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坐在石阶上,靠着一旁的石壁,身后,是浸透衣衫,滴落在地上,一路的血渍,他一手将红伞和装有骸骨的包袱抱在怀里,一手捂着腹间的伤口,呼吸平缓地吐息着。
他脑中有些混乱,不停在想,用什么办法送苏小慈前去投胎。钱孝儿已经说过,苏小慈早已过了投胎的时机,想要在此时送她转世,恐怕连黄泉路都找不到。
苏小慈和那些被困在铜铃里的冤魂不同,那些冤魂只要被放出来,凭着路引就可以踏上黄泉路,只要冤魂不愿声张,并不需要太多的波折。
当年白蟾宫就是担心这些冤魂不能投胎转世,于是让钱孝儿替他瞒天过海,将冤魂藏在铜铃里,只要不放出来,地府的生死簿上便只写着失踪不知去向,并非阳寿已尽死于非命,这样,就连鬼差也查不出究竟。
更何况,黄泉路上,魂魄何其之多,生死簿上,又何止这一两个人的生死宿命。只要不是太过显眼,又有非人钱孝儿相助,就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而苏小慈,只怪当年他太过看重求那罗什堕落的下场,顾临娘死后,他并没有想过善后,却想不到为如今埋下了这么深的祸根……
白蟾宫无声吸着夜里的冷气,想起苏小慈,不由心如刀绞。
死后的顾临娘会变作苏小慈,白蟾宫也曾经奇怪过,他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初因出于求那罗什的原因,直到现在殷孽道出一切之前,他都没有想过深究这事。
也就是这个疏忽,眼下令白蟾宫后悔万分,为当年轻率大意的自己自责不已,也暗自决心,在所有事迹败露,不得不放下一切之前,他一定要彻查此事,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他回想起倌兴哥的话,话中意思,似乎当年伽蓝寺一劫,应该还有一个人在,一个让倌兴哥都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只是,他是谁呢……
白蟾宫的脸上失了些血色,夜下,微微剥开云层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好似泛着一层惨白的雾气,他思索了一会儿,想到头脑发胀,却也想不出分毫。
他找不到头绪,他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在他眼底参与进这些事来的,也不明白,为何连倌兴哥这种无关紧要的人都知道那人,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想着想着,就这么满腹猜疑地休息了片刻,混乱间,如同灵光一闪,他突然记起离开义庄时,他向钱孝儿要来的那几十个路引,不禁将目光落到了红伞的铜铃上。
他慢慢收起心思,将伞拿到眼前,不大不小的动作,令铜铃稀稀拉拉地响了几声。
看了片刻,他突然对铜铃里的冤魂说:“我放你们自由,你们都去投胎吧……”他的声音很轻,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说完,就掐起指诀,低声朝着铜铃念了几句咒语。
铜铃猛烈震动起来,略显沉闷的铃声倏尔大作,瞬间,几道幽幽的蓝色冷光从铃中飞了出来,白蟾宫朝着空中撒落一把类似黄纸的路引,平静地对那些幽光道:“走吧……若心有不甘,何仇何怨,都去地府状告吧……”
那些蓝光一个个落到飘洒的黄纸上,片刻,便携着黄纸静静消失在夜空中。
白蟾宫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喘息不停地平复下来,摊开掌心,又是一道殷红。
他摸了摸喉骨,那里好似有火在灼烧,很难受,割了生在喉珠上的毒囊,若非钱孝儿可怜他,用了什么秘药,恐怕他早就哑了。
如今药性已退,他说话越来越艰难,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他伸手摸了摸红伞,脸上露出一抹轻若绒羽的温柔,很快,眼底又升起一股染着愁色的哀伤。
“也许有一天,你会极为想对一个人说什么,但那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就会抱憾终生。”
他突然明白那天钱孝儿对自己说的话,为何自己会因为说不出话就抱憾终身,因为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而如今,他竟连狡辩的话也可能说不出来了。
方才在寺里,他虽然暂时还能说话,可是他不敢叫苏小慈,他不敢叫她敏敏,告诉她自己曾是她几世前的哥哥,是家乡浩劫过后唯一的亲人。
他怕苏小慈记起什么,怕她魂飞魄散,怕她……不认自己……
只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若想亲口叫她一声敏敏,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心底有些酸涩和惆怅,却又微微觉得害怕。
他那么伤害她,那么狠心,那么愚蠢,竟认不出她……当年的顾临娘……就是敏敏的转世……
他想,他一定不是一个好哥哥。
记得小的时候,敏敏和他都染上蛇瘟,他抱着几岁的敏敏不敢回家,躲在山洞里。
村子里到处都是死尸,娘亲和爹惨白着脸,将他和敏敏赶出家,让他走,永远都不要回去。
他害怕,却不敢哭,被娘亲抽了一个巴掌,踢出了家门,于是,那时候的江月,抱着已经烧得人事不省的敏敏跑出了村子,就这么躲到了平日玩耍的洞穴里。
也就是在那里,病得人事不知的他们,遇到了白龙女和十世好人荣兆。
白龙女和荣兆用尽办法挽救他们,世事弄人,到头来却只救活了江月,敏敏自生病后,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就在一天夜里,突然安静地走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江月什么都没有了……他回不了家,也没了唯一的血缘之亲。
因此,他成了慕长宫,以为从头再来。
宿命好似一直不肯放开对他的纠缠,慕长宫情窦初开,小小年纪,偏生死心塌恋慕上在洞中救了他们,他第一眼看见的白龙女。
或是最初受白龙女影响,他虽无措,孤独,难受,却也很快接受新的人生,跟着师尊修习法术,幽居悬川孤峦,不问世事。
他知晓白龙女和荣兆之间割不断的情意,这两人都是他的恩人,他也不可能横刀夺爱,因此费尽心机助他们突破重重难关走到一起,可令人唏嘘的是,这两人仍旧没有一个好结局……
也正是为了两人的亲生骨肉,白蟾宫逆天行事,惹怒师尊,被逐出师门,最后跟生死对头殷孽纠缠不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今……也是因为青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恍然大悟时,自己原来已经犯下了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白蟾宫不禁想,若是今后苏小慈投胎转世,他还可不可以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如果可以,她还会不会认自己这个哥哥。
可白蟾宫却又皱眉,就像殷孽和钱孝儿说的那样,这个人只是敏敏的转世罢了,真正的敏敏早就已经死了,如果她真的是江敏,那顾临娘是谁?苏小慈又是谁?
刚平静下来不久的白蟾宫,又迷惑起来,他微微摇头,想将这些疑问丢出脑海,他不想去想,只觉得头痛欲裂,似是快要炸开。
片刻,好似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捂着腹间的伤口,忍痛继续朝山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回
人面桃花彻夜不眠地盯着篝火发呆,那倒霉书生已经靠着树睡得跟猪一样,打雷都打不醒他,此时已是深夜,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
阖桑两人进去义庄之后,便没了音讯,也不知道白蟾宫还在不在义庄里,心绪不宁地等在外面,真是煎熬万分,有苦也无人倾诉。
方才他问褚宁生,之前阖桑带他们去找白蟾宫时,为什么大家对白蟾宫的态度都那么奇怪,褚宁生支支吾吾,半天才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白蟾宫不是个好人,把人面桃花气得差点没动手揍他一顿。
不是好人,他人面桃花算起来也不是好人,要真说起来,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劳什子的好人!
褚宁生之前被他打劫了好几次,对人面桃花有种骨子里的惧怕,人面桃花骂他,他之乎者也半天,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吵来吵去,最后倒是把人面桃花自己给噎得没气死过去。
说来说去,好不容易套出了些话,人面桃花却失眠了。
白蟾宫身上并没有妖气,只有着修道之人特有的脱俗之气,褚宁生说他城府深厚,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谋划着替伽蓝寺一个妖怪重塑肉身,这期间害死了太多人,不说当年吴州大水淹城丧命的百姓们,他将倌兴哥,苏小慈,地精,连西湖的老蜉蝣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褚宁生当日在西湖偶遇他,被他带来伽蓝寺,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人面桃花实在难以想象,就凭白蟾宫一个人,究竟如何能毫无破绽地做了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非人的时间向来不值钱,他可以慢慢达成一个又一个目的,可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默默忍受着这一切,难道就没有感到过疲惫吗?
人面桃花深吸一口气,闭目抹了一把脸,随即抬头看着幽冷的月亮,片刻又失神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喜欢白蟾宫那张脸,可当知道他那些“事迹”之后,人面桃花竟感到心闷,喘不过气来。
印象里,白蟾宫不像是滥杀无辜的人,他实在想不明白,仅仅就为了伽蓝寺那个妖孽,他就能蒙着双眼做这么多事?
他想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他始终是个局外人,想问,又不知该如何问。
挠了挠头,阖桑两人还没出来,人面桃花再也等不下去,干脆不再坐以待毙,去义庄一探究竟。
他站起来,走到缩成一团的褚宁生前,正想叫醒他打声招呼,忽而听到林子不远处有什么动静,好像是铃铛的声音。
有人?
他警觉地推醒褚宁生,睡眼惺忪的书生张嘴正想问他干什么,人面桃花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小心翼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走去。
一棵大树下,借着穿透枝桠照射下来的的月光,他看到一个白衣人倒在地上,面朝下,一动不动,怀中好似抱着什么东西,人面桃花敏锐地嗅到一抹血腥味,看来那人受了很重的伤。
“怎么了?”褚宁生从后面跟上来,他揉着眼睛,好似还没怎么清醒,他顺着人面桃花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只是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便小声问身前的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没有答话,踩着很轻的步子,朝那人走去。
他确定自己几乎没有丁点声响,却不想,他刚走到白衣人三步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锋利的白色长剑正扎在他脚尖前一寸的土里。
那倒在地上的人动作迟缓地扶着旁边的大树直起身子,他抬起脸的刹那,人面桃花瞬间脑袋一片空白,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三个字:“白公子?!”
白蟾宫却只是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其实并不冷漠,只是觉得无关紧要,不太想过于理会。他靠在树下,捂着上下起伏的腹部,微微喘息着,像是在稍作休憩。
褚宁生听到人面桃花的话,顿时睡意全无,忙跑过来,看到果真是白蟾宫时,也是十分诧异。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人面桃花在褚宁生的抽气声里回过神来,他拔起白鳞剑,朝白蟾宫走去,目光下移,注意到他被血染红的衣衫,脸色一变,“你受伤了?”脚步加快,想上前去查看白蟾宫的伤势,却被白蟾宫猛然抬起眼帘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那是十分警惕,几乎带着杀意的目光,人面桃花可以很清楚地感到白蟾宫对自己的敌意。
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让白蟾宫放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