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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鱼!」江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不舍,抱着卉宝立在云端之上,进退不得。
出了这一变故,他忍不住往前一探,脚下的流云犹如棉絮般一空,竟直直地从空中摔了下去。
原本兀自挣扎,双目赤红的金龙见他落下,挣动得越是强烈,连龙鳞都被那软丝刮去大半。巨大哀鸣之中,血肉飞溅,竟然活生生将那软丝网挣断,向着江霖俯冲下来。
江霖跌到半空,便落在金龙的尾上。卉宝倒是没有半点不适,开心地抱着那轻轻摇动的龙尾晃来晃去。
江霖坐在那只残留了小半金鳞的血肉模糊的龙身上,那琉璃色的鳞片都带着血色被倒剥了起来,一时之间让他心痛不已,伸手轻抚着那些伤处。
待到那巨大的龙首回转过来,凑到他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那龙首之上的龙角都在方才那场争斗之中被软网削去大半,淌下汨汩的鲜血,一只龙眼也半闭着睁不开,无比狰狞骇人。
尽管如此,但只要对上了注视着他的眼睛,黑得如墨一般的眸子,江霖就再也没有半点犹疑。这分明是他朝思暮想,生死与共的那个人。
江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那庞然大物,金龙便闭了眼睛,轻轻地凑到他的手上。江霖屏着气息,把脸也贴了上去。
没有后悔,从不后悔过上你。
纵使再没有来世,也绝不后悔爱上你。
不管你是什么,人也好,妖也罢,都与你相依相伴,绝不分离。
一人一龙相互依偎着,慢慢落到水面上。天空中的阴霾也随之散去,阳光洒满整片水面。波光粼粼之中,金龙身上散发出耀眼的金光来,待那金光消散,便只剩下化了一半人形的阿鱼环抱着江霖,露出水面的尾鳍上还挂着个卉宝。
阿鱼的身体几近透明,怀抱着江霖的手臂却是有力的,他低声在江霖耳边道:
「我叫渲洌。」
江霖一愣,「嗯?」了一声,他话音未落,阿鱼的身体变化成一小束金光,水里只剩下一尾暗黄色的锦鲤。
「阿鱼?阿……渲……渲洌!」江霖连忙伸手要去捞他,下一刻,他却随着水流被什么东西吸了上去。
江霖连忙抬头望去,只见玄武的龟头张开了嘴,不停地吞吸着方才降下的洪水。渲洌随着水流到了半空之中,却被蛇尾紧紧地缠住,只略微摆动几下鱼尾,便不再挣扎。
「大哥!」江霖忙抱起卉宝跪下,「求大哥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玄武吞尽了洪水,又打了个嗝,龟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东岭镇险些犯下屠龙大罪,是为对神明的不敬,当受足三年旱涝之灾,以儆效尤。」
他转个方向,面对朱祈誉,「朱祈誉身为凡间君主,是非不辨,五谷不分,游手好闲,听信谗言……本尊就叫你尝足三年边境之乱,御驾亲征去吧。」
他又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韩老爷和崔天师,道:「你二人狼狈为奸,逆天而行,采修长生不老之术,即刻剥扣二十年阳寿。」
此话一出,那两人立即白发苍苍皱纹遍布,肌肤干瘪骨胳萎缩,成了两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待那龟首说完,蛇首才开了口:「至于妖龙渲洌,屡犯天条,嗜杀成性,盗取天地玄鉴在前,屠戮太岁星君在后,今日又兴风作浪,为祸一方,其罪——
「当诛。」
江霖只觉眼前一黑,耳边隆隆作响,只晓得拼了命地叩首道:「求大哥……求帝君放他一条生路!他虽犯下过错,但罪不至死,若是帝君非要降罪,我愿替他一死!」
「凡事有因才有果,既是做了,也就该一力承担这业果。命数如此,便不可悔,不可避。」
江霖长跪不起,含泪道:「我愿替他承担,求帝君成全!」
「你在这人间,自有自的命数。」玄武长叹了一声,「好好活着吧,替他好好活下去,为他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话,玄武便化作一道虹光直入天际,消失不见了。除了那两个凭着一己之力无法动弹的老叟,众人都慌忙叩首拜别,只有江霖木然长跪,再也说不出话来。
景嵘到了囚龙柱前,就见着个小仙童提着锦盒,低着头走出来。景嵘往他身前一挡,他便几乎撞到景嵘身上,慌忙下跪道:「帝君恕罪!」
景嵘摆摆手,问道:「他还是没有进食?」
仙童点点头,「渲洌大人说了,反正明儿个就要上斩龙台,横竖是个死……吃不吃都一样。」
景嵘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锦盒,挥了挥衣袖,「下去吧。」
他提着锦盒到了囚龙柱前,也并不看那被锁在那里的人,径自打开提盒,取出仙酿,自斟自饮,喝了一口,啧啧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九天玄女那里替你讨来的好酒,你这臭小子,就是不识好歹。」
渲洌被沉重的铁锁锁在那囚龙柱上,浑身上下都是伤,只默默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初上天界的时候,在瑶池那儿,我远远地瞧过你一眼,那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小子。」景嵘捂一捂隐隐作痛的腹部,那儿还留着叫渲洌给抓伤的伤口。
「日后你安安静静,没生出多少事端来,倒反叫我惊讶。」景嵘又笑着抿了一口酒,「天上所谓清心寡欲的神仙,也少不了羡慕的,嫉妒的,爱嚼舌根子的。你一直摆着这张面瘫脸,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走到了渲洌的面前,把酒杯端到了他的唇边,渲洌撇过头去,黑发散落着,遮住了大半的眉眼。
景嵘苦笑一下,依然是自己喝了下去,「你想寻那传说中的同样由鲤鱼所化的上古神龙,便立刻得知我这里有一面可纵观三界六道的天地玄鉴,有没有这么巧的事?」
渲洌微愣,干裂的嘴唇蠕动一下,低声道:「你是……有心要让我偷得那宝鉴?」
景嵘蹲在他身前,轻轻一笑:「你若是心中并无这念想,我再怎么有心渡你,也是无用功。你既然来我这里偷取宝鉴,就证明你心中尚有困顿,也想解开这困顿。」
渲洌眼光涣然一黯:「可我到临死,都没有找到他。」
「有没有找到,重要吗?」景嵘坐回一边的石凳上,捧着双颊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你作什么要去寻他?」
渲洌闭上眼睛,仰首靠在了石柱之上:「我想知道,我究竟是鱼还是龙;我想知道,我在这世上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想知道,所谓命数,到底有什么要紧。」
「那你下界的这些时日,可曾得到答案?」
渲洌睁开眼睛,困惑地看向他,「我并未找到上古神龙,又上哪里去寻那答案?」
「哈哈哈,那答案,不就在你心里吗?」景嵘笑了起来,「若是你还能回到凡间,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渲洌想了一想,一字一句认真道:「去找阿霖。」
「然后呢?」
渲洌怔了一会儿,低声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边竟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浅淡的笑意。他本就生得俊朗端丽,这一笑,便连囚龙柱这方寸间的荒芜之地,也显得明亮起来。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的命数。」景嵘笑着又添了一杯酒,「哪用得着去找那劳什子的传说里的神龙?从你遇见阿霖的那一刻起,从你愿意用自己的半颗内丹为他续命的那一刻起……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
渲洌愣了半晌,久久才释然,「没错,我已找到了答案。」
景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若还有明日之后,一起喝酒时,再告诉我也不迟。」
渲洌看向他,淡漠道:「谁想同你这老王八喝酒。」
景嵘也不恼,只端了杯酒到他身边的石块之上:「上了斩龙台,锯角褪鳞,痛不欲生,你可别痛得喊娘亲。你死了倒没什么,要是丢了师父我的脸,那多不好看。」
他说完这话,便飘然离去。
渲洌看着他的背影,侧着身子浅抿了一口,轻笑着骂道:
「我可没认老王八做师父。」
人间。三年后。寒冬时节。
一大清早,东岭镇上下着绵绵的细雨,江南的冬天,湿冷到了骨子里。平日里熙熙攘攘的河岸边也不见人影。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披着斗笠蓑衣,娴熟地上饵抛竿,而后在岸边坐了下来。
「又是这块东西,你这样怎么钓得上鱼呢?」
钓竿猛地被人掀了起来,那饵料也被人捉在手里,是块半点也不晶莹剔透的玉牌,挂在了那钓线的末端,在空中摇摇晃晃,几近坠落。
江霖连忙伸手要去夺,「大哥!你、你把牌子还给我……」
披着一袭雪白狐裘的景嵘一手推着他的额头,一边叹了口长气,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他上了斩龙台锯角褪鳞,魂魄被重新打入六道之内,轮回去了吗?你连他变头猪还是变只鸡都不晓得,拿着块破牌子在这里守江待鱼,有什么用?」
江霖听完这话,倒也并不气恼,只夺过他手里的钓竿,重新抛进江里,整了整身上的蓑衣,又坐了回去,轻声道:「我晓得他一定会回来。」
景嵘一掀前襟,蹲到他的身边,「你何必这么死脑筋,更好的也不是没有,实在不济,大哥也是可以照顾你的嘛。」
江霖「噗哧」一笑:「大哥不是早就有了阿观,哪里瞧得上我?」
景嵘一听那名字,立刻就双手合掌,「求求你莫要再提那臭熊了,我现在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连我自己都是臭的。」
「不提不提,不过大哥又失踪这么久,阿观可是每天都在找你。」江霖笑道。
景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四处张望一下,紧张道:「若是见了他,千万不能说你见过我,知道吗?」
江霖笑着应他,他便化了道金光,一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雨里渐渐夹带了雪珠,落在斗笠上,劈劈啪啪的声响却显得四周更为寂静。
明明晓得他已经再入轮回,前尘往事有如云烟,却还是忍不住这么等着他。
「卉宝已经五岁了,都快有饭桌那么高了,他还记得你的事,成天嚷着要我找你回来。」
江霖独自对着那泛着涟漪的江面,喃喃了起来。
「冬儿的脸,我也给治好了,比过去还漂亮呢。年前找了个好人家,是邻县的屠户,已经订了亲了。」
「韩老爷被扣了阳寿,再也倒腾不动那些长生不老的事了,前几天还捐了些钱出来,造了所学堂。啊,皇上去边关亲征的时候,也差人捎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来,若是你回来,也一定会喜欢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呢,也好得不得了。医馆的事一放下,我就来这里等着你。想着你要是看到牌子,一定还会认得的。虽然大哥说一入轮回,上辈子的事就全都不晓得了,但若是你,一定一定……还会记得。
「我已经等了你三年,也还有一辈子可以等下去,所以……你快回来吧。」
江霖叹了口气,眼泪已经滑落下来。
「我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啊。我很想你。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