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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徒-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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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次的幻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再次闻到那股苦香味的时候?还是从白子旭出现开始?亦或是更早时候,从上一个幻境中醒来后,就已经落入了这个幻境?
    甚至……他根本就一直在同一个幻境中不断地挣扎,从未醒来过。
    上一次幻境被识破的时候,白柯还并没有很深的担忧,毕竟自以为已经顺利从幻境中出来了,但是这一次,即便已经知道这是幻境了,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轻松感,因为他不知道他是会彻底从幻境中醒来,还是会继续落入下一个幻境……
    而最可怕的,大概就是幻境一个套一个,当他麻木的时候,他就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了。
    他突然想到了恒天门所说的“九杀阵”,那个连余贤也只是猜测并不算了解的法阵,会不会就是导致他现在不断地在幻境中轮回的原因?
    如果这“九杀阵”所谓的迷惑阵中人是这么个迷惑法……有多少人能在无数真真假假的纠缠中保持清醒,找到破阵的法子?
    白柯在深深的担忧中再次变得意识不清,就如同上一次脱离幻境的那瞬一般,渐渐沉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知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一个含着稚气的童音依稀传来,悠远得仿佛响起自清晨的高山之间,那声音懒洋洋的,十分地漫不经心,哼着某个不知名的调子——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云征千里……
    山河万年……
    白柯皱了皱眉,手指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知浮沉了多久的意识正在慢慢回来,五感也渐渐恢复……
    这一次,他是在一片安静中醒来的,听觉变得清晰的那一瞬间,他除了淅淅沥沥的细小流水声,一点儿人声也没听见。
    他直觉这次醒来的地方不太一样,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哪里不一样。
    不过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以往只要他意识逐渐清醒,哪怕不睁眼,周围景象的轮廓也会慢慢浮现在他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待到睁开眼,会变得更清晰一层。可是这一次,他没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只是黑得并不彻底,有些微微泛红。
    白柯迟疑了一会儿,心中浮出来一个他有些不敢想的猜测。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长空,流云,活泉,远山……周遭所有的景物一个不落地都被他纳入眼底,清晰且有色。
    这一切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能看见了,以正常人的方式,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幻境多过真实的当下,他的双眼恢复了正常。
    白柯翻身坐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发现了异样——他居然能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下面的衣褶。
    他诧异地低头看了看手脚,又一脸茫然地从躺着的地方站起来,这才确认,他周身确实是透明的,并非实实在在的个体。而在起身之后,他原本躺着的地方,却依旧躺着一个人。
    这人容貌清俊,长发如墨,一身雪似的白衣,清瘦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如果不是面色过于苍白,嘴角还含着一丝血迹,简直就像是安然入睡了一样。
    白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从上到下连同滚边上绣的暗纹都和躺着的那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仙气十足,完全不是他昏迷前身上的那件恒天门弟子装。
    而躺着的人,白柯虽然不认得他的装束,却认得他的脸……
    正是白聆尘。
    白柯愣了一下,便了然了他目前的状态——很显然,他现在正在以白聆尘魂体的身份站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见他。
    这个疑问几秒后便有了答案,因为从诧异中回神的白柯发现,他所站着的位置,是一方圆形石台,石台上刻着深深的图纹,上面符文交错,每一道沟壑上都有浅淡的金光流转,而在这石台之外不足半米的地方,他最为熟悉的余贤老爷子正浮在虚空中,双臂并举,手掌朝外,缓缓地朝这石台的阵上源源不断地输着灵力,那些流转的金光正是源自于他。
    余贤眉头紧蹙,睁眼面色沉重地看着石台上的白聆尘,而后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地阖上双目,整个过程都完全无视了白柯的存在。
    连余贤这样的修为都看不到白柯,想必除了他自己,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这是哪儿?白聆尘为什么会带着伤躺在那里人事不省?
    白柯低头思忖片刻,便抬脚走下了石台,如雪的衣摆从石台边上轻扫而过,却没有沾上半点尘土。
    这似乎是在某个高崖之上,白柯明明没来过这里,腿脚却好像认得路似的,穿过几根高柱,走出这祭台般的地方,又径直穿过了一片树林。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一片葱绿的枝叶随着他的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转黄,变枯,而后在忽起的风中纷纷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淋漓缤纷的雨,而在他走出树林的那一刹那,大片大片的雪已经落了漫天。
    在这个像是幻境的地方,随着他的脚步,时间正以分秒为计,一切似乎都在以快进的方式进行着。
    出了树林是一片开阔的崖顶,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块嶙峋的巨石立在崖端。
    明明飞雪漫天,几乎能迷住人的眼,更别谈看清数百米外的那块巨石上刻着的东西了。可白柯却在看到那巨石的瞬间,脑中便浮现出了上面刻着的字——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在这段文字的末端,在巨石的左下角,还刻着另外两个字,那是这座山的名字,叫做“云浮”。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是真的入了他的眼。
    在这一刻,白柯像大梦初醒的人,在惶然中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看见,而是记得……
    他记得这里……
    记得高入云端的崖顶,记得那块玄色神石,记得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得这云浮宫……

☆、第58章 猜想

白柯在漫天的雪影中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寒意,他就像是一个不小心误入这个时空的人,看的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戏。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古怪的经历了。
    可他却觉得自己的久未触动的心绪正随着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地震颤起来。
    就像从某个被遗忘了多年的角落里翻出了满是灰尘蛛网的木箱,箱子是自己亲手藏的,可多年后的自己却忘了它的存在,忘了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在掸开灰尘拨开旧锁的那瞬间,心里也会有这样莫名的紧张、期待,以及夹杂在这两种情绪一股莫名酸软的难过。
    白柯无意识地在漫天飞雪中朝着那块玄色神石走过去。
    他很难在杂乱无章的回忆中理出头绪,一时也想不起来当初的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来过什么人。他不知道自己朝前走会看到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再朝前走几步,离那神石近一些。
    就在他披散着墨色长发一路行至巨石面前时,从云海翻涌雪絮飘飞的高崖之下突然翻上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比那巨大神石还黑沉的衣袍,劲风吹过,能看出那人精悍结实的身材,他的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一点刘海都没有留,衬得轮廓有些硬的脸更为英气。
    “君宵……”白柯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却发现那人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从崖下翻上来的君宵还属于数千年前的这个时空,这时候的他虽然眉头紧锁,也是一脸心事深重的样子,却同千年之后的气质并不一样,少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丝还未褪尽的少年气。
    以至于白柯在看到他表情的刹那,竟然有种上前去拍拍他宽慰一下的冲动。
    白柯眸子一转不转地盯着他。
    只见君宵在落地的一瞬右手臂的姿势僵硬得古怪,像是不太能动一样。八成是右手臂受了伤。只是君宵似乎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脚尖刚点地,就匆匆顺着另一条小道朝崖下掠去。
    要是在平时,白柯想要追上君宵的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现在是白聆尘的魂体,追起君宵来便不费什么力气。
    他跟着君宵掠下高崖,落在了下一层的云浮宫前,几乎连个停顿都没打便闪进了殿中,直奔后殿东边的房间。
    白柯以为作为魂体的自己既然发不出声音,感受不到寒冷,那应该五感都丧失了,谁知在进房的那一刹那,居然还是闻到了一阵清苦的药味。
    那药味里混合着某种浅淡的冷香,扑面而来,扑得白柯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这味道很是熟悉,像是在哪儿闻见过。
    他晃了会儿神,才想起来,这和他先前在恒天门的密林中闻到的那股苦香十分相像。每次闻到这味道,他就会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幻境之中。
    这明明只是十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对现在的白柯来说,却恍惚地好像是很久以前一样。
    而这房间里的苦香对白柯来说却又与密林中的有一丝丝区别,这股苦香更像是他记忆深处散发出来的,勾起了各种翻涌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房间,闻着这股味道,就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在这样的环境里睡了很久。
    “师祖,材料都找齐了!”君宵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他从深陷的情绪中拉出来。
    白柯稳了稳心神,定睛一看,就发现之前还在石台上躺着的白聆尘此时正躺在这房间的床上,床边拢袖站着的是先前给白聆尘输着灵力的余贤。
    他在君宵落地开口的刹那便从雕塑状活了过来,一把抓过君宵手里提着的绣着暗纹的绸制兜儿,打开朝里看了一眼,点着下巴喃喃着数了数兜里的东西,而后抬头拍了君宵一把:“齐了!好小子,这么些上天入地才能薅来的材料,居然都让你给找齐了,受伤了没?!”
    君宵连连摆手:“我能受什么伤!齐了师祖你就赶紧开炉炼药吧,其他事小,先把师父救过来要紧!”
    余贤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耽搁不得,于是一抽活绳,收紧了口袋,拍了君宵一把,丢了句:“你在这护着他,我灵力刚撤,缓三刻之后你得接上,我这就去开炉!”
    说完,他便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
    余贤一离开,君宵一直紧绷的身形这才松了下来。他先是抬手搓了两簇火,说了句:“药材已齐,速回!”而后便把那两簇明蓝色的火苗丢了出去。火苗化作两只飞鸟的样子出了殿,转眼便消失了。
    白柯看着君宵朝床边走了一步,然后屈下单膝,跪在床边,轻轻抓起白聆尘平放在身侧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在白聆尘手被握住的那一刹,白柯的右手也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并不细腻的触感和温热的暖意。
    他看见君宵握着白聆尘的手,朝自己脸颊边靠了靠,似乎是想贴上去,但是又克制住了。毕竟这房间里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云浮宫的侍童。
    君宵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嘱咐侍童:“明远,帮我打些水来。”
    脸圆一些的那个侍童点了头,便跑了,眨眼功夫便端着盆清水闪回房里。
    白柯看着君宵坐在床边,解下半边衣袍,露出右手手臂,露出里面淋漓的血肉。
    他的上臂被扯掉了一块肉,伤口一片紫黑,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伤。听余贤之前的问话,估计是取某个药材的过程中被什么难对付的毒物给扯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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