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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擦画屏,白蟾宫清楚地看到,那扇屏上隐约画着一个红衣美人,用色十分鲜亮讲究,画作手法极为细腻,即使隔得这么远,单凭着月光也宛若跃然屏上,真实得就像是活着的美人被镶进了画屏之中,有着一种令人说不出的震撼。
白蟾宫的眉头愈皱愈紧。
怎会如此凑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张画屏,还是在这么诡异的地点。
难道,福叔口中的人皮美屏,就是眼前这张由男人从乱葬岗里挖出来的画屏?
可是,他又想不明白,消失的人皮美屏,有什么理由会出现在乱葬岗,还被埋在坟地里,三更半夜被这个男人挖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静悄悄的乱葬岗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四周传来人和刀出鞘的声音,其中有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大喝了一声。
“何月康!”
白蟾宫循声看去,竟见新科状元肖时书带着一群官差,将地上浑身沾满坟土的男人围了起来!
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白蟾宫有些诧异,他往后退了几步,藏匿在墓碑后并未现身,只是静观其变,想看看眼下到底是何状况,肖时书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把这个偷尸贼抓起来!”这时候,肖时书一声令下,官差立刻上前将呆在画屏上的男人架住了双臂。
“你们……你们做什么!?”男人如梦初醒,大吼大叫起来,“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吴州大福何月康!你们敢对我动手?我舅舅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们都要人头落地!放开我!放开我……”
肖时书恍若未闻,冷着一张脸,一抚袖,对押住何月康的官差厉声道:“把他押回去!”
“是,大人!”
“放开我,放开我!!临娘!临娘……”
很快,突然出现的一行人,打着火把,押着何月康,带着那张画屏离开了乱葬岗,嘈杂的脚步声,与何月康惊恐癫狂的吼叫声,在这静悄悄的月色下,一会儿就听不清了。
“白官人,肖时书好像查到了什么线索。”地精婆婆从白蟾宫身边的土堆里冒出头来,若有所思道。
白蟾宫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分毫,略有些出神地盯着何月康掘出的那个坟坑,突然喃喃自语地吐出了两个字:“临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回
白蟾宫回到伽蓝寺已是夜深正浓,路过山门时,远远看到大雄宝殿后的天王佛殿,有一道金光迸射出来,几乎直冲天际,好似一朵祥云瑞雾笼罩于寺庙上空。
他驻足了片刻,出神地看着那万丈光芒,忽而垂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继而走进了伽蓝寺里,可往前没走几步,却见一个十分艳色的身影略有些急躁地徘徊在大雄宝殿前,似乎想要进去,又好似畏于宝殿尚余的佛光,只得在门口亦步亦趋。
白蟾宫仔细一看,不太确定地低唤了声:“倌兴哥?”
那纤柔的身影转过身来,内着素色的里衣,外衫极为艳丽,一只白腻浑圆的肩头隐隐从自胸前敞开的领口露出,微微挽了两鬓的青丝,长长地垂在身后,样貌也是极为柔和端正的,似乎略施了些胭脂,猛一看去,雌雄难辨,很是惊艳。
“白蟾宫你回来得正好!”他见到白蟾宫,小巧精致的脸上顿时腾起一股怒意。
“你在等我?”
倌兴哥气势汹汹冲到白蟾宫面前,可惜他低了白蟾宫几乎半个头,那份气势深深折了不少,看起来不像凤凰孔雀,倒像是一只立尾竖羽的山鸡。
他举起一根葱白的手指,指着白蟾宫的鼻子说:“我不管你从哪找来的靠山和这帮牛鬼蛇神!现在,立刻把他们赶出伽蓝寺!马上!”
白蟾宫微微蹙眉,侧身避开他的手指,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顿了顿,又道,“再者,我也没有什么靠山。”
倌兴哥气得浑身发抖,崩溃地双手一挥,一把捂住耳朵,大吵大闹起来:“我不管!!!你叫他们马上滚出去!!!吵死人了!到处都是红漆的味道,臭死了!!”他穷追不舍走到白蟾宫面前,面色铁青地继续说,“那些混账东西在这里闹得不安生,抓不到男人,你是想害我被主人罚?别忘了白蟾宫,你和主人有约定的!你不能干涉他任何事!”
白蟾宫垂目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回道:“我有干涉过他吗?连你我也从未动过,你们引诱不到男人是你们自己的事,找我有何用?”
“你!白蟾宫,你不要太嚣张!”倌兴哥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一口银牙好似都快被咬碎在嘴里。
见他这副气极的模样,白蟾宫倏尔不带温度地笑了笑:“说完了?”拨开倌兴哥的手指,侧身掠过了他, “那我进去了。”
“白蟾宫!”
倌兴哥精致的脸颊狰狞起来,似是被气得狠了,说话开始有些不利索,畏于大雄宝殿的余威,只得在白蟾宫身后大叫道:“你……你给我等着,白蟾宫,我会让你后悔的,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眼见着白蟾宫无动于衷地进了大雄宝殿,从天王佛殿传来的嘈杂声,顿时令倌兴哥更是火气升腾,他再忍无可忍,转头泼辣地对里骂道:“吵吵吵,吵什么吵!小心我剪掉你们的舌头!!”
白蟾宫走进大雄宝殿,发现破败的大殿从里到外都被人修缮了一通,该漆红漆的漆红漆,该上金漆的上金漆,该翻修的翻修,须弥座上的佛祖石像又变得金光闪闪,华丽尊贵,香案上摆着各式贡品。佛坛最上方伞盖形的藻井内,飞天莲花似曾经栩栩如生,崭新鲜艳。
“白官人……”
白蟾宫收回略微错愕的目光,循声望去,见一个白衣女子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苏姑娘?”他顿了顿,走过去轻声问,“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伽蓝寺虽已无梵香佛荫,但这里始终是佛陀大殿,你多少应该回避一些。”
“我……”苏小慈抬头看向他,张张嘴,只嗫嚅地吐出了一个字。
“你想找书生?”白蟾宫试探着问。
苏小慈垂头,言辞闪烁间,低声回道:“神君带着一帮山精进了寺里,把整个寺庙都翻修了一通。夜里他们聚在天王佛殿,书生跟他们在殿里多时,里面又吵又闹的,我担心书生出事。”
白蟾宫默了一下,走到一旁,抚了抚香案,纤尘不染:“苏姑娘,听白某一句话,书生的事你还是不要再过问了。现下你因为那位神君的辉芒不敢进大殿,可就算神君不在此处,书生就站在你面前,你也不可能接近他。他身上的三盏阳火异常旺盛,十步之内就足以使鬼魂遭受重创,他睡着了,你或许勉强还能接近他,但他若是醒着,你若执意想要亲近他,只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他转身,定定地望着苏小慈:“你可以放心,我现在不会轻易引他去替我打开那扇门。更何况,倌兴哥见到他估计也会躲得远远的,此事暂且搁下。人鬼殊途,苏姑娘还是莫要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早找到办法脱身,投胎转世才是。”
“我明白……”苏小慈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却又忍不住低声辩驳,“只是……我十四岁那年就已身故,死后魂魄飘荡在伽蓝寺,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这个年纪。后来青鱼精占了里,若非因为脸上这块胎记,恐怕我现在也和倌兴哥一样在色|诱害人。”
她缓缓抬起头,夜晚灌进大殿的阴风吹起她额前落下的青丝,露出脸上那块红色的胎记,苏小慈望着须弥台上的金身佛祖,明眸好似天生含有秋水,浅淡的苦笑含着点点绵长的愁苦。
“这样整整过了六十多年,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她清柔的声音哀怨透骨,幽幽的,好似似有所动,声音低了下去,片刻才抬首看向白蟾宫,提声说道,“白官人,我不想再待在这里,我想离开,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白蟾宫沉默,过了许久,叹息一声,略带歉意地对苏小慈说,“对不起,苏姑娘,我不应苛责你。”
她也只不过,是想尽己所能摆脱眼下的苦境罢了。
显然,在苏小慈眼里,心地纯良的褚宁生,令她燃起了一丝希望。
苏小慈浅笑,摇了摇头:“白官人,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帮我是你对小慈的情分,不帮是安守本分,我不能强求。虽然,我至今好奇你有什么苦衷,困着青鱼精,却又要治好他,你不说我也不能强求,当然我也不会让你难做,只是,白官人你也不能阻止我接近书生。”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半晌,白蟾宫对苏小慈道:“那位神君是黑帝五子,人称雅五公子,名叫阖桑,你……万事小心吧。”
苏小慈闻言,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不胜感激道:“多谢白官人。”语毕,乘着阴风幽幽飘出了大殿。
白蟾宫望着她离开的身影,驻足了一会儿,随后收起心神,穿过大雄宝殿,向着人声嘈杂的天王佛殿走去。
“一定终!”
“两相好!”
“三元郎!”
“四发财!”
“五经魁!”
“六六顺!”
“哈!你输了!喝酒,喝酒!”
天王佛殿供奉的佛陀与达多塔一样,叫做提婆达多,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佛陀。
白蟾宫扶门而入,偌大的天王佛殿里,坐了十七八个形貌各异的大汉,个个都当着佛陀的面吃酒吃肉,大声喧闹行酒令,好不自在快活。
然而,众人却在见到刚进门的白蟾宫时,全然愣住了,整个大殿蓦地鸦雀无声。
“白兄!”这时,混在人群里的褚宁生认出了他,立刻窜了出来,提着衣摆跑到白蟾宫身边。
白蟾宫目光深沉地扫了眼殿内的大汉们,问褚宁生:“你跟他们在一起做什么?”这些人看似都与常人无异,实则全是各种山精变幻的。
褚宁生开心道:“这些大哥都是恩公请回来修缮寺庙的!好厉害啊,一个下午就全部修好了,连厨房地窖都修好了!”
白蟾宫摇头,他看着褚宁生,真不明白这个傻书生到底是太傻,还是这些山精太会哄人,居然到现在半点疑心都未起。
“你说的恩公是什么人?”他问。
褚宁生这才想起白蟾宫还未见过阖桑,便拉起他往大殿旁的耳室走去:“你跟我来!恩公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回
“恩公!恩公!”褚宁生兴奋地大叫着,也不知是否是乐极生悲,左脚踩上右脚,伴随着一阵惨叫,一个扑通摔了个结实,好在他下意识松开了白蟾宫,不然白蟾宫恐怕也得随他摔个跟头。
“褚兄,你走这么急做什么?”白蟾宫上前扶起他,“有无大碍?”
褚宁生揉了揉痛得发麻的膝盖,扶正摔歪的儒帽,尴尬笑了笑:“失礼,失礼……小生唐突,让白兄见笑了。”说着,又一把拉住白蟾宫,一脸欢欣地转头对坐在窗边的一个人道,“恩公,他就是……”
“且慢,”白蟾宫突然打断褚宁生,他看向窗边那个气质非凡的男人,扬起一抹浅笑道,“我自己来。”松开褚宁生的手,朝男人走去。
如传言所说,这个黑帝五子的样貌即使在上界都难得一见,俊美之中带着一股明显却又并不违和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