
白蟾宫的神色里透着一抹焦急,阖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毫无隐瞒的外露情绪,不禁觉得有些新鲜,便轻笑了一声,哪知还没开心多久,便也神色骤变,因为他看到裹着自己与白蟾宫的生死红线,从缝隙里钻进来不少一丝一缕的黑色雾气,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腐蚀着生死线,如同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席卷而来,眼看这只红茧就快被从外到里生生熔化。
正想说什么,左眼突地刺痛了一下,阖桑忍不住闷哼一声,更加捂紧眼睛,一丝血,从指缝间静静流了出来。
白蟾宫此时心急如焚,没有注意到阖桑的变化,他知晓现下连钱孝儿的生死线也是挡不住外面的怪物了,若那些怪物身后拖着的黑雾全部涌了过来,他们就真的会被六道逆相吞噬。
佛界有六道,又称六趣,是指地狱,鬼,畜生,阿修罗,人,天,此六者,众生流转轮回其中,因此也叫作六道轮回。
而六道逆相,则是这六种世界颠倒错乱,人神鬼怪不分,或人是畜生模样,或天是丑陋怪异之相,或畜生反倒长着人的模样,千面千相,却没一个正常,全是千奇百怪,丑陋不堪。
那些在前面舞蹈没有五官的和尚,是类似阴兵的东西,却又并非真正的阴兵,也是六道逆相所衍生出来的畸形之相,以佛家和尚为形,受上古宗律影响,但因不是真正的佛子,因此无口无鼻,无眉无眼,无耳无心,也正是因为没有五识,便没有慈悲,带着六道逆相在世间颠沛流离,拖着黑雾吞噬一切生灵,诱导生灵内心的渴望,扭曲元神躯壳。
所以,六道逆相,也是类似诞生于佛界的异法妖怪,不知何时出现,不知何地出现,不知何由出现。
他和阖桑在伽蓝寺遇上了这些罕见又凶残的妖怪,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
“待会儿我分开生死线,在后面掩护你,你往前冲,能走多远走多远。”咬住红线,翻手织起更加密集的线网,挡住不停从缝隙涌进来的黑雾,白蟾宫的额上渐渐渗出细细的汗珠。
阖桑没有出声,白蟾宫以为他默许了,便准备动身,正想分开红茧,手突然被旁边的人按住了。
白蟾宫一愣,不明所以地回头:“怎么了?”当看清阖桑捂住眼睛的指缝间留下的鲜血,脸色倏地惨白,“你的眼睛怎么了?”他担心神人的血,会引起其他妖魔鬼怪的躁动。
“我掩护你,你走。”
白蟾宫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五公子,你说什么?”
阖桑笑了下,低沉的声音似是有几分虚弱:“你逃不走的,我掩护你。”不等白蟾宫再说,他抓住白蟾宫的手往里一拉,抬扇从里划开红茧,反手一挥折扇,将猛然涌进来的黑雾挥了出去,再在还没回神的白蟾宫腰间一送,瞬间将他推出,往外送出了好几丈之远。
白蟾宫心底微微一震,他不明白阖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此刻,在存亡的紧要关头,这个男人毫无疑问的救了他。
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早已不是什么通道,六道逆相所过之处,混沌大开,天地难分,借着阖桑的推力,白蟾宫离得那片闪烁的红光越来越远,他在空中回身看向阖桑的地方,清晰地看到,那个风流一世的男人慢慢淹没在了黑雾之中。
沉默了一下,白蟾宫转回身,朝着不知前路的黑暗,加快身姿飞了过去。
阖桑靠在虚空里,眼前的黑雾就像是有生命似的往他周身依附,他按着左眼的手已爬满鲜血,那些黑雾却好似嗅到了什么极具诱惑力的东西,像是一丝丝细小的黑色虫子,攀着阖桑的手向他捂住的左眼爬去,沿途经过的血液,也极为贪心地吮|吸殆尽。
看着眼前一切,阖桑勾着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捂着眼睛的手越来越紧,眼里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手,仿佛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外面的黑雾也不停往他的指缝钻去,争先恐后的涌向左眼,阖桑却只是笑,一动也不动。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阖桑愣住了。
他看着乘着虚空而来的白蟾宫,十指勾动红线挡住黑雾,身姿变幻飞向自己,不禁觉得血气上涌,心底有一股莫名的热流窜入四肢百骸:“你回来干什么?!”他以为,这个冷血的白蛇,会有多远走多远,不会对他有哪怕一丁点的眷恋,他也不奢求他会突然转变大发慈悲,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感情。
可是,这个家伙,居然回来了……
“五公子,你是想死吗?原来堂堂神族公子,居然无心求生,那你这副风流样又是做给谁看的?”白蟾宫嗤笑,转身化成一条巨大的白蛇,蜿蜒游走于虚空,白色的鳞片在红光闪烁间,散发出幽冷的寒光。
那白蛇长尾一扫,趁着生死线挡住黑雾还未消融殆尽,将阖桑裹入蛇尾,瞬息提了过来。
“你回来是怕良心不安,还是怕以后神界会追究你?之前那个艳鬼,可没见你有半点愧疚之心。”阖桑始终不能忘怀倌兴哥被白蟾宫拖入人头桃枝的那一幕,那一刻,他觉得白蟾宫除了那副自己喜爱的皮相,根本就是个祸害。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白蛇低沉地说,又变回人的模样,他抓着阖桑,快速往前飞去。
身后的唢呐和梵唱声,突然戛然而止。
两人顿住身形,紧张地回头看去,这世间并没有太多人遇到过六道逆相,遇到的也大多被逆相吞噬,所以几乎没人清楚,遇到所谓的六道逆相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些怪异的声音停止了,当然不会让人感到放松,只会令人更加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