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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庙。”孙正仁在他哥怀里一缩,很不舒服的样子。
“去龙王庙干啥哩?”
“哥你眼睛不好?”孙正仁端着大碗晃了晃,疑惑的看着他哥。
“……”孙正智眼角抽了抽,“哦,哥知道了,是去上贡品是不?”
“嗯,娘刚炖好的,俺先把肉给端去,放凉了就不香了!”
“啧,”他二哥嗤笑一声,“这供品也就是摆个样子,谁管它香不香。”
“龙王爷知道哩。娘说了,做事得实诚,可不能蒙人。”
“仁子,你说你,”孙正智闻言微嘲道,“过了年也就十五吧。怎么还整天娘说啥、娘说啥,还一副小娃娃的样子,你可是男子汉了。”
“……”孙正仁沉默了片刻,“娘的话,没错,就该听着。”
“俺说仁子,你难道除了整天爹说娘说,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个啥样子。俺可跟你说,山下可比这山沟沟里有趣多了,新奇的东西多了去,都是你没见过的。怎么样,”孙正智朝孙正仁挤了挤眼睛,“要不要跟哥一起下山?”
“……”孙正仁虽然跟他二哥不亲,但山下的诱惑之于他就像五彩缤纷滋味各异的糖果之于小孩一样,是无法抵抗的,他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个“恩”字。
孙正智一看他答应了,立即眉开眼笑的松开了他:“这就对了,俺找机会跟爹娘说说,等这年关一过,你就跟俺下趟山。哥带你好好见识见识世面。行了,你快去吧,免得耽误你这娃娃的正事。”
说到“正事”两个字,孙正智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盯着孙正仁。孙正仁倒是浑然不觉,不知道为什么,他二哥给他的感觉一直很不好,现在能脱离他二哥的桎梏他还真是巴不得呢,立刻脚下抹油,溜了。他这刚一走,孙正义孙正礼就从偏堂溜了出来,点头哈腰的站在他二哥身侧:“哥,需要俺们做啥?”
“快去告诉周先生。”
“哎!”俩小子也鬼头鬼脑的从院子里溜了出去,只剩孙老二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正仁摸黑进了龙王庙,在供桌上摸索了好半天,才腾出一个空地把自家的供品给摆上。这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把自己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供了上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能有个好收成。对着龙王爷拜了几拜,孙正仁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香案边喃喃自语:“龙王爷,俺二哥要带俺下山哩。”
龙王庙内一片寂静,孙正仁少年独有的嗓音像是被全部吸纳进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黑暗中。
“俺从来没下过山,也不知道山下是个啥样子。三哥四哥心头总是惦记着下去,可爹娘不让,说是山下太乱,他俩最后指不定混成什么样。俺二哥倒是老说自己混的不错,可俺总觉得吧,总觉得,”他说着顿了顿,“在俺二哥身边呆着总是心慌慌的,不踏实。龙王爷,你知道这种感觉么?”
“唔……俺知道俺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一个大神仙哪能知道俺们这些凡人的事情呢。对了,俺上回供的浆水你尝了么,俺本来想让娘给做浆水面来着,可俺娘说那是俺们这些凡人才吃的东西,你肯定嫌味道不好咽不下去哩。俺娘不肯给做,可不是小气,龙王爷,俺知道你肯定也想尝尝,俺下山之前一定给你做一碗。”
说到这,孙正仁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一咧,笑了出声,“龙王爷,俺上次跟你说俺大哥他们村不好了,现在那口子又停下来了。真是土地爷土地奶奶显灵!不知道俺村的土地爷土地奶奶有没有那么灵哩,听俺娘说,那土地庙是几个村子合建的,你说那土地咋恁灵,愣是知道是哪个村子给供的东西哩?俺也想去拜拜土地,土地管着地,是不是也能管多长庄稼,俺想求求土地明年给个好收成哩。你说土地喜欢啥,要不俺先给做碗浆水面给土地供上?”边说着,孙正仁下了决心,“就这么定哩,俺先给土地做完浆水面。龙王爷你别着急,俺给土地做完了浆水面就给你做。”
话音刚落,龙王庙外忽然起了大风,那风呜呜作响,像是野兽的低喝一般,孙正仁靠在香案腿上,紧了紧自己的棉袄,却依旧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这山上的村子本来就不富裕,袄子一家一共就那么几件,每年都穿的一样,更有家境再不好一些的,一件袄子家里几口人轮流穿。过冬必备的袄子尚且如此,平常的单衣就更不讲究了。一年到头,常常是穿坏了单衣,只剩一件袄子,为了御寒,也只能光着身子罩上一件袄子,这样的景象在冬天十分常见。孙正仁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因为单衣都被他娘借着年前大清洁的理由全都拿去洗了,只得光着身子,裹着他大哥穿旧的袄子出来。他大哥本来就比他身长,那袄子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领口袖口全都透风,北风一吹,那真是透心凉。
孙正仁哆哆嗦嗦的搓了搓手,紧了紧袄子,站起身准备离开。他瞥了一眼黑暗中的龙王,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香案后一动不动。
突然,他想到了之前藏在龙王爷怀里的金子,可别叫别人给摸走。啪叽两声,他甩掉了脚上的鞋,借着香案的侧栏一蹬,爬到了龙王爷身上。
如果这时有人路过的话,一定会被这交叠在一起的黑幢幢的影子吓一跳。月光透过新开的窗户照进庙里,温柔的笼罩着一人一像,少年趴在目光炯炯的神像膝上,□的手腕颈项泛着柔和的光芒。
☆、第 14 章
孙正仁贴在冰冷的雕像上,觉得冷的厉害,本来发黄的手腕脖颈都冻的有些微红。在爬的时候,宽大的袄子失去了约束,挂在他身上晃来晃去,等他摸到龙王爷膝盖上时,怀里的袄子已敞了大半,温热的身体贴在没有温度的神像上,就像是烧红的铁猛的放到冰水里,竟然氤氲出了薄薄的雾气。
冷。
这是孙正仁爬到雕像怀里的第一感觉。先前来的时候是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神像至少有了些暖意,与现在冰冰冷冷的感受截然不同。
硬。
这是孙正仁肢体与雕像碰撞时的第二感觉。孙正仁本来就瘦瘦小小的,跪在龙王爷坚硬如铁的膝上,更是觉得咯得慌。
费劲。
这是孙正仁双手伸进龙王爷的外袍里摸索时,出现的第三个感觉。那神像虽说是坐像,造的却比正常人要大上许多。孙正仁爬上去之后因为看不分明,也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碰到哪里打碎了香炉和供品。他只能跪在龙王爷曲起的大腿上,两只手费力的探进龙王爷脖子下的开襟开始摸索。他身材瘦小,又是跪着,伸手到龙王爷头下已是勉强,如今还要在身上摸索,少不得废了些力。
这般摸了半天,从下颌到腹部,从左胸到右胁,自左而右,自上而下,摸了个通透。孙正仁满意的发现那藏好的金子依旧在原地,他伸手在藏金子的地方又使劲摸了几把,这才心满意足的神像上跳了下来。为了掩人耳目,他将那金子藏在了神像的下腹出,正好被香案一挡,从外看不真切,但若是从内瞅去,便能看见龙王爷宝相庄严的雕像下部,突然莫名其妙的鼓出来了一坨,十分滑稽。
孙正仁确保了金子的安全,吃了定心丸,裹紧了身上的袄子,默默盯着龙王爷看了半晌,心道龙王爷你可得把俺的供品看好了,这才顶着狂风走出了龙王庙。他前脚刚走,那孙老二带上山的张先生便从门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这么冷的天,他穿着一身单衣,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走进龙王庙,他的眼神倏的变的锐利起来。方才那小娃娃在这庙里的一举一动他虽看不太清楚,但大概分辨出那小娃娃最后似乎爬到龙王身上在找什么东西。看来,孙家老二说的确是实话。只是……他看了看四周,借着月色勉强能看见龙王庙里的摆设,要是想搜什么东西,恐怕有些困难。罢了,来日方长,那张先生一甩袖子,离开了龙王庙。
夜已深。
孙正仁躺回被窝时,孙正义孙正礼俩小子正一个呼噜接着一个呼噜扯的欢腾。好在这炕十分暖和,伴随着这俩人的呼噜夹杂着呓语,孙正仁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爹他娘终于批准了他去私塾,他跟牛小二坐在一起,正听着周先生讲课。这节课是写字课,周先生摇头晃脑的说完书法精义后,便要求学生们开始练习。像模像样的拿起笔,舔好墨,正准备往铺好的宣纸上落笔,那纸却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开始往外冒字。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肆意张狂的字体,伴随着晕染的墨色,绽放在白宣上。
“我懂。”
“很酸。”
“不嫌。”
“好。”
“灵个鬼。”
“不许,先给我。”
望着这几行字孙正仁实在摸不着头脑,他伸手戳了戳身旁的牛小二,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桌面。牛小二伸过脑袋来瞅了半天,除了干干净净的宣纸什么都没有看到。孙正仁放下毛笔,揉了揉眼睛,再往宣纸上瞅,只见那五行字下又新出来了一行字:
“方脑壳。”
“老莫!”想了半天,孙正仁突然喊了出来。
这一声,不仅将孙正仁从梦中唤醒,也把沉睡的孙正义孙正智俩兄弟给叫醒了。
“仁子你没事瞎喊啥哩!”孙正义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嘟囔道。
“睡觉也不消停……回头告诉二哥……呼……”孙正智随声附和道,还没说完,又进入了梦乡。
孙正仁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他年纪虽小,却总爱琢磨。想着梦里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几行字,还有最后那句“方脑壳”,最后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那么一个答案。
“俺知道俺说了你也不明白”——我懂。
“俺上回供的浆水你尝了么”——很酸。
“你肯定嫌味道不好咽不下去哩”——不嫌。
“俺下山之前一定给你做一碗”——好。
“你说那土地咋恁灵”——灵个鬼。
“俺给土地做完了浆水面就给你做”——不许,先给我做。
“啥叫……心诚?”——心诚就是有所表示
“啥叫……呃,有所表示?”——方脑袋。
原来,心诚需得有所表示,有所表示就是要供上浆水。原来,龙王爷真的啥都知道,连浆水酸都知道。原来,龙王爷喜欢吃酸的,自己做的浆水面他也不嫌弃。原来,龙王爷是不信土地的,他也不喜欢自己先给土地“有所表示”。
原来,老莫就是龙王爷。
原来,龙王爷,是那样年轻。
原来,心诚,真的可以见到神仙。
孙正仁这头想通了,老莫那头却不知为什么,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样子。此刻,他正翘着脚坐在张家村龙王庙的香案上,冲着一个长相憨厚,青袍玉带的青年发着脾气。
“老三,你说,他一个凡人,居然说俺……呸……说我不懂凡人的心思。凡尘俗事,只需唤千里眼一阅便知来龙去脉,哪里会有什么不懂!”
“当然了,我也不跟一个区区凡夫计较。最可气的是,他三番五次的挑衅。你知道他怎么说我的神像吗?他居然说我太像人了!神像为的是亲而不近,最要不得的就是为入凡人之眼而失了仙威,他这一句,直接就……”
“你呀,若不是那孩子对你上心,哪儿能观察的如此细致,哪儿能将心中所想都说与你听?”那名被唤作老三的青年呵呵一笑,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