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己的那口白面全都用来做了浆水面,浆水全是家里罐子里十多年的老浆水,酸的要命,揭开罐子的盖子,一股冲天的酸气铺面而来。他煮好面,舀上浆水,端着热气腾腾的浆水面来龙王庙,放在案上供着,自己则坐在案前,等着老莫的出现。
连着很多天,直到家中的白面耗光了,老莫也没又出现。
孙正仁端着最后一碗浆水面放在案上,看着案上摆的整整齐齐的大海碗,淡淡的酸气还不断的从碗里冒出来,可那面早就旱成了一坨,一大块泡在淡黄色的浆水中,似是无人问津。担心是自己的厨艺不好,老莫看不上眼,才不出现,他又特地问了问他娘浆水面的做法,村里常见的食物哪有那么多讲究,他娘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神仙哪能喜欢吃那东西,那都是咱穷人吃的东西,别供上去把神仙给吃坏了。
他娘如是说。
龙王爷就喜欢吃哩。孙正仁坚持道。
神仙哪能吃的这么糙。他娘当然不信他的胡话。
他说他喜欢吃的。孙正仁自己嘀咕着,声音小的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
老莫喜欢吃浆水面,孙正仁做了,老莫不出现。孙正仁认真想想自己哪里惹老莫不高兴,才想到老莫特地提出要高粱面的,多加浆水。孙正仁天天起大早和高粱面,舀上一大勺闻着就要酸掉大牙的浆水,做好浆水面就往龙王庙里送。老莫还是不出现。
老莫说要吃面蝴蝶,孙正仁就天天变着花样做面蝴蝶,面蝴蝶要说简单了可以简单做,要精细了那是真精细,他小小的手成天和在面堆里推拿揉捏,大冬天的活个面洗个灶台什么的全用冷水,天天最冷的时候干这么些活,村里也不兴得用什么软膏的,不出几天,原本只是有些薄茧的手上长满了冻疮,手指稍稍一动,就拉扯着皮肤生疼。孙正仁不是不怕疼,可一想到老莫专门要的,他做起来也有劲,就盼着老莫能喜欢。一盘一盘的面蝴蝶天天供着,怕面蝴蝶凉了他每次都是刚炸完,就把盘子揣在怀里往庙子奔去。
放上盘子,庙里依旧静悄悄的,端坐上位的龙王爷双目炯炯有神的平视前方,无悲无喜。
老莫。老莫哎。
孙正仁站在龙王庙里,轻轻的呼唤着,高大的龙王像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在那阴影中伫立着,一动不动的呼唤着。
老莫。老莫哎。
一声一声长长短短的呼喊在不大的龙王庙里回响着。
俺做了浆水面,高粱面的,加了很多浆水。俺做了面蝴蝶,专门用玉米面炸的,端来的时候都是热气腾腾的,现在放久了都皮了。俺还准备做面鱼儿,俺娘说得先把箅子讨回来才能做,俺就还没做。白油棒子骨……俺醒来的时候家里的鲜肉都吃完了,俺娘说今年多养两口猪,来年再给你多供点,你别急,等着俺,好不好?
黑暗的龙王庙中,香火的味道氤氲开了,点点红星倏地明亮又从黑暗中无声的掉落,一片沉寂中只能听到窸窸窣窣香灰剥落的声音。
无声。
静谧。
宝相庄严的龙王方方正正的坐在香案后面,岿然不动。
春天随着年的结束也很快过去,孙正仁即将迎来他生命中第十五个夏天。就在这一年春节,孙正仁大病初愈后,原本孱弱的身体居然有了生长壮实的迹象,一个冬天过去,本来矮小的他居然也拔高了许多,虽然仍然是细胳膊细腿,但好歹胸膛后背上也长了些肉。春节期间各家各户虽然也储了些肉粮,但终究还是舍不得吃,有的一放再放,恨不得天天看见心里才安稳。但随着春节结束,天气还暖,很多东西已经隐隐生出了些异味,再放下去恐怕就要糟蹋了。
孙大娘把放着一个冬天没吃的冻带鱼全部都烹了,山上缺水,平日里根本吃不上什么鱼虾,跟别提海货了。冻带鱼都是从青州运来的,因为是冬天,带鱼本身含盐量也高,易储存,山上的人便喜欢存上几条作年货。但买回来放家里什么时候都舍不得吃,往往要等那带鱼已经发臭了家里人才会急匆匆的把带鱼烹了处理掉
孙正仁基本是一年吃一次带鱼,由于记忆中的带鱼总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所以他对带鱼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这次也是,当孙大娘把带鱼端上桌时,孙正仁盘腿坐在炕上,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鼻子。
孙大娘佯怒的拍了他一巴掌:“装啥怪哩。”
“娘,俺不吃行不行,这是好东西,俺留给你们。”孙正仁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行啦,”孙大娘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次的还没放坏,好着哩,你要不吃,就把你那份给老牛家的小子吧。”
孙正仁连忙伸出筷子夹了半段放进嘴里,口齿模糊道:“俺才不给牛小二呢。”
“瞧你这样子,别急别急,小心卡着。”
“俺没事。”孙正仁把鱼刺吐了出来,把鱼肉咽了下去。
“俺还做了一盘,吃完饭你端去给龙王爷供上。”
“哦。”听到这句话,孙正仁眸光一暗,埋头开始啃馍馍。
孙大娘听出了他语调中的失落,“咋了?不想去?你不是往龙王庙跑的挺勤的,隔壁李大婶还问俺,你是不是跟谁家姑娘偷偷在龙王庙见面哩。”孙大娘笑着打趣道。
“没有。”孙正仁闷闷的应了一声,“俺吃完饭了就去。”
孙大娘看着闷头吃饭的儿子,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想是问不出什么话来,轻叹了一口气了,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 42 章
孙正仁吃完饭,收拾了碗筷端进厨房里,用刚没过盆底的水把碗筷洗了。他拿起洗干净的筷子,把没动过的那一盘带鱼翻了翻,一点一点的把刺给剃出来。带鱼刺一般比较整,但要命的是有许多细小的分叉,而且带鱼肉基本是由鱼骨支撑的,把刺一剃掉,那鱼肉也一条一条碎在盘子里不成样子。孙正仁有心想要这没骨的带鱼卖相好一点,可事与愿违,他挑刺挑的越小心,越认真,那鱼肉就碎的越厉害,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的挑完了整盘带鱼刺,那白花花的鱼肉已经外翻在盘子里,蘸着酱汁,看上去惨不忍睹。
端着这么一盘鱼肉,孙正仁来到了龙王庙。他天天来这里,每天的感受却不相同。由着急到懊丧,由失落到平静,不过是短短几十天的时间,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沉默的龙王庙,这个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的龙王庙。
龙王庙里只有静物,唯一淌着热血的人,却在把盘子供在香案上后,盘腿坐在地上,合上了双眼,默不作声。
他知道老莫,不在了。
先是气愤,明明之前约好了以后见面的时候老莫不能不理他,可现在究竟是生了多大的气,竟然一点声响也不给。若是以前,好歹老莫也会托托梦,或者发出些小动静捉弄他,这下倒好,彻底销声匿迹。
后是懊丧,自己真的,就是不值得信任的人么?难道连一个眼神,一声话语,老莫也不想要留给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供品做的不好?说话说的不合适?平日里来庙里的行为不注意出现了差错?孙正仁恨不得把自己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彻彻底底的改造一遍,只要老莫能给他只言片语。
可是老莫没有,那个高大威武的龙王像就像是孙正仁见过的所有神像一样,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香案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俯视着浑浊不堪的俗世。
孙正仁依旧每天都来,来时手里也不会空着,有时候是家里做的好东西,有时间就是别人随意塞到他手里的小玩意,唯一不同的是,他来这里的时候,强忍住期待的心情,每来一次,心头,总是充满了强烈的失落感。那样高大的龙王像,他曾经爬上他的膝头,塞给他来路不明的两锭金子央他润泽一方。神权在握的仙人,曾经抱着他,温柔的问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方脑袋,你要保护我?
方脑袋,你信我。
无形之中,一双铁手扼住孙正仁的喉咙,每次他一踏进龙王庙里,便觉得喘不过气来,呼吸一次,便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从言笑晏晏到独坐冰寒的失落,孙正仁苦涩的咀嚼着。
凡人不过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有如野草般的生命力却比它们多了些自我调控的意识。孙正仁的在历经了愤怒不安失落百般滋味后,终于晓得了,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的道理。日子依旧一如既往的过着,每日来这里,或是清晨,或是傍晚,拿着不起眼的供品,心无波澜的来到这里。朋友分离,家人离别,不过世间常态,更何况凡人与天神?
人神有别,太亲近,是不好的。
老莫早就告诉过他。
只是他那时还不明白,悲欢离合的一场离戏会发生的这样快。
没有缘由的,孙正仁心中认定,老莫是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却依旧固执的天天来这里,若说以前是为了与龙王亲近,现在呢?孙正仁无法割舍这里,就算是了断了对老莫的希望,也无法割舍掉他对龙王庙的牵挂,若要他不来这里,除非他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否则,只要他有手有脚,只要他的心还在跳动,他就不能自抑的想要奔向这里。
他的全部信仰,都遗留在了这个真神已去的龙王庙里。
头也不抬的从龙王庙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刚从地里回来的牛大娘,牛大娘面带喜色,热情的冲他打了招呼,“仁子,去俺们家里玩不?”
“……”孙正仁刚要拒绝就被牛大娘一把拉到了身边,“俺家小二正在家里闹别扭哩,你帮俺去劝劝他?”牛大娘冲他眨了眨眼睛。
“小二咋了?”
“嘿,就是一大小子遇事不好意思了,抹不开面子哩。”牛大娘捂着嘴笑道。
“啥事啊?”孙正仁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让他跟你说吧,俺先说,回头他又该害羞咯。”牛大娘笑眯眯的说道。
到了牛家,果然,牛小二的那间小屋紧闭着门,一副谁也不想搭理谁都别来惹我的架势。牛大娘推了推孙正仁,朝他使了个颜色。
孙正仁走到牛小二屋门口,“叩叩叩”,敲了三下门。
“别理俺,就让俺饿死好了,饿死俺就一了百了了!”牛小二在屋内赌气似的喊道。
“牛小二,是俺。”
听到孙正仁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就开了,牛小二留了个不大的缝隙,朝门外鬼头鬼脑的看了看,见没有别人,便对孙正仁道,“赶紧进来。”孙正仁闪身进屋,牛小二又“砰”的一声把门使劲关上了。
孙正仁进了屋,也不客气,脱了鞋就爬上了炕,看着气鼓鼓的牛小二,“你咋了?啥事这么生气?”
“别提了!”牛小二挠了挠头,也翻身上炕,跟孙正仁对坐着,“俺娘没跟你说啥吧?”
“没有。”孙正仁老实的摇了摇头,“牛大娘让俺自己来问你。”
“哼。”牛小二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这下倒知道保密了!”
“到底啥事啊?”
“……”牛小二瞧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孙正仁,“俺说了,你可别笑俺。”
“不会。”孙正仁颇为庄重的摇摇头。
“不许跟别人说!”牛小二又追上一句。
“好,俺不说。”孙正仁好脾气的应道。
“唔,就是,就是……”牛小二低下头,手中绞着铺在炕上的褥子,“前几天,俺爹俺娘跟俺说,俺也不小了……”
“……”
牛小二抬头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