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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堂又往小师弟看上那么一眼,「小兄弟以色事人……」
摇了摇头,颇为轻蔑不屑,弄得小师弟想当场回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明,气嘟嘟又闷回二师兄怀里去了。
倒是二师兄坦然承受,说:「我与他情投意合,胜过人间鸳鸯蝴蝶,房中情趣,也不足为季兄道也。买卖不成仁义在,希望下次有替鬼山门效劳的机会。」
对方既然都下了逐客令,季堂也没理由多待,抱了抱拳便飘然离去,只一下便不见了人影。
二师兄这时才把小师弟从怀里拎出来,轻斥:「我谈生意时,你别多说话,这下可好,他大概猜出你是猗傩派的人了。」
小师弟委屈地说:「我忍不住……再说,他怎么可能猜到我是谁?我不过就说了那么一句……」
「鬼山门也知道了喜神会最终决战的题目,自然猜出其他门派也握有同样的信息;你这样的相貌只有猗傩派才愿意收徒,猜不到就有鬼了。」
「那、那又怎么样?!」小师弟很不服气地回嘴。
「他笃定我能找到镇魂玉含蝉,却放弃继续说服我接生意,肯定心里有了对策;将心比心的话,小师弟,你会怎么做?」
可问倒小师弟了,动脑筋可不是他的强项啊……
二师兄叹气,「很简单,喜神会在即,我很快就会出发寻找安国君陵墓,他只要偷偷跟在我後头,等我挖出宝物,他再驱鬼抢夺,事後便说,他是在某个恶鬼身上找到的,还能省下那一百金,何乐而不为?」
小师弟恍然大悟,啊、好奸诈!但是──
「那怎么办?」
「路程中想办法甩了他便是。」二师兄一脸这不是难题的样子。
小师弟放下心,一阵阴风却于此时吹进屋里,害他打了个大喷嚏,红色鬼影飘进屋来,却是含冤。
含冤有些狼狈,发髻乱了,衣服皱了,一见二师兄就开始咿咿呀呀鬼叫,二师兄专心倾听,偶尔以「嗯」、「哦」来回应,小师弟看着听着,最後终于忍不住问了。
「二师兄真听得懂鬼语?」
「废话,以为我『听魅』两字怎么来的?」说到这里,却又转头问含冤,「你说他很厉害,怎么个厉害法?」
含冤僵硬地指手画脚,继续咿咿呀呀。
「……他以提尸结扣困住你,手法熟练……嗯、提尸结扣是摸尸者专用的手法,藉此拉直尸首,摸出身上的陪葬物,原来他是半路出家的赶尸匠。」转头问小师弟,「你听过季堂这一号人物?」
小师弟歪头想了想,说:「他五年前才拜师鬼山门,听说是因为盗墓时被僵尸所伤,鬼山门的师父经过救了他,所以才进入鬼山门,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懂了,看来是个人才,大师兄想要赢过他,可得费一番工夫了。」突然间脸一变,「糟了!」
「什么糟了?难道大师兄打不过他?」小师弟慌急忙问。
「不,他打坏我的门,刚刚忘了跟他要赔偿!算了,先赊在帐上吧。」
「二师兄!」
小师弟真是服了,对于漫漫的下半长夜,开始惊惧起来。
三。燕不归
季堂穿过乱葬岗,上了石桥,迎面来了个脸色略带倨傲的年轻人,年轻人在看清对方是季堂之後,倨傲的表情略收了收,有些欢喜。
「师兄,我们运气不错,刚刚前头庄子里有枭鸟盘旋,我猜测有死人,过去查探的时候,庙里和尚正好出来,说里头借住读书的书生死了。」
这年轻人原来是季堂的师弟,叫做章小楷,入门才一年,所以鬼山门师父派他跟在季堂身边学习,刚才季堂硬闯通天遮地阵,不料却折损两位鬼仆,所以在他制伏尸婢後,立刻交代章小楷去附近查探有没有新生的亡者。
而众所周知,枭鸟跟乌鸦一样,对死人气味敏感,章小恺因此判定,附近有人新死。
「无主之尸?」季堂问,按照鬼山门的规矩,要养尸,只能找无人收敛的尸体。
「对,听说原来是城里人,家道中落,父母又相继去世,落魄到借住古寺念书,准备参加乡试。」章小楷说。
「怎么死的?」季堂又问,因为养尸禁忌很多,不明原因暴病死亡的不行;斩首过的残缺身体不行;被雷打死的也不行。
「寺里老和尚说,书生一听到他指腹为婚的女子被许配给另一个官宦人家,气不过,吐血而死。师兄你说过,含恨而死的人怨气重,养成鬼仆最好,所以我假称是他朋友,人死归故里,这就请赶尸匠把他送回去。」
「很好,这就去看看。」季堂点头,这师弟办事伶俐、头脑灵活,很得他赞赏。
穿过村庄,果然有间小小的古寺,屋檐梁柱陈旧不堪,但勉强住人还是可以。老和尚见到章小楷两人,立刻引他们进到偏房去,房中铺了张破草席,穿着洗到泛白衣服的年轻亡者静躺上头,七窍流血。
年轻人双眼紧闭,左眼下一颗泪痣,手脚匀称干净,季堂看了後摇摇头,这人相貌虽然鲜霞姣美,气色却青如浮烟,短命之相。
也幸好他是含怨而死,怨气强而阴狠,适合拿来当鬼仆,但私心而论,这样的人,死了真是可惜……
季堂突然间一凛,身为赶尸匠,最忌讳就是对死者产生奇怪的情愫,刚才不自觉在心中赞起对方的相貌,这就替尸匠坚硬的心态里造出一个小缺口,很容易让怨魂趁隙而入,而被吸取阳元。
定下心,他也不是没见过更入眼的美女,地上这人只是一个要拿来养鬼仆的尸体,他必须以平常心对待。
和尚见有人来领尸,自己倒是如释重负,直说已经替死者念了好几遍往生咒,章小楷立刻递过去几吊钱,暗示没他的事了,和尚这才退下。
季堂看看一旁的书桌上,还摊开着几卷书,几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策论,看来书生在生前挺用功的。
季堂蹲下身来,摸摸年轻人的身体,新死的身体还未完全僵硬,只是冰冷异常,他掏出帕子来,将对方七窍上的血痕给抹去。
「名字?生辰八字?」季堂回头问章小楷。
「姓燕,叫燕归,字不回,生辰八字打听不到。」章小楷回答,知道季堂这么问的用意,因为要养尸,就必须知道死者的生辰八字,才能将死者灵魂给封回到尸体里。
「不要紧,只要死亡不超过一天,魂魄都还在附近,可以用招魂法来推出他的生辰。」
章小楷立刻取房中的白纸,简单替燕归弄了个灵位,帮着聚拢燕归的三魂七魄,季堂则念起招魂词,一等四周阴风摇晃灵牌,知道是燕归的魂魄到位了。
接下来,只要根据燕归的形貌,排定几个差不多的年纪来问茭,茭杯一阴一阳便是肯定,如此依序问出他的出生月、日、时,以这八字为咒语,套牢魂魄,封回到身体里,
光这样还不够,必须以雪山术来定住尸身,再作法排出尸体内的秽气,纳入新鲜气息,以免腐坏毁朽,接着才念起尸咒。
一声大喝「起」!已死的燕归竟突然间睁眼,从地上一跃而起。
季堂咬破自己中指指血,滴入燕归那青白而冷的口中,之後的七七四十九天里,同样的过程每天都得重复一次,这是串起鬼仆与主人间的一种联系,从此鬼仆认血而事主,所以叫做养尸。
也就是说,这四十九天他都必须将这鬼带在身边,以免功亏一篑,虽然麻烦,但他目前缺乏可供使唤的鬼仆,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燕归这名字不好,以後我都叫你不回。不回,你先走几步路看看。」季堂交代,要测试燕归的魂魄是否有彻底回来。
不回僵硬的垂摆双手,以生涩的脚步往前迈走,动作刻板,像是全身被架着木条,因为魂魄曾经离了又回,必须要一天的时间,这魂魄才能完全融合到身体里。
「师兄,听魅先生接了别人的活,我们该怎么办?」章小楷问。
「跟踪他们。」季堂一笑,「根据传说,安国君的墓里机关重重,那就让听魅带着他的相好,干最艰苦的活儿,我们在後头守株待兔。」
章小楷担心地说:「机关重重,只怕听魅同样会死在墓里,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只要知道陵墓在哪里,那都好办,我在拜入鬼山门之前,可也是倒斗的好手,配合上鬼仆,取回宝物不是问题。」
「师兄真的很厉害。」章小楷说,他太崇拜季堂了。
季堂往房外看了看月色,又说:「听魅如今应该正在快活着,要出发起码是天明了;你先往乱葬岗外候着,我等不回的情况稳定後,过去与你会合。」
「知道了,师兄。」章小楷巴不得有表现自己的机会,立刻出寺庙去了。
季堂回头看看呆立中的不回,只见他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眼角微红,似有说不尽吐不完的怨气。
「人生苦短,又何必为了区区情爱,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就连季堂都忍不住劝,「你这模样百中无一,死了多可惜?」
鬼仆不言不语,眼神看似空洞,却又空洞的如同漩涡,好像能吸入人魂。
季堂沉下脸,知道这鬼仆怨气极重,才刚回魂,就已经有了吸人阳元的意识,企图勾引身旁的活人,要不是自己定力够,又是他的主子,只怕这下就把持不住。
「带你活动活动筋骨。」取了章小楷预先准备的棕叶斗笠给不回戴上,虽说此刻已入夜,但路上难免遇到人,给脸色青白的鬼仆戴上斗笠,也不至于吓着人,引起骚动。
不回两膝微曲,僵硬的挪动步子,每一步跨幅都极小,比三寸金莲的女人还不耐走,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曾经剥离的魂魄能控住身体,不回的动作就会更加流畅。
但这不是季堂想要的,他打算养出一个厉鬼,就像听魅手里那个红衣尸婢一样。
想到这里,他笑了,慢慢领着不回步出房。
微弯月下,一人一鬼。
至于乱葬岗中、听魅先生的房里,在赶走不速之客後,接下来却又发生了何事?
闪烁的烛光将二师兄的表情照得变幻莫测,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又似笑意昂扬,小师弟即使已经跟他贴到了一块儿,却依旧摸不清楚,二师兄究竟想着什么。
冷得跟冰一样的手揽着小师弟细瘦的腰身,冷度让後者打了个哆嗦,为什么二师兄的手这么冷、冷的就跟死人一样?
三年来,也不是没有想过二师兄或者已经客死他乡,毕竟以前师兄弟感情还不错,三年内却连个音讯也无;偶尔偷问大师兄,得到的回答却只是一声叹息,让他也不敢再问下去,就怕听到那让鼻头发酸的消息。
想到这里,有些发怵,挣扎着说:「二、二师兄,你别……放开……」
二师兄俯下脖颈,在小师弟的耳边轻轻一笑,「生意不是成交了吗?」
小师弟又打了个冷颤,二师兄在他耳边低语时,呵出来气都是冷的,他现在怀疑,二师兄是个死人,刚才他经历的那一切,不过是怀着怨气的死者所发散出来的幻境。
「甚么成交了?」鼓起勇气,问。
「你说镇魂玉含蝉是你的,不就是跟我谈成生意了?今晚师兄我先收个定金,不要扭扭捏捏,给师兄一个轻松快活。」
「不是、我是因为鬼山门的人、他、我不想……唉、二师兄你知道的……」
总而言之,就是猗傩派的他自发性对鬼山门人产生了对抗意识,脱口而出了一些未经冷静思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