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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晚屏记得这个叫张爱辉的女人。她是这一带的遇害时间推测最早的一个人,一个月前失踪,尸体直到四天前才被发现。它被藏匿在一个工地旁堆积建筑垃圾的地方,施工队最后清理垃圾的时候才发现被埋在里面的尸体。最初的几个案件状况都很相似,尸体被很好地隐藏起来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发现。后来的案件就变得不同了,犯人杀了人之后几乎不做任何处理,就让死者躺在遇害的地点。这说明了什么?要么是有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凶手在同时犯案,要么就是那个吸血鬼一开始还知道要把尸体藏起来,后来却改变了主意,光明正大的、大张旗鼓地开始杀人,像在宣示什么的……
钟晚屏想,如果能亲眼看一看尸体就好了,只消一眼他就能辨认出死者是否死于吸血鬼之手。吸血鬼猎人有协会提供的特别权限,能和各国各地的执法机关合作,进行调查。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权利了,不过还有苏晓春和石乔,也许他们可以……
他盯着那张寻人启事,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发觉有个人正悄悄地靠近他。
直到那人逼近他背后,他才陡然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似的往旁边一闪。巨大的力量宛若摧枯拉朽的风暴,横向将路灯柱劈成两截!冷风如同尖刀扫过钟晚屏耳边。幸亏他躲得够快,否则被劈成两半的就是他了!
“什么人!”他大喊。
袭击他的家伙发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低吼,像一个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人在胡言乱语。钟晚屏一面提防对方,一面用吸血鬼的视力观察他。那家伙佝偻着背,手里提着一把消防斧,头发像参差不齐的杂草,扭曲的脸上,双眼散发着猩红、怨毒的光。
——这家伙不是吸血鬼。
——这家伙不是吸血鬼。
钟晚屏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对方身上没有吸血鬼的那种特有的负能量,但也没有人类身上该有的生命活力。他周身缠绕着黑暗与死亡的气息,还有发自内心的憎恶、嫉恨和诅咒的黑气。
难怪守护者和处刑人找不到他。钟晚屏想。他根本就不是吸血鬼,而是一个灵魂已经腐朽了的人类。在他的身体里除了邪恶和妄念之外,已经什么也不剩了。而这种人往往比吸血鬼更难缠。他们就像被恶魔附体了一样,失去了灵魂中原本干净纯洁的东西,以此换来异常强大的力量。
秦湾竟然叫他来对付这么个东西,真不晓得他是不知情还是有意为之。不过钟晚屏已经没心情思考这些了,他得先考虑怎么从这“怪物”手下活命。
“怪物”喘着粗气,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钟晚屏,同时粗野地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仿佛在辨别什么。
钟晚屏猛地一转身,消防斧擦着他的头顶,划出一道圆弧,同时削断了他几缕头发。劈砍带起激烈的狂风,似乎连风都变成了利刃,在擦过身体时发出尖利的悲鸣。
钟晚屏左躲右闪,避开“怪物”的攻击。变为吸血鬼之后,反射神经的灵敏更胜以往,远远超出普通人类(钟晚屏自己甚至都觉得让一群人类和吸血鬼对抗实在有失公允),但眼前的“怪物”却能以不逊于他的速度接二连三地进攻。大开大合的动作看似笨拙,但“怪物”却以不可思议的怪力将之变为快速又极具杀伤力的攻势。钟晚屏被逼得步步后退,闪躲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因为“怪物”竟从他的步伐里找出了他的行动模式,用更加密不透风的进攻锁住了他的退路。
“秦湾!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钟晚屏在心中咒骂着血族守护者。不知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还是“怪物”的攻击越来越快,两人之间的差距越发明显。钟晚屏逐渐觉出吃力,而“怪物”却如同永远不知疲倦一般,挥舞消防斧不断逼近,有几次甚至划破了钟晚屏的衣角,只差一点就能斩断他的手脚和脖子。
又一次斩击袭来,钟晚屏后仰躲过利斧,脚下却一个踉跄,整个人倒在地上。“怪物”乘胜追击,举起斧头对准他的脑袋批下来。钟晚屏往右方一滚,消防斧砸在地上,竟把柏油路面劈出一道裂痕。钟晚屏急忙爬起来,但“怪物”拎着斧头往外一挥,斧锋划过钟晚屏的左腿,切断了肌腱,若是再深一点,整条腿都会被砍下来。
钟晚屏咬牙忍住痛呼,捂住流血的伤口,试图站起来,但剧痛的左腿使不上一丝力气,反而令他失去平衡,再度摔倒在地。他抬起头,看见提着斧头的“怪物”沐浴着昏黄的灯光朝他迫近。他心想:这就是我最后所见的景象了吗?
“怪物”高高举起消防斧,锋利的斧刃反射着淡金色的光。
斧头劈下。
金光骤然消失。
一个黑影落在钟晚屏和“怪物”之间,挡住了斧刃的光芒!他抱起钟晚屏,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弹跳能力,跃上路边的围墙,再一跃,瞬间拉开了和“怪物”之间的距离。
“怪物”发出失望的怒吼,用猎豹般的速度追了上来。但黑影比他更快,几个轻跃之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钟晚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黑影抱着,在一幢幢高楼间腾跃。
“你是……”钟晚屏刚想问“你是谁”,接着便发现对方是一个他绝对不想再见到的家伙。
“关夜北?!”
身披黑色风衣,宛如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关夜北咧开嘴,笑嘻嘻地说:“我猜你接下来肯定会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监视我?’所以我就先回答了——我没有监视你。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钟晚屏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狠狠地扭过头,不去和他争执,省得给自己添堵。
“话说我救了你,你怎么连句感谢的话也不说?”
“我又没求你来救我!”
“呵,救你还不如救条狗。”
“那你别来救啊!”
关夜北冷冷哼了一声,突然松了手。钟晚屏因为自己要从高空坠落了,但他只下落了几米,便摔在一处天台上。
受伤的左腿因为摔落时的冲击又剧烈地疼了起来。钟晚屏一只手按住伤口,祈祷它快点止血,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努力坐起来。
关夜北轻巧优雅地落在距离他六七步远的地方。高空夜风呼啸而过,扬起他的衣摆,就像一只黑羽的鹰张开了双翼。
他缓缓走过来,步履沉稳,如同野兽在濒死的猎物身边徘徊,悠闲地欣赏猎物即将气绝丧命的惨状。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钟晚屏,深邃的双瞳像是有魔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钟晚屏不敢和他对视,窘迫地垂下头。
他看见关夜北走过的地方,有一滴滴星星点点的血迹,一小摊一小摊聚在地上,像沙滩上的一串脚印。
钟晚屏顿时领悟过来,关夜北这是受伤了。就在“怪物”挥下斧头的时候,关夜北出现在他和“怪物”之间,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关夜北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深沉的目光如同有重量,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了气。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挤出微弱的声音:“……谢谢你。”
关夜北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他听见关夜北笑了一声。
钟晚屏的右手绕过关夜北的肩膀,在他背后摸索。他摸到了那道伤口,纵贯整个背部,深深撕裂了皮肉。吸血鬼的伤口愈合的很快,但它现在还在流血,可见伤势有多重。
关夜北小声“嘶”了一下,说:“别碰。疼。”
钟晚屏触电似的缩了手,改为环住关夜北的肩膀。
关夜北抱着他跃上另一幢高楼的天台。在空中腾跃的时候,钟晚屏想:越来这家伙也是知道疼的。
10
关夜北将钟晚屏扔到床上。后者在柔软的床垫上滚了一圈,旋即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关夜北,因为关夜北正作势要扒掉他的裤子。
“你干什么?!”钟晚屏充满戒心地问。
关夜北用眼神示意他安静下来。“看看你的伤口。”他说。
“先管好你自己吧。”
“原话奉还给你。”
关夜北不理睬他的反对,径自捧起他的左腿。沾染血液的布料粘在了伤口上,所以关夜北撕开了裤腿。刚刚止血并开始愈合的伤口又因此而裂开。钟晚屏疼得龇牙咧嘴,好像一层皮都被撕下来了一样。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他想。
因为关夜北要查看他的伤口,所以钟晚屏只好侧躺在床上,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对着关夜北——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听见关夜北说:“差一点就切断骨头了,真是万幸。不过就算骨头断了也是能痊愈的。如果换做人类的身体,肯定就残废了吧?就算得到及时救治,也会留下后遗症。”他拍拍钟晚屏的后背,“有没有觉得很庆幸?”
钟晚屏意识到他最后一句话是在问自己,于是闷闷不乐地回答:“有什么好庆幸的?庆幸自己变成和你一样的吸血鬼?”
“吸血鬼体质让你捡回了一条命。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你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钟晚屏大吼,“我会变成这样都是谁害的?还不都是你!假如我没有变成吸血鬼,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到头来我反而得感谢你了?!”
关夜北似乎因为他的话而十分不悦。他冷着脸离开床前,到衣柜里找了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原来那件沾满鲜血还被利斧破坏的风衣则被他看也不看地塞进了垃圾桶。
“你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自己到处乱跑。”关夜北说,“如果你乖乖待在这儿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怪我?!”钟晚屏都要被关夜北的神逻辑打败了。
“难道不是?”关夜北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似乎就在等他的爆发。这样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样子反而让钟晚屏冷静了下来。关夜北就是要捉弄他,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要是真的生气,就正中对方的下怀了。
“哼,跟你说了也没用。”他干脆躺回床上,闭目养神。腿部的伤口又痒又热,那是创伤正在愈合的征兆。他需要充足的休息和食物,好为疗伤提供足够的能量。他还得和秦湾谈谈,告诉他他追捕的家伙不是吸血鬼,与其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