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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蟾宫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作答,一只手按住脚边白衣和尚的肩,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顾临娘的死,多少与我有关,”顿了一下,“她与求那罗什私奔,到她被人活活打死,这中间相隔了整整八年。”
这有些出乎阖桑的预料,因此他没有出声,等待着白蟾宫娓娓道来。
“还记得求那罗什来中原的目的吗?他是想来中原宣扬佛法,建立寺庙,讲经论道。世风日下,即使慈悲的佛陀不普世人,物极必反,也终归会有贤人智者出世,更何况天道轮回,乱而则定,太平亦不安,这之中冥冥中皆有定数。那时,我向伽蓝寺的和尚露了些口风,有一个和尚悄悄去丰牙山找到了求那罗什,求那罗什最终还是回到了伽蓝寺,那个和尚并没有告诉师兄弟们主持失踪这么久是去了哪里,因此求那罗什还是求那罗什,还是伽蓝寺的主持。只可怜顾临娘,心灰意冷,再回了艳馆。可惜她容貌不再,人情冷暖,转瞬即逝,又何况是欢场那一刻的醉生梦死?她心寒不已,苦苦哀求青牛精助她恢复容貌,这只青牛精千万年来一直想修炼成仙,自视甚高,凡人在他眼里恍若蝼蚁佝偻求生,便也是可怜顾临娘,不过举手之劳,于是实现了她的愿望。”
如此,顾临娘恢复容貌与身量年纪,求那罗什回到伽蓝寺,两人再无联系,没过多久之后,求那罗什启程回了佛国,这一去就是整整八年,待他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那时候,顾临娘的美色渐衰,但风韵犹存,虽比不得当初,却仍旧有一两个恩客念念不忘,其中便有一个书生,极为爱慕和心疼顾临娘,那是顾临娘床笫之客为数不多心思较为单纯直率的,他只是喜欢顾临娘,不贪图她的美貌与躯体,只一心想着将她赎出火坑,对于那时心如死灰的顾临娘而言,书生无疑是一股清溪泉水,滴水穿石,顾临娘虽不见得移情别恋,却对书生也是颇有好感。
“至于,她为何会身首异处……”白蟾宫顿了一下,将地上的白衣和尚整个提起,“容后再说。”另一只手微微一颤,一道寒光掠过,白鳞剑倏然显现,还未等众人回神,竟见白蟾宫对着他们挥剑划了一道凌厉无比的剑风,接着提着白衣和尚,突然穿墙而过,消失在了通道之中。
木鱼想要再追的时候,却只能徒劳无用地敲打石壁,心中气恼万分。
“可恶!他到底想干什么!”方才白蟾宫边说边莫名其妙地抚弄石壁,木鱼还当他有病,原来这人是在找哪里容易逃走,一个不留神,就又被他耍了。
苏小慈见白蟾宫突然踪影全无,大惊失色,慌乱地在石壁上想要寻找出路或者开关,却如何也找不到。那双幽幽杏目蓄着泪光,指尖的鬼火映照得一双眸眼水雾朦脓。
“白官人,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谁……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怎么能……”她低声喃呢,语气不稳,乍一听极似呜咽。
“小慈……”褚宁生心疼苏小慈,却苦于自己一介凡夫俗子,束手无策,只得上前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别找了。”身后的阖桑突然走过来,对三人说道,“他之前在缸中被烧得面目全非,也要等着你们找到求那罗什的金身,不会轻易让我们追上他。”
如果之前这个白蟾宫诱人来寺,是为了打开达多塔门,阖桑虽不能轻言从褚宁生落入塔底到现在都是个局,但,自他们两人与褚宁生三人分开时,白蟾宫一定预料到了书生可能会找到求那罗什的金身。
而今突然穿墙而过,携着求那罗什的金身跑了,那么,想来白蟾宫对于这里实则是并不陌生的。
“主子,”木鱼走到阖桑身边,“他是为了桃树上的那个男人,我们回到那里,一定可以找到他!”
“你还找得到原来的路吗?”阖桑笑问。
且不说褚宁生三人是如何找到他们的,自他和白蟾宫遇到六道逆相,就早已偏离了原来的道路,不知身在何方,和身处迷宫有什么分别。
木鱼语塞,左右看看,不禁有些泄气。
四周通道黢黑,除了鬼火灵光照耀的寸许地方,几乎都伸手不见五指。
阖桑不再理会失落非常的木鱼,走到苏小慈面前,似有所指地问她:“苏小慈这个名字,何人所取?”
苏小慈一愣,垂首想了许久,不太肯定地回道:“我记不太清了,好像……好像是个道士。”
木鱼和褚宁生满脸狐疑,有点不太明白阖桑问这个意义所在,却又觉得苏小慈的回答实是诡异。
道士?青牛精?
阖桑扬唇,又问道:“你可否还记得他长相如何?”
苏小慈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摇了摇头:“我几乎已经没有印象了,”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接着道,“不过,他唇下颚上正中好像有一颗鲜艳的血痣。”
阖桑闻言,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好似明白了什么。只可惜他失了折扇,否则此刻定会展开折扇,兀自摇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不更
☆、第五十三回
蜀山天穸玄宗,是千年前蜀山掌门长生真人七渡神劫之后,独自于悬川孤峦创立的蜀山派的一个分支,与原本人丁兴旺的蜀山派不同,天穸玄宗内,长生真人只收了仅仅一个弟子。
那便是慕长宫,也就是后来的白蟾宫。
长生真人带着慕长宫常年幽居悬川孤峦,此地凌天之上,位于山川云海之间,仿若海市蜃楼,飘渺朦胧。
在长生真人的教诲下,大概二十年之后,慕长宫的法术修习有所小成,在一夕之间突破凡人之躯,从此长生不老。
只可惜,慕长宫虽身得长生,但却始终心系俗世情爱,为了一个承诺与执念,被长生真人逐出师门。
……
“真人,可否先除了这要命的阵法,晚辈会恭恭敬敬对前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悬川孤峦山下,奇花异草异常繁盛,云雾缭绕穿梭其中,景色十分瑰丽奇秀。
元刹单膝跪着,一只手撑在地上,手背青筋暴起,五指陷进土里,抠着泥土,指节微微有些扭曲,另一只手高抬起挡住头顶上金光大作的一个悬空的五行阵法,似是受那阵法极深的压迫和震慑,整个人被迫跪在地上,浑身剧烈地抖动着,眼看着快要支撑不住。
他的背上背着一口巨大的瓦缸,足以蜷缩着装入一个成年男子。宽大的缸口用泥封死,缸口凹槽的地方,紧拴着小孩手臂粗细的麻绳,纵横交错将整个缸身缠裹住。透过遍布缸身的麻绳缝隙,可以看到瓦缸上布满了无数小指尖大小的孔,阳光微照进去,模模糊糊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他将两股粗大的绳头牢牢缠在腰间,栓得很紧,即使被阵法压迫得跪于地上也没有一丝松动,似乎巨缸里的东西对他很重要,以至于元刹要如此小心翼翼负在背上,片刻不离身边。
长生真人无声看着他,半晌未作声。
元刹要抵抗头顶阵法,又要护着背后的怪缸,始终未等到长生真人开口,时间一长,面目憋得通红,唇色苍白,额上满是大汗,撑在地面的手上也都泛起了青紫色。
他本是照钱孝儿所托,拿着黑帝五子的玉牌前来找蜀山怪人长生真人,结果刚到悬川孤峦脚下,拨开一层白雾,就被头顶这道金色阵法镇得当下就散了三魂七魄,若非他还有些本事,又有九条猫命,一边竭力稳住元神,一边拼命喊道是钱孝儿托他前来,并将信物——黑帝五子的玉牌掷了出去,恐怕就算他再有几条猫命,最后也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粉身碎骨的下场。
连他最为在意的怪缸,也会被一齐震碎。
玉牌丢出之后,就沉入了白雾之中,元刹心知长生真人一定就在附近,那玉牌恐怕已到了他的手上,趁着头顶阵法的迫力减轻了几分,一边大喊“手下留情”,一边断断续续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番。
没过一会儿,一个面容冷峻,英伟不凡的白衣道人从雾中走出,手里握着玉牌,漆黑冰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元刹,就好似一把刀子割在元刹的脸上,又疼又冷,压迫得元刹不禁在心底打了一个哆嗦,直比头顶上的金光阵法还叫人难熬。
长生真人下巴正中略微凹陷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据说是当初以血救他性命的狐仙,滴落在上面的血滴,后来印记长久不消,随着他长大成人,越发长得像是一颗天生的朱砂痣。后来他七渡神劫,身上所有的毛发都变成了白色,虽然容颜未老,却连眉毛也白得好似七旬老者一般,那颗无法抹去的血滴印记,就更衬得他那张坚硬冰冷的脸有着几分诡异,一身的道骨仙风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奇特感觉。
就好似,他注定了是一个充满神秘和故事的人物。
此次钱孝儿让他来找长生真人,事成之后便答应卖给他一副棺材,他知这是钱孝儿有意刁难他,长生真人的脾性恐怕就连钱孝儿这个非人也搞不定,三界六道之中,可能除了仙佛二界,长生真人不会买任何人的账。
可是,那副棺材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就算要他要挟天王老子,他也要一试。
好在长生真人看到信物,又听了他一番叙述,未有所动静,虽不知他沉默了这么久在想些什么,没有一掌打死自己,也算是好事。
“你说是钱孝儿叫你来的?”就在元刹的胸口几乎快贴到地上的时候,长生真人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执着玉牌往前极为冷漠地问,“这块玉牌,是他叫你给我的?”
碍于长生真人的威名,元刹之前不敢催促,此刻见长生真人终于搭理他,心中一喜,忙道:“正是!真人,此物是钱老板托晚辈前来交予前辈的,晚辈并非宵小,就算是,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孤身闯入蜀山仙宫的悬川孤峦,能否请真人高抬贵手,除了晚辈头上要命的阵法?”
长生真人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元刹,片刻,收回钉在元刹身上冰冷的目光,忽而朝着悬空的阵法一拂白袖,那金光阵法立刻震了一震,瞬息缩小变成了一颗青色的小果子,一下钻入土中,消失无踪。
元刹见到这奇异的一幕,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小声惊叹道:“想不到一颗小小青果,内里便暗藏玄机,看来真人以法阵待我,也实属晚辈自讨苦吃。”说着,淡淡苦笑了一下。
长生真人似乎不太想理会他,几乎惜字如金,未有多加言语,只是侧身略微背对着他,看不太清楚脸上的表情。
其实元刹所言并非全然是讨好长生真人,而是他确实在入悬川孤峦之后,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以致于会那么快被金光阵法所制。
方才那枚由阵法缩小变作的青果,正是他之前不问自取,从种在海市入口的一株仙树上摘下来的。本想此果长于孤峦海市,定是长生真人早年游历天下大山大川,所得来的一些奇珍异果的种子长成,小小一颗便是无价之宝,更说不定其中就有从昆仑仙山取来的仙果,食之就算不能脱胎换骨,也能强身健体,增强修为。一时间难抵宝物诱惑,便摘了一枚下来,还未等仔细瞧瞧长得什么模样,就被金光阵法震得差点命丧于此。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回
“你应该庆幸你拿了这块玉牌,动了海市入口的青果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