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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在装文献的大箱子里,用推车推到研究所外,再装到七海的后车厢。车子一路开,好像开到某县的荒郊埋了。」阿久津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阿斯卡将手从棉被下的隙缝伸了进去,在感觉碰到阿久津的鼻子时,被逃开,之后立刻被狠狠咬了口。
「唔……」大概流血了。
「结果一直到现在,尸体都还没被发现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是被算在『失踪人口』而不是『死亡人口』啰?」
「嗯。」
「应该会有人想要找到你吧。」
「我的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英国人,他们离婚之后,我跟着母亲姓,也改成纯日式名。」
「阿久津……佳哉吗?」
「不过,母亲很快又结婚了,跟新的父亲一起在世界各地行商,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她大概已经忘记有我了吧。」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日本人吗?」阿斯卡突然问。
「至少有亚洲血统吧。」阿久津这时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斯卡的脸,好像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我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飞鸟明日香(ASUKA ASUKA)……不是吗?」
「你真的打从心里相信的话我给你一百块。」阿斯卡露出笑容,「有时候,我会想知道,自己原本应该叫做什么名字,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即使只是出于好奇。」
「遇到我会感到不幸吗?」阿久津问。
阿斯卡想,对方对七海的那句话,肯定在意得不得了。
不得了到问出这种人性化的句子。
「如果要与你竞争同样的东西,那我肯定是世界上第一不幸的人。」阿斯卡伸出刚才被阿久津咬出痕迹的拇指往身上擦了擦,没流血。「不过很遗憾的,我们可不是这种会造成恶性循环的关系。」
「所以是什么关系?」
「朋友……之类。」阿斯卡不太确定阿久津是不是真的能理解这个词的意义。
在他俩各自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里,过去曾有能标上「这个」名词的人物出现吗?
这种形式的情感,之前阿斯卡并未对特定对象产生,他就像个只会听令的机器人,对某个人物效忠。
本来他以为那是他真正该守护的东西,但实际上不是。
自己的性命随时能舍弃或是被舍弃,纯粹用利益去换算喘口气的时间。所以,现在一旦真正闲了下来,才有办法慢慢地去考虑……
看看他现在多不专业,居然在跟个「雇主」谈友情。
「会遭到不幸喔。」阿久津倒回枕头上,这次并未把脸缩到被子里。
「我想我的厄运并不差这一点点。」
「我是连锁病毒。」
「那就劳烦您提供一套防毒软件了。」
「要叫病毒本身做防毒软件?」
「写防毒程序的工程师,有不少就是自己会把病毒流出来的,这样往后才有生意。」
「我才不干那种事。」
「你不会连睡觉都戴着眼镜吧?」阿斯卡伸手想将阿久津脸上的眼镜取下,将身体靠近,想看清楚对方的虹膜是什么颜色。
那眼神并非昏昏欲睡,而是有点自暴自弃地涣散。
令人感觉悲伤的眼神。
阿斯卡顿时觉得像有一股强酸灌进他的肺里,呛得他想吐,在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一把用力抓住阿久津脑后的电线往后扯。
这家伙还想着七海义诚的事,为何会在乎到如此地步?
「差一点,那男人就要得到足以称霸一方的武器了哪。」阿斯卡更用力地扯着那些电线,略带怒意地望着对方那柔软的紫色发丝散乱。
「什……么?」阿久津疑惑。
微微皱着眉,应该感觉痛吧?
「我说,你啊,根本还把人家当朋友吧。」
阿斯卡竟然觉得在说这种话时,感到有些苦涩。
「啊?」阿久津的眉拧得更深,眼里发出浅显易懂的怒火。
也许不是因为阿斯卡的粗暴举动,而是为了那质问。
阿斯卡的脖子传来束缚感,两条电线回旋着卷上他的颈项,接头用力戳进脑后,与平时戏弄般的感觉不同,像是在报复。
「『什么朋友?』」脑内传来声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阿斯卡立刻用想法响应。
唯有这次,阿斯卡觉得能直接用想法沟通好方便,这样谁都不能说谎,因为无法分出另外的心思。
「『我才没有觉得那家伙是朋友,绝对没有!』」阿久津咆哮着的声音,震得阿斯卡整个脑袋里轰轰作响。
「『不、你就是这么想,明明七海就是如此普通的男人,普通到无法理解你的思考与作为!就是因为你还把他当成朋友,还是很重要的那种!所以你现在才摆出苦恼的脸,一边要救那家伙,一边又拚命苦恼着,完全不像阿久津先生。』」
阿斯卡用同样大的音量(想象中)反驳。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吵架,比起受到毒打、遭到拷问,他从不会想要去反驳一句,痛骂一个字,因为他觉得那是无意义,而且浪费能量的作为。
但他现在却积极地开口,想表达自己的不满,而且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事。
「『因为不是他的错!』」阿久津咬着下唇。
阿斯卡知道这句话他只说一半,只愿意说一半。阿久津如此对自身的能力充满自信,却又没有刻意坚持自尊的他,真正想说的话是——
「『是我的错。』」
——是我让他杀人的,因为我知道他的杀意却无法理解,让七海义诚他,杀了我——
明明很早就察觉到了。
这不是阿久津愿意坦白的事,更遑论说出口,但对方的思绪却强烈到藉由电线传了过来,读到这些让阿斯卡感到苦闷,他只能更用力地拉扯那些烦人的电线,直到对方奋力转过身,一拳揍上他的脸。
「位阶不同。」阿斯卡松开手,电线从手里滑出。
鼻子上痛得他想哭,脑里还接着阿久津的电线,但他现在根本不在乎对方知道自己多少秘密,他只觉得愤怒,反正这时他心里想什么,跟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得合一,所以他干脆选择用说的。
阿久津疲惫地望着正咬牙切齿的阿斯卡。
「就跟我至今还没什么办法把人当人看一样,我们连看出去的景色都不同啊。我是猎犬,主人要我咬谁我就咬谁,为了讨取食物与欢心,没有是非,因为不需要;没有理想,因为光是活着就得拚命到吐血;连自己的存在都没有。」
不知为何。
不对,阿斯卡知道为什么,他自己清楚自己一定知道。
他落下泪来。
「我没有名字。」
「我没有亲人。」
「我没有国籍。」
「我没有『执着』。」
所以才对阿久津那想要保护什么的傻劲,感到烦躁与……羡慕。对方本该是如此聪明而冷静的人,他擅自以为他们应该是同一边的。
他们在同一个位阶啊!却仍旧不同,这种区别让他痛苦。反观身上的冷血与冷感,让他将自己与阿久津这样虽有缺陷,却仍保有人性的姿态相提并论,是一件极端恐怖的事。
「飞鸟。」阿久津这么叫着。
「是。」
「如果我们打算打架,你这样的表情让我很困扰。」
各退了一步。藉由电线彼此刺痛着最脆弱的部分,偏偏嘴上就是完全不肯礼让,甚至说些无关紧要的台词,如果能借题发挥、疯狂忏悔、尽情撒娇,也许是件好事吧。
不过这点,谁都做不到。阿斯卡伸手扣住阿久津的手腕,将他清瘦的身体往地上摔,手下已经相当留情。
阿久津发出支离破碎的惨叫,他的头部窜出更多电线,就像异形的触手,有些插进地面,有些凭空甩起,,办公室里的照明变得忽明忽暗,电器开关发出滋滋的噪声声。
每台电脑的屏幕一齐变成黑色,从最底下开始跑出刺眼的白色文字,有罗马英数、有复杂中文字、有图案、有残缺不全的记号,那些只有阿久津自己明白的乱码以极快的速度占据了屏幕的全部,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就像是在释放主人的怒气。
「当你被一群男人们强暴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怎么?你要效仿?」阿久津扭曲地笑了。
「我不会做,你不会让我做。」阿斯卡打掉一条朝自己飞来的电线,没料到上头竟带了高压电,一时灼得他手臂都快断了。
「当时怎么样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连可怕都没有。无聊的行为、无聊的举动、无聊的家伙们。」
阿久津看自己的攻击起了效用,立即追加电流导入地面,电击的高热烧融了阿斯卡的鞋子,传入他的身体,最后在肩上炸出一道喷泉似的血花。
「那么、你感受到屈辱了吗?」阿斯卡毫不在乎身体的疼痛,认真地问。
「『怎么可能。』」
一如所料的回答,而阿斯卡很开心对方这么想。
他开始到处逃窜,嘴角咧开地笑得像个疯子,踢倒屏幕,砸掉键盘,被电线追得没命地躲,被头上日光灯突然爆开的火花惊吓,被这个空间的电磁波挤压内脏,被阿久津这个他新交的「朋友」搞得团团转。
阿久津卷过两架键盘,让其浮在半空中,左右手下各一架,手指开始啪啦啪啦地往下敲,像粗暴的安魂曲、邪恶的圆舞曲、执着的进行曲,每一个音、每一次敲击,都代表一个情绪,每键入一次,空间就震动不安,这个办公室是他的领地、他的电子之城。
阿斯卡就像病毒,大摇大摆地入侵这里,改变这个空间、改变自己,强制驱动一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恶作剧似地开开关关,尽情肆虐般波涛汹涌,本来他不会的。
他没有朋友。
没有跟自己交流的人。
崩坏的人际、停滞不前的情感,头脑的聪颖让其它身为人的部分追不上,而更惨的是不知道那是种崩坏,因为没有实感,没有谁来告诉自己,是哪里出了毛病。
他以为他们很像。
但不是,阿斯卡在某些部分比自己完整,但彷佛又缺得更多,他羡慕又厌恶,厌恶到他想夺回这个空间的主导权,不愿意分一丁点出去的地步。
「不要进来!」阿久津大叫。
「是你困住我!」阿斯卡回吼。空间被阿久津的驱动程序占满,现在连墙壁上都伸出了电线,有喇叭接头的、普通电器插头的、三只脚需要转换接头的、前段被剥去塑料皮,只露出铜线的,四面八方朝阿斯卡袭来。
阿斯卡这时才真正了解,对方的感情并不是消失,也非普通的淡薄,而是一直激烈地存在着,这拚命的攻击就是证据,阿久津实际上是拚了命想让自己被了解。
如此一来,才能得救。
一种身为异类寻求安慰的方法,所以阿久津才对七海那么说话,才对所有人那么说话,对方要求的,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阿久津他想要「被回应」。可惜谁都不知道,曾经与阿久津最靠近的七海,也完全没有察觉。
阿久津实际上想依赖对方,妄想依赖一个与自己位阶不同的愚蠢生物。
不管是被用什么方式对待地响应,就算是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