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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磅礴的流云翻滚着,似没有尽头的皑皑白雪散作烟尘,漾起无际蒙蒙雾色,缓缓倾入如钵神界。那回旋倾流的速度并不快,如老态龙钟的朽木之身,行动迟缓,好像伸手轻轻一碰,便能击得粉碎。
孤山般的神宫,在云海中时隐时现,云过之处,宫殿的檐角上偶尔会泻下一缕涓涓云流,好似垂云之上的一串珠帘,随着雾气摇曳轻摆。
白蟾宫的心境很平静,他离开阖桑的行宫,一路朝外走去,途中天演和木鱼看到了他,但天演并没有说什么,他似乎知道白蟾宫要出去做什么,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便催着木鱼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离阖桑告诉白蟾宫某些真相,已经过去三天了,之前涿光氏的公子伯戌邀请阖桑前去赴宴,阖桑原本是想带着白蟾宫前去炫耀一番的,可后来看到白蟾宫心灰意冷的模样,便又失约于人,气得公子伯戌找上了门来。哪想到伯戌找来之后,正巧撞见站在庭院树下遥望远方天际的白蟾宫。
这时候,北郊神宫为准备五公子阖桑进入神墓的事,上下忙成一团,黑帝甚至亲自带着几个亲信,到神墓的北郊墓陵为阖桑建造寝陵,还四下派人寻找凶禽猛兽与奇珍异宝,为做墓陵守卫或点缀之用。
这是阖桑第一次长时间入定渡劫,等醒来之后外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任何一个地位不低的神人入定之前,他们的墓陵都是要做到最为坚固与隐秘的,何况,阖桑这次入定时间不短,时间越长便越凶险,也难怪黑帝这次比对建造自己的寝陵还要重视。
伯戌刚找上门的时候,最先撞见的是天演和木鱼,当时两人正推算完天象,天演命侍从准备神墓里需要用到的物品。木鱼自阖桑发话后,就变成了天演的苦力,伯戌横冲直撞上来时,他手上正抱着一堆占卜用的卦爻。本来天演走在前面,伯戌应该最先撞到的是他,哪知天演眼尖,眼睁睁看着伯戌撞上来,却只是迅速地侧身躲了一下,结果伯戌顺势撞到了木鱼手上,扑得卦爻掉了满地。
“天演你来得正好!雅五呢!?”伯戌见侧身躲过自己的是司星神君天演,想着一向他最与阖桑亲近,便开口语气不善地问他,一边还作势撸起袖子好似随时准备找到阖桑一顿狠揍。
天演虽向来面无表情,但上下终归有别,即使面对游手好闲的神族公子,他也是礼数面面俱到,非常客气地对伯戌说:“五公子近来身子抱恙,方才正好出去散心了。”
伯戌先是一愣,接着冷笑,指着天演怒道:“大胆!竟敢当着本公子的面胡说八道!”他见惯了口是心非的人,但像天演这种一本正经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脸不红气不喘的,他还真的很少见。阖桑虽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但他并不怎么和他们这些公子游神为伍,天演是北郊黑帝的家臣,像伯戌这种不务正业的神族公子,除非非常情况,可能到海枯石烂他们两个人都很难打个照面。因此,对于天演明显敷衍的态度,伯戌极为恼怒,加之之前阖桑驳了他的脸面宴会失约,想着主仆都是一个样,就更是怒不可遏。
“下官并未说谎,五公子确实不在行宫内。”天演指了指旁边正蹲在地上捡起卦爻的木鱼,说,“不信公子问他,这个小家伙在五公子下界受刑时一直跟随着他,我家公子的情况,他也全部知道”。
木鱼没想到天演会把问题丢给自己,他这些日子跟着天演被折腾得够呛,早就学乖了,只要跟着天演的时候就少说话多做事。这时候公子伯戌明显含怒而来,他现下身份颇为敏感,还没有正式的上界神籍,也只敢跟游神神侍套套近乎,若引起其他人注意,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恐怕就算有阖桑在,也不会为了他一个下界的小山神,与谁交恶。
“你,说你家公子到底在哪儿?”伯戌可不管眼前的小童子有多少顾虑,他现在只想逮到阖桑问个究竟,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木鱼捡起最后一片卦爻,满怀怨气地看了一眼天演,低头思索间,突然眼睛一转,倏尔抬起头来笑嘻嘻地对伯戌说:“主子方才陪完白公子之后就出去了,确实现在还没回来。”
果然,伯戌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眼睛整个儿都亮起来了:“白公子?哪个白公子?是不是阖桑从下界带回来的那个?”
木鱼佯装失言地捂了捂嘴巴,伯戌不耐烦地呵斥了他一声,他才好似不甘愿地点了点头。
伯戌笑了起来:“早说嘛!快告诉我,那个白公子住在什么地方?”反正阖桑不在,他也一心系着阖桑带回来的那个美人,正好趁机去看看,省得以后阖桑又借故藏着掖着,一推再推。
天演目光平淡地看向木鱼,看见他在伯戌的催促下指出了白蟾宫所住的庭院,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待伯戌满心欢喜地朝木鱼指的地方走去,渐渐看不到身影后,木鱼回头便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看到木鱼嘴角的笑意一下僵住,淡淡地对他说:“你很聪明,不过仅限于此。”
木鱼心慌意乱地垂下头,不敢再看天演,天演也没再多说继续往前走,木鱼只好一声不吭地跟上去,心里默念着天演这句话,却又揣测不出他话里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在警告他今后不要再自作聪明,还是其实他也像自己一样并不想白蟾宫继续留在神界?
不过不管哪一种,显然天演并不喜欢他多话的嘴。
经过木鱼指点,伯戌很快找到了他口中的庭院,原本他还以为阖桑这般紧张这个“白公子”,想必终日大门紧闭,人一定牢牢锁在屋里,金屋藏娇。哪想到,他一进庭院,便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立在院中的秋桐下,身形单薄,颇为落寞地抬头遥望着天际。
他愣住,痴痴看着那人的侧影,美,美得惊心动魄……
皮相长得好的,伯戌并没有少见过,连他自己也是公认的英俊非常的人,毕竟神族人本就受苍天偏爱,几乎每一个神族人的外貌都十分出类拔萃,更有些若是放在凡尘,便是祸国殃民的乱世之相,即使有些就放在神界,也是万万年再难出一个,不可临摹重塑的。
白蟾宫的脸是很美,但惊心动魄的,是他的神情和眼神。
伯戌常年与人厮混在酒色之中,毫无节制,像这种纯粹而又沉静,稍稍带着绝望与强烈的被压迫时不肯就范的气息,神界中不是没人没有,只是能恰巧让人感受到这么强烈的美感的,伯戌在心底细数,寥寥无几,几乎叫不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站在远处,脚不受控制很慢很慢地走过去,眼睛看着秋桐下的人,一直没有眨动过,直到更近地看到那人时,他才在心底感叹,难怪阖桑会将他深藏在庭院中,若是他自己,恐怕连这个院子都不想再离开了。
“白公子……”他沉沉叹息一声,轻轻唤了唤秋桐下的人,伯戌甚至觉得自己好似喝醉了酒,有些晕乎乎的,看着那人时,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晕。
白蟾宫闻声,转头看过来,他看起来比面无表情的司星神君还要冷漠,而这种冷漠,是真正属于七情六欲的人的那种冷漠,虽看起来像是死物,却又并非死物,而是包含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的反应似乎并不太敏锐,不知道是因为想事情太入神,还是本就颇为迟钝,直到伯戌走到他面前时,他才用略带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伯戌咽了一下口水,指着自己,咧嘴笑道:“我是涿光氏的公子伯戌,你就是阖桑带回神界的那个人?”
白蟾宫看了他一会儿,眼前的神族公子看起来和阖桑有些差异,虽然不怎么正经,但看起来并不像阖桑那么城府深厚。
“你来这里找五公子?”白蟾宫轻声问他,这么一提伯戌才记起自己本是来找阖桑算账的,结果色迷心窍,闯进了这里。
他嘿嘿笑了笑,回道:“之前我邀他到天极的海枯石崖寻乐子,结果他没来,别人都在嘲笑我雅五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是来找他讨个说法么……”
白蟾宫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伯戌凑近他,有些做贼心虚地问:“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不闷么,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
白蟾宫抬头,他看着伯戌,许久,突然露出了一抹很浅的微笑,顿时震得伯戌差点魂飞天外,他说:“好啊,不过我想去一个地方看看,劳公子不烦带路。”
伯戌回神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又问,“你想去哪里?”
白蟾宫依旧浅笑:“神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九回
木鱼本来想问天演看见涿光氏的公子带走白蟾宫,为何不出面阻止?虽然公子伯戌做贼心虚急着离开神宫没有看到他们,但当时被伯戌拉着的白蟾宫,遥遥是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只要白蟾宫呼救,或者天演有所行动,公子伯戌就一定带不走白蟾宫。
然而,不仅是天演,连早已看到他们的白蟾宫也只是和天演静静对视着,两人谁也没有任何动作。
木鱼不由在心底摸了一把汗,不知道主子回来知道白蟾宫不见了,会不会雷霆大怒。他虽然一向见不得白蟾宫,也满心希望白蟾宫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再与自家主子有任何纠葛。但他不是天演,是从上古就追随高阳氏的大神家臣,这种事自从之前吃过亏以后,他就已经收敛,不敢再轻易造次了。
天演的心情,木鱼想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不然在义庄的时候,天演当时不会插手白蟾宫的事,惹得阖桑不开心。所以,当木鱼想问天演为何不阻止公子伯戌的时候,他忽而想到这些,也就心照不宣什么都不说了。
另一边伯戌带着白蟾宫离开北郊神宫,一路上满心欢喜,可越接近神墓,却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白公子”去神墓做什么?
那是神界深处的极凶之地,除了入墓渡劫的人,平日根本不会有谁想去那里,更何况白公子这个外界人。方才伯戌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一时没有注意到这些,这时候清醒了不少,伯戌看着白蟾宫顿时疑虑丛生。
他问白蟾宫:“白公子,为何你想去神墓?神界之大,到处都是瑰丽奇绝的景色,闭着眼睛走都能找到赏心悦目的地方,”他指了指脚下滚滚翻转的万里云海,“你看,就这个盘绕在神界上下的礴龙之云,下界也是百年难遇!你怎么一定要去神墓?”说到这里,伯戌更是觉得不对劲,不免有些想打退堂鼓,商量地对白蟾宫说,“不如这样,我带你去海枯石崖玩玩?上次雅五失约,我们一群人可失望了好久,这次我带你去,保证你乐不思归”!
白蟾宫却笑了笑:“公子是担心带我到神墓有所差池,惹下祸端吗?”
伯戌闻言脸色微变,却并不想将话说开,连忙摇手说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是不知道神墓之凶险,才敢说出这番话,我可去过好几次,次次回想起来都是噩梦,永生难忘。”他向着远处云雾深处隐隐出现的山尖眺望而去,颇心有余悸地接着说,“神墓此地,本身就笼罩有各种结界,但凡入墓渡劫的神君,大多都会建造合自己心意的寝陵,除了开凿墓室,也免不了会有些陪葬之物,这其中除了琳琅珠玉,无价之宝,为保渡劫万无一失,也会随着陪葬许多凶兽守陵。”伯戌对白蟾宫指了指云中的山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