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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和往常一样的步伐,她努力思考著爱情和友情的差别。
因为工作还是在台北,她没有搬回老家的动机,住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公寓,而不是像一开始计画的那样,毕业了,就另外找地方搬出去。
按照范姜学长先前的建议,不过她没有麻烦大哥,而是自己去找了房东妈妈,谈继续在这里住的问题。
听到她的请求,林妈妈不太高兴,却也没有特别的刁难,只是更严格地要求她不能带男生回来公寓,做一些“传出去很难听的事”。
於是,她继续在这间原来只收男房客的公寓里住了下来。
正要走回房间,看到范姜光垣正从房间里走出来,跟平常一样,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长裤,露出结实的上半身,刚睡醒的头发散乱,双手抱著头,脸色苍白,似乎还在为昨天的宿醉所苦。
昨天晚上,大哥和几个朋友一起和范姜学长吃了顿饭,为他饯行。一群男生闹到深夜,直到将近四点,她才被客厅里的声响惊醒。
走出房间一看,发现是学长正抓著已经醉死的大哥,努力要把他摊软的身体从玄关的地板上拉起来。
好不容易和学长两个人合力,把大哥抬到房间的床上,范姜学长接著非常彬彬有礼地向她鞠躬道谢,然后像个机器人似的笔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如果不是那个已经满脸通红的酒意,她不会相信那个虽然口齿有点模糊、说话还是非常有条理的人,其实已经烂醉如泥。
话又说回来,一起住了一年,像昨夜那么有礼貌的范姜学长,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原来范姜学长喝醉的时候,会变成非常温和有教养的翩翩君子吗?真是有趣的酒癖。
“学长,午安。大哥醒了吗?”
他看她一眼,脸色一贯的阴沉,没有回答。
这个,才是正常的范姜光垣。
知道他的头可能还在发胀,她没有多说话,回房换好衣服之后,正准备要到厨房去帮他弄一些舒缓神经的饮料,例如:牛奶。
才打开门,就看见刚刚半裸的男人已经套上灰色的衬衫,端著马克杯,笔直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走廊口,温暖的伯爵茶香扑鼻而来。
“学长,喝茶不会太刺激吗?”
“不知道。我习惯喝这个。”他一边揉著太阳穴,一边回答。
“喔。”
“天阳不在,应该是去上班了。”
她很惊讶,大哥昨天喝得那样烂醉,今天还有办法爬起来上班吗?
像是明白了她心里的疑惑,他简单地说:“我早上起来过一次,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在房间了,看样子应该是去上班。”
她点点头,改变话题:“学长,昨天好玩吗?”
“好玩个鬼。”看她一眼,他叹气。“你大哥像是疯了一样,先是还没喝酒就像醉鬼一样,high到一张嘴巴停不下来,净讲些一点都下好笑的冷笑话。然后才喝了酒,整个人马上又变成大酒桶,闷声不吭,一杯接一杯地喝,真不知道他是要帮我饯行呢?还是他根本想找人陪他喝闷酒?”
她轻声说:“大哥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没必要糟蹋自己。”他挖苦地说:“他那种喝法,酒精中毒也不奇怪。要是真喝死了,我可不会理他,最多包个白包给他作数。”
“学长……”
他叹气。“我明天的飞机,你多注意一下你那个不长进的大哥,别让他找机会自暴自弃。”
“我知道。”
“我的e…mail还是会每天收,有事写信告诉我。”
“嗯。”
“过去以后,可能有一阵子会忙到没有时问,有空的话,我会尽量打电话回来。”
“嗯。”
“别给林妈妈惹麻烦。电灯电视不用要记得关,不要老是开著,浪费能源。”
“嗯。”
“工作归工作,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花点时间去想。别等到我回来,你还傻楞楞地在那里,继续思考你的人生大方向。”
“嗯。”
他静下来,看看她,然后摇头。“安恬日,你只会应声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
她不知道。
眼前这个人马上就要出国的现实,突然降临到她的眼前,真实到近乎虚幻的压迫感,让她一时没有办法回过神,有一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范姜学长要出国了,接下来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的生活里,会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又为什么,当她发现到这个明显的事实时,心里会有一种可怕的空虚感呢?
她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习惯的关系?
“……学长,祝你一路顺风。”
范姜光垣皱起眉头,许久,突然发出笑声。“你这小鬼,我真是服了你!看起来楞头楞脑的、好像很乖,却老是在奇怪的时刻,迸出有趣的话来……你那颗脑袋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我很好奇。”
看著边摇头边喝茶的男人,她跟著露出微笑。
学长就要出国去了,最少有半年的时间不会在国内。当了一年的室友,她当然会觉得寂寞,刚刚的感觉,只是因为不习惯而已。
“……啊!学长,我有东西要给你,请你等一下。”
转身回到房间,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多月以前跟水灵去买的手套。
不知道为什么,买回来以后,她却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范姜学长这一阵子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忙碌,在家的时间也比较长,但是可能是因为自己开始工作的关系,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些事情需要适应,尽管每天见面交谈的机会不少,她却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件事情。
回到门口,范姜光垣还是站在原处,不慌不忙地喝著他的伯爵茶。
“学长,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用得著。”
他伸手接过包装好的礼物,大手轻轻搓揉,感觉包装里的物体形状,侧头疑问地抬高眉。“手套?”
“嗯,我想芝加哥的冬天会很冷,所以买了这个送给学长。”
他抬眼望住她,薄唇勾起弧度,一句话也没说。
她不确定他为什么这样看著自己,只能微笑以对。“学长?”
“谢谢。”
看到男人难得透著温柔的表情,她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仿佛刚刚收到礼物的人,其实是她。而随著愉快的心情,还有一丝淡淡的酸楚,无声渗进心里,像雨丝溶进水面,荡出透明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
她垂下目光。
……这样的感觉,代表的是什么?她不太明白。
范姜学长搭第二天早上的班机,起程去了美国,开始他为期最少半年的受训。
而她和大哥留在台北,继续过著平凡的日子。
生命往前推进。
第六章
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工作,工作还是工作,使用的语言不同,性质却是类似的。美国的月亮没有比较圆,特别是对一个被派来受训练的员工而言。
新的环境,他有太多的状况必须了解、太多的资料需要吸收,加上语文并不是他的强项,一般沟通没有问题,碰到比较复杂的状况,常常得要花上比其他人更多的时间,才能解释清楚。
工作加上生活适应的问题,到美国两个月,他还是只认得从公司到住所的那条地铁线。
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是八月初,天气又湿又热,跟台北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一个转眼,已经是十月,温度明显转冷,有时候甚至会低到十度以下,街道上的路树叶子逐渐转成金黄,一片片掉落,顺著从密西根湖吹来的刺骨冷风,飘扬飞舞。
不过,据说现在其实才刚刚秋天,连林肯公园里的松鼠都还是活蹦乱跳,尚未开始准备过冬,他这个亚热带来的人种,却已经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
人离乡贱,这种见鬼的天气,他想要维持一点基本该有的仪表都很困难。
“Guan!”Guan是他的英文名字,“光”的译音。
他抬起头,露出公事用的温和笑容,朝刚刚呼唤自己的非裔女子点头招呼。“莉迪雅,有事吗?”
身材惹火的莉迪雅拉开愉快的笑容。“我们要去吃午餐了,要不要一起去?”
所谓的“我们”,指的是她身边的金发马克、光头尚恩、胖子汤姆,和四眼道格,几名西方男人眯起眼,充满敌意的眼光射向他,似乎在怀疑是否又有新情敌要加入这场爱情争夺。
很清楚那些目光意指为何,他微笑。“不了,我还有些东西没处理完。”
“老天爷,光,你们亚洲人是为了工作出生的吗?怎么都是一个样子?”有著美丽巧克力肤色的莉迪雅翻白眼。“休息时间,就是制订来给你休息的,你不知道吗?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莉迪雅,光不愿意,就算了。”
“是啊,光很忙的。他才刚来这里受训,一定有很多状况需要适应,没空陪我们去吃饭吧?”
“不然,我们带东西回来给光吃好了。莉迪雅,我们先走吧,晚一点可能餐厅就没位置可坐下。”
黑美人不悦地看向身边几个没有同事爱的男人。“就是因为光是新来的,我们才要帮他适应环境啊!你们这些人,给我闭嘴!光,你怎么说?”
看看态度坚决的女同事,和围绕在她身边、怒目瞪视他的追求者,他藏起恶劣的微笑,非常温驯地点头。“好,要吃什么?”
一边吃著汉堡,莉迪雅一边跟他聊著他的工作方式:“光,我看你老是独来独往,用餐的时间也不固定,这样实在不好。最糟的是,你还会留下来加班!老天!你不知道这样子做很逊吗?你是公司的员工,不是公司的奴隶!”
他微笑。“习惯问题吧?一时间改不过来。”
“加班是没有效率的人才会做的事。”不知道是谁,突然从旁边阴森森地冒出这一句。
他没有反应,只是保持一贯的微笑。
“尚恩!”莉迪雅朝刚刚发话的人皱眉头,然后又转回头说:“不过,光,尚恩说的也没错。你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有些上司会觉得你是因为没有能力,才会要花上比别人多的时间、精力,来完成一件应该在正常上班时间里完成的工作。”
比较和善的马克接口:“没错,威廉斯先生就是这样,幸好你不在他的手下工作,否则你的评等报告一定很难看!”
文化差异,他没有注意到这种观念的不同。“谢谢你们,尚恩、莉迪雅、马克,我会注意的。”
“欸,没有关系,我只是提醒你。”莉迪雅开朗地说:“我在大学也认识几个日本同学,他们也是这样的。文化不同嘛!”
他顿一下,这才察觉她刚刚说了什么。“日本人?”
“是啊,光,你不是日本人吗?”
见鬼,谁是小日本鬼子啊?他微微笑,纠正她:“我来自台湾。”
“台湾?那是哪里?”听到陌生的地名,一直没开口的道格困惑地提出问题:“距离泰国很近吗?”
他叹气,这是他来到美国两个月里,第一百次向人解释台湾的地理位置和微妙的政治定位。
“喔,真是抱歉,我大概懂了。”道格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的,我的地理成绩一向不是很好,所以弄错了。”
“没关系。”
“对了,光,你很喜欢戴手套吗?”说话的,是莉迪雅。
他愣一下,看看自己手上套著的灰色手套。“也不算是喜欢,主要是因为我很怕冷。”
“那我改天送你一双吧!我看你老是戴著同一双手套,好像没有别的可以替代的样子。”
听到美人的提议,几道致命的阴沉目光同时刺了过来,像是在威胁他:如果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台湾小子胆敢答应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