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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皇上略微一怔,他原以为这莲央应当会向他讨要金财之赏,岂料却是此般回答,想了想,皇上又问:“那么你且说说,你想要何人?”
莲央唇边的笑意又深刻了几分,侧过身,他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却落在角落处的殇离身上,那一瞬间,二人彼此对望着,那场景就仿佛周遭的人全是陪衬,惟独他俩才是主角。
莲央翘起食指,指向殇离所在的方向,“回皇上,莲央想要这个人。”
恍然间,景笙殿内一片死寂,有些好奇心重的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执陌,朝中众臣皆知,这沈家世子实乃大皇子的人,当初太子被废,原本是与沈世子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儿,偏偏因为在执陌被废黜之前,皇后曾向皇上提出将沈世子赐予大皇子,而那时皇上是允了的,圣旨都已拟好,不过还未来得及发下。
而后太子出了事,按照规矩是幽禁期间不得带任何人,只有宫里委派几个奴才随身,可执陌却要求将沈世子带在身边,皇上念及父子之情,也就答应了,于是三年幽禁,此二人相依相伴,大伙儿理所当然以为他俩感情甚好,而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莲美人却当着皇上和大皇子的面要沈世子,这事儿似乎有些难办。
皇上也瞄了一眼执陌,见其手里握着酒壶,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杯中斟满酒,而后浅浅抿上一口,举止间看着似乎淡定,却又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今圣上何等精明一人,他又向来对执陌比较关注,自然了解这孩子的脾性,此人善于隐忍,他面上表现得无所谓,却并不意味着心里真的不在乎,若是执陌当真能放得开,这会儿也不必借酒消愁。
思忖了片刻,最终皇上说:“沈世子乃是韶云侯长子,不便作为赏赐赠予,不如你再重新说个赏。”
皇上都这么说了,照理讲这事儿就该到此为止,偏生这莲央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摇了摇头,清冷启口,“不,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言下,他已抬起脚步走向了殇离。
而殇离只是静静地站在桌前望着莲央一步步朝他靠近,他始终没有开口,倒不是不知从何说起,而是实在不晓该说什么。这个名叫莲央的人,殇离敢肯定自己认识他,可是因为记忆受损的缘故,导致他就是想不起来莲央。
从刚才起他就在很努力地回忆,可是翻遍了自己这十八年的记忆,愣是想不起究竟何时何地见过此人。然而在莲央的身上有着一种很熟悉的亲切感,这就好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终有一日能够得以重聚的那种感觉。
莲央走到殇离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小离,跟我走吧,皇宫这地方可不适合你。”
殇离还未及作答,忽然感觉手臂上覆上了一股力道,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揽入了一个怀抱。执陌不知几时竟来到了他身边,这会儿却将他紧箍在怀中,同时对着莲央冷声而道:“殇离是我的,你休想带走他。”
殇离本能地反感执陌当众说这样的话,就似在宣告所有权一般,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反倒像是一件物品。他挣了挣,欲挣开执陌的牵制,可反而被搂得更紧。
而莲央看着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脸上的笑容终是一分分敛去,“你是不是该问问他呢?也许他想要跟我走也不一定。”说罢,他又回过头对皇上说:“皇上,莲央亦不愿让您难做,不如这样,决定权交给殇离,倘若他愿意随我走,那么就恳请皇上……”他刻意瞥了执陌一眼,又接着启口,“和大皇子莫要为难。”
皇上暗自琢磨了一番,心说这莲央说话倒也实在,既然纷争因沈殇离而起,那么也就交由他来决定去留便好,于是他颔首应允,“好,沈世子,你有何打算?”此话一出,其态度已然明了,皇上这边愿意放人,只要殇离自己愿意。
而殇离见这事儿绕了一圈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抉择虽难,但今儿怕是无论如何都总要给个答案的,无论是跟莲央走还是留下来,到底是自己的决定。
潜意识里,殇离觉得他是应该跟莲央一块儿离开皇宫的,可是却又总觉得有许多的放不下,其中包括国是、家事以及私人感情,何况如今他连莲央到底是谁都弄不清楚,如此贸然跟着此人离开,恐怕有所欠妥。
而执陌看殇离迟迟没有开口,心里却有些急了,他低下头,凑着殇离的耳畔低声问了一句,“你真的……要走吗?”他问得很轻,刚好只是让殇离与莲央听到而已。
殇离并未立即给出回复,他想了很久,考虑了许多,最终却伸手握住了正搂着他的执陌的手,同样用很轻的嗓音淡然道:“不必担心,我并没说要离开。”
那一刻,殇离分明看到了莲央眸中忽闪而过的一抹受伤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然而他却故意忽略了这种奇怪的情绪,转而从执陌怀里出来,对皇上恭敬地一躬身,说道:“皇上,微臣考虑好了。”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于是殇离又接着启口,“微臣不想离开,但莲央与我也算有些渊源,所以微臣恳请皇上,许莲央于我侯府暂居数日,也好让我俩叙叙旧情。”原本韶云侯府要请何人做客与皇上无关,可是莲央身份特殊,殇离见皇上对他甚喜,生怕皇上打算强留莲央在宫里,故提出这个要求。
而皇上倒也爽快,一口就允了,“行啊,莲央,你看如何?是否还要其他打赏?”
莲央摇摇头,脸上的表情略显淡薄,“如此即好,莲央谢皇上赏赐。”尔后他又行至殿中央,对着座上皇帝微微施礼,“莲央先行告退。”
皇上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莲央随之起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殇离却略有放心不下,暗忖着是否要追出去看看,岂料才刚直起半个身子,却又被执陌按回了座位。
殇离狠狠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询问:“你做什么?”
执陌索性坐到了殇离身旁,桌子底下,他紧紧握着殇离的手,与之十指紧扣,“你要去哪儿?”
殇离也无隐瞒的意思,很是爽快地回道:“我想去看看莲央,方才见他神色似乎不太开心。”
可执陌一听这话也显出了些许不悦,“他不开心又与你何干?殇离,那莲央究竟是何人,你又怎会认得他?”
执陌这问题却是难倒了殇离,他想了一会儿,终是如实启口,“我不认识他,哦不,确切地说是我也不记得他到底是谁了,但是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莲央与我的交情定然不浅。”
“你不记得了?”执陌敏锐地捕捉到殇离话里的关键,则又挑了挑眉问道。而殇离却是一脸的愁容,“三年前我中毒醒来后,记忆上就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并不算太严重,忘记的大多是点小事儿,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
“我看不是吧?”执陌脸上的神色顿然变得肃然,“殇离,你有事瞒着我,你在提防我,三年前你刚醒来时我曾怀疑你记忆受损,是你与我扯开话题,故意打消我这念头,为何那么做?”
经他这么一说,殇离也想了起来,当初确实是抱有私心,不想执陌知道自己丧失部分记忆之事,若说是提防,倒也不错,是时他对执陌的敌意很深,所以潜意识里不希望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而今日他之所以又说出了真相,实则是对那份恨意释怀了些。
但执陌却不这么想,见殇离久不回答,他又问道:“为何你总不信我?殇离,是不是定要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愿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殇离轻叹一声,甩开了执陌紧握着他的手,“我承认自己对你有戒备之心,至于其中缘由不必重提,执陌,我自认为已将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希望你莫再纠缠。”
说着,他又打算站起,可执陌却再度抓住了他的手臂,“既然真的那么薄情,那刚才分明有机会可以离开,为何不随莲央走?”
殇离心里一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当时想了很多,他想到皇后和赵瑞还没死,二皇子还未顺利登基,另外他放不下爹娘,也放不下……执陌。
“我为何要走?”殇离笑了笑,故作悠闲,“若我是个奴才,终日想着离宫倒也罢了,可我是侯爷世子,大好前程等着我,如此走了岂不可惜?”语毕,他冷然一哼,终是起身对皇上道:“皇上,微臣身感不适,想要先行告退。”
皇上对殇离向来宠得很,这会儿听他说身体不舒服,就连忙让他下去休息了,执陌本想跟去,可却被二皇子看出了他的意图,于是在一边冷笑着说了一句,“皇兄今儿个可不能早退啊,好歹这宴席是为你办的,怎么着也要喝个尽兴才是。”
这日皇上似乎喝高了,也没理会底下皇子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顾着与几名妃嫔卿卿我我。
而执陌做事到底有分寸,如今他不再是太子,行事前定要三思,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所以那一晚,他硬是挨到了最后散场。
出殿时又撞上了执风,这小子这三年应是过得春风得意,这才被惯出了此般骄纵的个性,只是要当天子,如此浮躁却是大忌。
那夜执风从他边上走过时问他,“皇兄,都已三年了,还未抓住殇离的心吗?”
执陌微眯着双眼,没有回答,而执风本就不需要任何回答,问这话不过是想挫挫他皇兄的锐气罢了,目的达到了,他也就大笑着离去。
而另一边,殇离出殿时原以为莲央应等在外头,岂料殿外除了侍卫就没见着其他人影了,他问了其中一侍卫莲央的去处,那人道是往宫门的方向去的,于是殇离也赶忙出宫了。
他是直接回了侯府,一进府就听下人们在议论着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公子,那些个下人俗得很,没读过什么书,用不来特别华丽的词来形容,只会说那公子真是美得和仙子似的。
殇离听他们这么一说,知道莲央是先来了侯府,这才安下了心,“你们说的那漂亮公子身在何处?”
之前那群下人说得高兴,压根没发觉自家世子已经回来了,如今背后突然想起这么个声音,委实将他们都吓了一跳,纷纷俯身请安,“世子大人。”
殇离不是很喜欢这些虚礼,抬了抬手让他们免礼,而后便听其中一人说道:“回世子大人的话,之前有位公子自称是皇上许了的侯府上宾,然后就自个儿往您房里去了,咱本想拦,可他却说拦了就是抗旨,所以奴才们只好随他去。”
殇离点点头并未追究,继而也往自己的厢房而去。
甫踏入院子,他便听见一阵琴声从他房里传出,这旋律很疾,从琴音中即可听出奏者心浮气躁,显然是动了肝火。
殇离没有立即回屋,而是在院子里听了会儿,这才上了台阶,沿着回廊走到自己卧室门前,室内亮着一盏暖烛,窗纸上映着一人侧影。
他对着那窗上的影子发了会儿呆,才推开门步入屋内。
适时莲央正好奏下最后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