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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又错乱了。原来,灵灵留他下来,只是要一个男人,藉以体验男女情爱,吸取他的精血,终有一天,她又会抹掉他的记忆,扬长而去。
而他,自以为找到伴侣,全心付出,却落得孑然一人,变呆,变傻,孤独地度过余生。
不!他再也无法忍受孤独那十年的岁月,够了!十八岁那年,他的热情陡然冰封,从此活在孤冷的世界里,他不原再回去那样的日子!
更何况,曾经爱过,又岂能轻易抹灭?
“没人玩弄你啦,看开些。”个子低矮的哪咤伸长手,拍拍裴渥的背。“狐狸也可以陪你过一辈子……不对不对!你该去地府的。”
“我跟你走。”裴迁毅然决然地道。
“不行!我要救你!”胡灵灵慌张阻止。
“妳救我回来,又要我陪妳玩吗?”地水火风不断地侵夺裴迁的魂魄,临死前的痛楚幻象更让他神识狂乱,他怒声道:“再让我像个笨蛋似地抱着一坛热汤回来,接着再抹掉我的记忆;我再去抱一坛热汤,妳再抹掉,就看着一个傻子跑来跑去,这样妳开心了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胡灵灵急得泪流满面。
“既是神仙,为什么妳会让我爱上妳?”他不断地发问,内心有太多问题,太多他生命中无法掌握的事情。老天玩他,狐狸也玩他,他的愤怒如洪水溃堤,大声道:“妳有能力阻止我堕落的,不是吗?”
她曾试图阻止,但他勇往直前,她也就跟着无法自拔。
爱上她,叫作堕落?胡灵灵心痛如绞。一步错,步步错,全错了。
“妳怎能剥夺我的记忆?剥夺我的感情?剥夺我的爱?”他继续指控。
“我的感情可以拿来爱另一个女子,爱我和她所生下的儿女,而不是任妳玩弄!妳这是哪门子的神仙?!不!妳本来就是害人的狐狸精!
”
胡灵灵泪如泉涌。他的指控太严厉,狠狠地将她的心撕成碎片,可她也无法反驳,平时的伶牙俐嘴完全派不上用场。
神仙本该庇佑他,让他找到一个好姑娘,像怜香那样温柔婉约、典型的贤妻良母,什么时候作媒的她却越俎代庖了?
庇佑他吧,既然她剥夺了他的爱,她就该还他。
她想要他活下来,是不想让他这样白白冤死;更想要有他在身边,看他好好的,看他正义凛然的大侠神情,看他傻大个儿似地爱她……唉,她自己看得开心,但他呢?
她了解他狂乱的原因:他感觉又受到同样的伤害了。陆岗之于他,她之于他,皆是自私地利用他的感情,他的心一定很痛的……不挣扎了。她想要有温热的枕头,多铺些干草就是了;她想接续前世的缘分,这世也已经睡过了,如今功德圆满,谁也不欠谁。
爱,来如风,去似朝露,虚无缥缈,空空如也,她早该明白的。
“裴迁,回来你的身体吧。”她定定地看她。
“我不需妳救!”他转身就走。
“回来!”她结印念咒,抓回他的亡魂。
裴迁抗拒着,但她的法力太强,瞬间就将他的魂魄掷回肉体。
他突感身体变得沉重,剧痛难耐,根本无法再娜动身躯半寸,眼前一片黑,身心虚脱,意识崩离,立刻坠入了暗黑的空无里。
“唉,妳呀。”哪咤只是旁观,不断地摇头,他帮不了她了。
“我帮你放完毒血了。”胡灵灵眼神柔和,拿巾子擦掉裴迁脸上的血迹,再轻柔地抚摸他的脸,以指头摩拿他的胡渣,脸上露出甜美却忧伤的微笑。“你的伤大重,这样还不够。”
她俯下身子,吻住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瓣相接,泪水款款滑落。
既想修仙道,她就得无情无欲,看空生生世世的悲欢离合。呵,待这回哭完了,她的灵性又能往上晋一级了。
她恋恋不舍地亲吻着,一团丸子也似的红光从她嘴里度到了他嘴里,同时,她的右手不断地按摩他的心口,很快地,他的伤处出现淡淡的红光,她再将耳朵贴上他的胸膛,满意地听到微弱的跳动声音。
“喂!狐大姐,这……这是护体元神啊!”哪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斤斤计较功德簿的她会送出--“妳修了一百年的玩意儿耶。”
“再修就有了。”她淡淡地道。
“妳修得这么辛苦……唉唉唉。”哪咤只能帮她跺脚叹气。
“我的心愿就是成为天女,你只是我修行路上的一个过客。”她坐直身子,将手掌缓缓地移到裴边额头,最后一次凝望他“忘记吧,南怃阿利耶多修。裴迁,忘掉胡灵灵,在你的生命里,从来不存在一个叫胡灵灵的女子。南怃阿利耶多修。”她多念了一遍咒语加强灵力,声音逐渐哽咽,彷佛也是告诉自己似地。“全忘了,忘掉你的悲伤,忘掉你的愤怒,忘掉胡灵灵,忘掉你和胡灵灵所经历的一切,忘了,忘了。你的人生将会重新再来,不再有胡灵灵,忘了,忘了,都忘了吧……”忘了。
睡梦中的裴迁有了心跳,有了呼吸,有了体温,眼耳鼻舌身意都回来了,朦朦胧胧里,他忘了,遗忘了……遗忘,是最好的良药;忘了,就不再想起;不想,也就不会心痛了。
裴迁醒来,一室阳光跃入眼帘,明亮得令他久闭的眼睛感到疼痛。
“哇!醒了!”邓天机坐在床前打盹,一听声响,立刻睁眼。
“我怎么会在这里?”裴迁浑身酸痛,试图起身。
“你忘了啊?这是我家,以前你来时住过这房间。”邓天机扶起他。
让他靠着枕头坐好。“你全身是血,背着你的包袱和长剑,还能爬到我家敲门,吓得我爹以为见鬼了。”
“对了,是你家。”裴迁认出摆设,他来住过三次了。
“我以为你受重伤,可我将你翻来翻去,就是看不到伤口。请大夫来把脉,也只是说你气虚了些,喝补药就好。你到底得了什么怪病?”
“我--”裴迁脑海中一片浑沌,完全想不起来。
“没关系,你慢慢想。”邓天机看过很多这种重伤醒来暂时失去记忆的人,所以也不以为意,继续聊天。“还有,你心口有道红色的疤痕,我跟大夫研究了很久,觉得很像是刀痕。哈,不可能啦,要是被杀到那个地方,哪能活命。你这胎记真是挺特别的。”
“胎记?”他不记得自己心口有胎记。
“那个跟着你走的胡姑娘呢?”邓天机又好奇地问道。
“胡姑娘?”
“胡姑娘,胡灵灵,爱穿红衣服,成天畦哇讲话,像个泼妇似地。”
“她是谁?”
“她··…是谁?”邓天机吃惊地看他。“裴迁,你不要跟我说不认识她,任谁见了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她那泼辣劲儿……嘘嘘,不要让怜香听到了,不过她好像挺想念她的灵灵姐的。”
“我不认得她。”
“不可能吧!”邓天机怪叫道:“她单枪匹马一次跑去查假知州,一次上黑龙山抓贼,两次都吓晕了,被你抱回来,你不认得她?”
“我真的不认得。”裴迁努力去想?头却痛。
“真奇怪。”邓天机搔搔颈子。“那我叫怜香过来跟你聊,说不定你会记起来……呵,不好意思,我们订亲了,婚期在三个月后。”
“恭喜。”
“我看你还是多休息,我出去看药熬好了没。”
裴迁头痛欲裂,不得不躺回床上,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很虚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忘了什么?内心空空的,好似失落一件重要的事物;但邓天机说他背了包袱和长剑,那么,他并没有丢掉东西啊。
闭上眼,他运气调息,一团火在他眼前烧了起来,炫亮,美丽,狂野,活泼,娇媚,彷佛触手可及……他立即睁眼,房里哪有什么火焰!他望向窗外,一枝寒梅孤伶伶地在阳光中晃动着,他就这样痴痴看着,看了好久、好久……
第八章
六年后。
“雷公!你看你干的好事!”娇腻嗓门吼得比雷还大声。
“好啦,别凶啦。”雷公缩着肩膀,觎了身前的美艳女子。
“我又不知道他睡在树下,哪知道一道雷打了下去,就将他打成了黑炭。”
“拜托你打雷前看清楚好吗?!”胡灵灵五百年不变,依然美丽,更不减泼辣本色,继续骂道:“要打雷去打空地,别打树木,树木也是有生灵的,更何况你这次还打到了人!”
“那是他的劫数。”雷公赶紧撇清关系。
“唉,没错”胡灵灵苦恼地拍拍额头。“他这回受伤是逃不掉的劫数。不然你的雷也劈小力一点嘛,看在他家人到玉姑祠上香的份上,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不致于残废。
“嘻,玉姑祠又收了多少香火钱?”雷公挤了挤眼睛笑问。
“不用你管。”胡灵灵化回大红狐,旋风也似地离开。“想要香火的话,自己想办法盖一座雷公庙。”
唉,哪个神仙像她这么操劳奔波啊?她当神仙,还得自己开庙招揽香客,以便垂听人间疾苦,找机会做功德,她真是有够勤快了。
已经修了五百零六年了。每满一百年,她会离闲江汉城,四处瞧瞧各地的风土人情,增长见闻,顺便多做一些善事,宣扬玉姑仙子的美名,也为她的功德簿多添几页好事。
不过,她再也不会离开江汉城了。到哪里都可以做善事,她很熟悉江汉城方圆百里的百姓,要做善事就做彻底一点,她得长驻此地保佑他们。
上回出门,回到姑儿山后,她整整休养了三个月,加上她出游这段期间,玉姑祠无人照管,香火凋零,差点变成破庙,害得她赶紧到处显神迹,这才挽回玉姑祠的香火。
汲汲营营、熙熙攘攘,日子在忙碌中度过;每当她在江汉城忙上几个月,她会回姑儿山休息个两、三天。这回她本在闭关修炼,雷公却打下了一道青天霹雳,把一个农夫劈成香啧喷的烤肉;人命关天,她只好暂时出关,先挽回农夫的性命,再去找雷公臭骂一顿。
大红狐回到姑儿山的巢穴,就见一只小白狐在洞口扑蝴蝶,她叹了一口气,她的小弟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懒得理他了。走进山洞,她跳上自己的干草窝,一如这六年来的习惯,只要她卧上了这堆干草,不管是人形或是狐身,她一定会往里头取出一双绣花鞋,看了看,摸了摸,这才再度将这双鞋藏进干草堆的深处。
蹄子扒了两下,没有。她记得前两天才拿出来过呀,怎地不见了?她又往更深处探去,还是找不到;越找越紧张,干脆将干草一一扒掉,扒光了她的窝,掉了一地的干草,还是没瞧见那双宝贝绣花鞋。
“小弟!”她大声叫道。
“大姊,什么事?”小白狐奔入山洞,眨着圆圆黑眸看她。
“我的锈花鞋呢?”
“喔。”小白狐看到满地干草,立即明白。“送人了。”
“送人?!”大红狐顿时火冒三丈。她的鞋啊!小弟怎能如此轻易地送了出去?!她旋即转为人形,杏眼圆睁,伸出纤纤柔芙,用力往他头顶打了下去。“你怎么可以拿我的鞋子送人?!”
“哎哟,好痛!”小白狐想躲,却让大姊给扯住了尾巴,他赶忙道:“有个小姑娘鞋子湿了,我向妳借一下嘛。”
“现在鞋子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知道?!”胡灵灵娇嗓拔尖,又气又急,又恼又慌,当下就将小弟给甩了出去。“你去找回来!”
小白狐虽然玩了三百年,毕竟也有他的道行,这一甩,他凌空转个圈,变成了背着长剑和包袱的裴迁。
“你!”胡灵灵傻眼。“你又给我变成这个模样!”
两天前,她看小弟怎样也变不出好看的人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