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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肖时书四人已经在伽蓝寺停留了一天一夜,也找了一天一夜,其中对此事最为好奇的轿夫赵六,在肖时书的指引下,只一个人就挖出了顾临娘的三副残骨,腿、手,和胸骨。
这会儿,那个比赵六胆子略小的王五也兴奋地大叫起来,在野荷池边的假山下,找到了顾临娘的另一只手臂。
赵六将王五找到的手骨放进包裹里,四人就地将包裹摊开放在草丛上,检查还缺了什么。
一直扶着肖时书的小厮肖安举着一根手指清点数目,一共是六副残骨,两只手臂、与腿骨,胸腔和腹部,算下来,还缺整个头部。
“少爷,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差头颅,怎么办?”肖安有些泄气地对肖时书说,这一天一夜虽不长,但也不短,几人四处在伽蓝寺里又挖又翻,几乎将整个荒寺翻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些,却缺了最为重要的头颅……
赵六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摆放骨骸,他虽是个粗糙的汉子,隔着布拾起骨骸的时候,脸上都是十分恭敬肃然的。他对此事极为热衷,并非只是觉得异闻有趣,心底多少也是觉得顾临娘实在可怜,人已归于黄土这么久,却不得安宁,无法投胎转世,自己若能做个好事帮她一把,也算是积福积德,免得顾临娘的怨气再在吴州闹得风雨满城,人畜难安。
“大人,还少了头颅,你怎么看?”他抬头看着手帕捂着口鼻不停喘息闷咳的肖时书,看得出,这没日没夜的寻找骨骸,已几乎用尽了他的体力,若非有肖安扶着他,恐怕随时都会倒地不起,这位大官人难得的正气,是个好官,赵六也不想他因为一具残缺不全的骨骸有任何闪失。
“井中池里,殿下塔底,石灯兽下,荒草丛生……这些地方都找遍了,为何还少了头颅……”肖时书低声喃喃念道。
他也想不通,不知道自己漏了什么地方,连据说阴气甚重的达多塔,赵六王五也在他的指引下,于白天下去找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找到,倒是让赵六捡回了一把很奇怪的红色锦伞。
这达多塔内部已经全部塌了,塔底是个深坑,肖时书当时也不敢让赵六王五在夜晚下去,于是等到日中阳气最甚,两人才敢提着灯笼,沿着石壁慢慢爬了下去。
骨骸没有找到,赵六捡回来的那把红伞,也是说不出的古怪,几人不管多么想要撑开它,却如何也撑不动,连力气最大的王五,使了浑身解数,也直呼打不开红伞。
肖安说这伞邪门,本想扔回塔底,却被肖时书拦住了,他隐隐觉得这伞里有什么东西,好似听到有好多人在嚎哭,仔细去听时,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天色渐晚,几近黄昏,白天又快过去了,肖时书让赵六王五包好骨骸,回到天王佛殿,他再好生想想。
眼下骨骸只缺了头颅,是无法帮顾临娘投胎转世的。他不禁想,若是那张人皮屏风还在就好了,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提示,他一定可以完成顾临娘的心愿。
当日所做的那个梦里,肖时书可以清楚地感到,那屏风上的虽是顾临娘的怨气,但她已经不想再害人性命了,于情于理,肖时书都觉得自己应该做好这件事。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肖时书有些无从下手。
人皮屏风明明说过她的魂魄就在伽蓝寺里,但经过一天一夜,他们几人并没有遇到鬼魂,或者察觉到什么不妥,倒是这寺庙安静得可怕,像是连虫鸟都不愿停留此地。
不过,此时想这些都是无用,得赶快找到最后的头颅才是关键。
几人回到天王佛殿,走到门前时,抬头一看,突然都愣住了。
“咦,我记得我们出来的时候,大门并没有关上啊?”肖安不解地嘀咕道。
王五上前想要将大门推开,奇怪的是,大门好似被从里拴死了,王五用力推了好几下都推不开。
“里面有人?”肖时书毫无血色的脸上掠过一抹诧异。
正在推门的王五也是一惊,连忙退回来,心有余悸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赵六胆子最大,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偏不信邪:“大白天的,我不信还闹鬼了不成?!恐怕是有人装神弄鬼吧!”说着,便想上前将大门踢开。
“赵六……”肖时书正想开口喝止他,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赵六已经将大门踹开,空荡荡的天王佛殿里,倏尔贯出一股凉飕飕的冷风,站在门外的几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抬手挡了挡这股寒意刺骨的阴风。
“大人,头颅就在这里。”
一个年幼的声音,随着阴风幽幽传出来。
门外的几人皆是脸色骤变,一脸惨白地抬头去寻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底里或多或少都有着些许惊恐。
当看到佛陀残像下蹲着一个小女孩儿,背对着他们几人,自顾自玩着抓石子的游戏,肖安和王五当下都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十分狼狈地不停后退。
“少爷,真的有鬼啊!”肖安最是害怕,紧紧抓着肖时书的衣袖,一个劲往肖时书身后躲去,背部一片凉意直蹿头顶,炸得头皮发麻,差点没尿裤子。
饶是赵六胆子大,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由得惊退了好几步。要说几人里最为冷静的,倒是病得气息奄奄的肖时书了。
“你是谁?”肖时书心怀戒备地问女孩儿。
那个女孩却并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抓着石子玩耍,毫不理会他们。
正当肖时书怀疑方才那个声音是否是从女孩那发出,却又听到女孩的方向,传来一阵好似回音的话。
“大人,多谢你,头颅就在佛陀座下,多谢……”
那话音如同看不见的水波刚荡到肖时书耳边,佛陀下抓着石子的小女孩儿,眨眼间,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下,肖安是彻彻底底被吓得叫出了声来,他浑身发抖,指着殿里不停惨叫:“不见了……不见了!有鬼,真的有鬼啊!”
肖时书回过神来,被方寸大乱的肖安拉扯得身形不稳,然而,他却在这时候对肖安说:“扶我进去。”
肖安不敢置信地看着肖时书,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低声乞求道:“……少……少爷……那……那有鬼……我……我怕……”
肖时书却不理会,加重了语气低吼道:“扶我进去!”
肖安被吼得惊慌失措地缩了缩脖子,主人的话他不敢不从,但又实是害怕鬼魅,两眼含着泪水看了肖时书半天,见他去意已决,想劝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又咽了回去。最后,终是听了肖时书的话,强撑着发软地四肢将肖时书扶了进去。
赵六并不像肖安和王五这么害怕,只是刚看到时被吓了一跳,他壮起胆子跟在后面,只有王五没敢进来,趴在门边,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们。
三人走向方才小女孩出现的地方,隐约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待缓缓走近,看清地上留下的事物,一个个全都大惊失色。
那是一堆腐臭扑鼻的烂泥,和一张肖时书绝不会忘记的美人图。
因为,那图正是闹得吴州人心惶惶的人皮屏风上的美人图,画着顾临娘的相,用着顾临娘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回
人面桃花自对白蟾宫真情告白,被数落了一通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的跟着阖桑几人。
木鱼嫌弃他为了一个男人,还是那么坏的男人,失魂落魄到这个地步,一路上一找着机会就言辞辛辣地嘲讽他,几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奈何,人面桃花好似受的打击太大,被木鱼再如何恶言相向,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褚宁生一二三再而三地阻止木鱼,让他不要说话说得太难听,为此,褚宁生竟破天荒和木鱼吵了好几次,偶尔说得木鱼目红耳赤,恨不得一手掐死他。
阖桑怀有心事,之前答应带人面桃花来找白蟾宫,就是想看看这个宣称不会将白蟾宫当作女人折辱的强盗头子,能玩出什么花样,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话。
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白蟾宫果然三言两语,就将强盗头子说得哑口无言,连阖桑自己都忍不住为白蟾宫拍手叫好。
看着萎靡不振的人面桃花,阖桑淡淡地勾起嘴角,心底不禁又有些幸灾乐祸。
因为他觉得白蟾宫说的很对,这个自诩和其他人对待白蟾宫的态度不一样的强盗头子,其实本质上跟他们如出一辙,甚至比他更不堪。至少,他阖桑并非口是心非,贪得无厌,既想拥有白蟾宫这个人,又不想被他所厌恶,明明就为他着迷,却又找诸多借口,想要说服自己,掩饰自己不堪的情|欲。
这样一个真君子,不知要比他这个伪君子更加可恶到什么地步。
毕竟在这一点上,阖桑自认为他和人面桃花非常不同,因为他不用克制,也不会克制自己对白蟾宫产生的欲|望。
神族人,天生便只有尊贵与高尚匹配,再强烈或者庸俗不堪的大欲,也不会在他们身上落下丝毫污点。
那或许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另类的趣味,就如同一个不伤大雅的玩笑,非常平常,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神族人可以对自己严格到禁锢,但也可以十分宽容到近乎放纵。
他自己,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看着人面桃花现在这个样子,和自己预想的结果没有丝毫差别,或者是可怜他,阖桑最终喝止了木鱼对他的一路讥笑。
“人面桃花,你现在如何打算?”他试探着问,对人面桃花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有那么一点感兴趣,他想知道他是打算放弃白蟾宫,回去桃花寨随便寻个普通女子拜堂成亲,还是继续跟着他们,直到再见到白蟾宫为止?
他不觉得人面桃花会选择后者,因为以人面桃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觉得他不会再送上门被白蟾宫当面拒绝一次。
凡人的心,是很脆弱的。特别像是感情,敏感而又复杂。
所以阖桑一向不喜欢真情这个东西,麻烦,就像他眼里生的“虬”,可以要了他的命,却又不能轻易的拔除。
神情恍惚的人面桃花,半晌才反应过来阖桑是在问自己,刚回过神来,瞬息又沉默了下去,像是在认真思考阖桑的问题,又像是只是在无声的发呆。
阖桑再次扬起嘴角,感觉心情非常好。
“我想去义庄。”人面桃花突然说道。
阖桑嘴角一僵,看着他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想白公子一定还会回义庄,可以在那里再见到他。”
阖桑沉下脸色:“他那样对你,你还想见他,是想好了什么,下定了什么决心吗?”
人面桃花顿了一下,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想通了,我想见他。”
阖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这时,却听到人面桃花继续说:“我想亲自同他告别。”
这样的话出乎阖桑的意料,他有些愣住,片刻才问人面桃花:“告别?”
人面桃花点了点头,道:“我决定回桃花寨,缘分不能强求,既然我命中没有桃花命,孑然一身,不如回寨子,看着寨子里的兄弟们一家团圆,开开心心生活下去,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说不定更加轻松自在呢!”说着,哈哈大笑了几声。
阖桑阴晴不定地看着人面桃花强颜欢笑,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言外之意,竟是要为白蟾宫守身如玉了?!
“呵呵,”阖桑收起脸色,沉声笑了笑,缓缓对人面桃花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