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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现在只觉得恐怖。他穿着一件陈旧的白色对襟褂衫,或者说是唐装,裤子是黑色的,脚上踩着双布鞋。脸上已经消肿,只留下乌青的痕迹,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从民国时代走出来的人。
庄青青看着他走进了厨房,她马上伸手去摇叶飞。
胡归拿木舀从水缸里舀了勺水出来,倒进碗中,再拿出便携式的牙膏牙刷洗漱。
他面对着厨房的小窗户,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看着外面,牙膏清爽的味道刺激了他,使得他逐渐清醒过来。
手握着牙刷在嘴里刷动的动作逐渐停下,胡归有些僵硬的转头看向地面。
地上沾血的衣服仍然堆在那里,分明的窜入他的瞳孔,几个画面蓦然从他脑海闪过。
喉节不受控的上下滑动,使得他将嘴里的泡沫吞咽了下去。
胡归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快速转回头,眼睛睁得很大,将牙刷缓慢从嘴里拿出来,鼻翼翕合,低下头看着灶台。
水是前几日他在大扫除时一次性装上的,又因为要煮面,他将灶台也清理了出来。但胡归记得很清楚,他并没有动这边的大口锅。
那锅盖没有盖严实,一股异味从里头传来,胡归伸手用牙刷顶着手柄,将锅盖一点一点移开。
钱多多的头就浮在上面,泡了一整晚,已有些浮肿。这小孩的眼珠子已经凹陷进去,眼眶里因此聚积了很多油秽物。
胡归一时连呼吸都止住了,手里的碗掉地上,发出摔碎的声响。
这声响惊了他,他转身冲出厨房,刚没跑几步,就看见被绑在楼梯口的钱药。
其余几个人都已经醒了,他们看着胡归,胡归惊惶的看着他们。
他唇瓣蠕了蠕,好不容易才发出声,“你们……把多多……”胡归发现他们只是看着自己,而且眼神越来越奇怪。
胡归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手轻微性痉挛,他无所适从的低头抓着自己衣摆,才发现穿的衣服并不是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症状加重了,就如同医生说的,会开始失去记忆,自己做过的事情无法想起来。
呼嗬——呼嗬——胡归的呼吸声又急又重,就好像一个人喘不过气一样。
应闲见他情况好像不太对,便站了起来。
胡归退后几步,转身跑过钱药身边回到楼上。
他匆忙进房,从包里翻找出药瓶,似乎手抖得太厉害,倒出的药粒好几颗都散落到地上。胡归兑着水一股脑儿的把药塞进嘴里吞咽下去,可状况却好不了多少,他身上冒出很多冷汗,蜷缩着靠坐在矮柜与床辅组成的直角里。
胡归脑海里不断的闪现一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
他看见自己主动跨坐到龙炎身上,他看见自己用手掐死了钱多多,他看见自己拿着刀将那小孩肢解。
胡归双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手指不安的相互抠弄,指甲挖破皮肤,留下细碎渗血的伤口。
他无所适从,恐慌,害怕,焦躁,很多种情绪叠加在一块,而且寻找不到渲泄口,只能累积得越来越多。他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极快的转移着,视线从左再到右的重复,却没敢转动头部。
他觉得可能是药吃得不够,才会这样紧张着,于是伸手将床沿的背包扯下来,探到入口去摸索着。
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冰凉的硬物,胡归动作停顿了下,缓慢的将那东西紧握到手中。
他的喘息仍然急促,脸色依旧苍白,但僵硬的脸部肌肉却逐渐放松下来,甚至在嘴边带出一弯微弧。
那是一把便携式多功能小刀,野外露营时很多人会带着,有各种各样的用法。
胡归的手从包里缩回,手里头抓着那把折叠的刀,银色的不锈钢材质像镜子一样倒映出他的脸。
楼下的那几个人却正因胡归刚才的反应而陷入沉思中。
庄青青说话还带着哭音,“我们走吧……我快受不了了。不然,不然你们把胡归也绑起来,我怕他什么时候把我们全杀了怎么办?”
“走哪?要是能离开这鬼地方,谁愿意待在这里。”叶飞不像庄青青那样富有想像力,但多少他们是情侣,有时候也会陪着庄青青看电影,似乎真有很多片子都用这种表面看起来无害的精神病患者是凶手,将一干人等屠杀的题材。
应闲默不作声站了好一会,往楼上走去。
龙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神色不定,最终没有跟着上去。
楼上的房门虚掩着,应闲刚推开了门,便被里面的情景吓到了。
胡归浑身都是伤口,血液早渗透了衣裤,他微微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正握着一把小刀,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不断在自己身上割划出见血的伤口。
应闲愣了会才听清,他不是在说话,而像是在唱歌,那调子很耳熟,就如同那夜听到的戏曲一样。
“我在此……千百年等候……等缘来,再相逢…哪怕…到时,你已是白首……”虽然胡归好像感觉不到痛,但这伤到底还是在他身上,他这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的。
“你在做什么?!”应闲回过神,马上冲了进去想夺过胡归手中的刀。可胡归握得紧,手指怎么也扳不开,而且还一个劲的往下,就要自己身上捅。
应闲一急,伸手就握住了刀身。胡归仍然一个劲往下,应闲只能握得更紧。
刀刃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聚在一处再滴落。
胡归抬头看向应闲。
应闲道,“把刀松开,交给我好吗?”
胡归没有动。
应闲朝着他善意微笑,耐心等着。
胡归的大拇指在刀柄上移了移,最后五指松开。应闲见状连忙将刀拿过来扔出窗外,又在胡归的包里找了找,说道,“你别乱动,在这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应闲跑下楼,在别人诧异眼神中找了止血药和绷带之类,也没顾上解释,就急急回楼上。
胡归果然坐在原地没怎么动,只是此时张开了自己双掌,沾满血的掌心朝上,怔怔的看着。
应闲说,“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胡归也没有什么反应,任应床替他脱去衣裤,拿毛巾合着水清理下伤口,涂上药再包扎,小伤处就贴了创口贴。
应闲当然不是专业医护人士,但这一番下来,还是有模有样的,也所幸胡归身上的伤口没有伤到什么血脉,只是看起来着实吓人。
应闲处理好后,扶他起来坐床上,又帮他穿回自己的衣服,再把地上骇人的血迹大概擦了擦。最后从胡归包里找了找,拿出一瓶药来,“你吃颗药,然后好好休息一下,行不?”
胡归仍旧对他的话没反应,应闲都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傻了。只好倒了水,喂他吃。
他倒也不反抗,乖乖将药吞下去。
应闲见状,欣慰的笑了下,这折腾得他也有些累,就坐在床边,这才顾得上给他自己的手掌包扎。
两人坐得很近,胡归就倾身靠了过去,脑袋枕到他肩膀,说道,“为什么救我?或许能这样死掉也不错,不用再活着煎熬。”
应闲转头看向胡归,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近距离的看见他密长的眼睫。“你别想太多,睡一觉吧,等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的。”
☆、十八章
胡归没再说话,半晌,应闲伸手揽住他,以免他滑下去。
这时姚远终于坐不住,上楼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刚开门,应闲就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姚远看着扔地上带血的毛巾,以及那滩痕迹,直指着那儿压低声问,“怎么回事?”
应闲长吁口气,感觉耳边呼吸声绵长,想胡归已入睡,便小心将他扶躺到床上。
应闲带姚远出去,刚轻声带上门,想了想,又打开一道缝,好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看见胡归。“他刚才在自残,还好发现得及时。”
姚远道,“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像庄青青说的,鬼上身?”
“谁知道。”应闲望向胡归,显得忧心忡忡。
姚远看着他手,“你手怎么了?”
应闲道,“没事,小伤而已。”
姚远道,“那我们去找找食物和出路?”
应闲本想答应,这会却迟疑了,“要不,你和他们一块去吧,今天我留在这里陪着他,免得再发生什么意外。”
姚远想了想道,“好吧,自己小心,他万一发疯起来,不定什么事都会做。”
应闲道,“放心,我有数。”
姚远没再多说,他下楼了。应闲站在窗边看着他和楼下几人一起往山下走,又回头看着胡归。
他脸色很差,嘴唇干涩得起了层白皮,伤口划得比较大的地方,有血迹浸透了绷带。
应闲找出一件外套轻轻盖到他身上,再坐到床边,用水沾湿他的嘴唇。
想起他的精神状态,应闲不免忧虑,那时候远远观望,多么完美的一个人,现在变成这样。
男人有时候总有一种保护欲,应闲伸手将胡归的额发撩到一边,轻声道,“要是早点遇到你该多好,在你遇见阮浩景之前。也许我们就不会来这个该死的地方。”
应闲因为不放心胡归,又怕他随时醒来而发生什么突发状况,所以一直坐在楼上这个房间陪着他,虽然大概知道钱药还被绑在楼下,不过反正也没吃的,绑着就绑着,要是放了他,还说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他一直等到晚上,姚远他们回来,才叫醒胡归。
胡归醒来后眉头一直紧紧锁着,应闲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头也不说话,实在是这会身上那些刀伤来感了,浑身都疼着。
应闲大概也猜到了,就说,“那下去吧?要不要我扶你?”
胡归道,“我不想下去。”
应闲道,“你一个人在楼上不安全,你也知道这地方多少是有点脏的,别说不信鬼神,大家都在这亲眼见过。”
胡归听他这么一说,思及自己身上发生的奇怪事情,唇紧抿成一线,然后点头同意了。
应闲就同他并排下楼,走了几步,还是小心的扶住了他。
自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楼下的人就齐刷刷的将视线移了过去,钱药被绑着,又被饿得没什么力气,见到胡归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是瞪着他。
应闲带胡归到一边坐下,看看几个人的脸色,不用问也知道是空手而回。他见大家都沮丧着,便说道,“再坚持些时间,其实我和姚远出来是定好天数的,现在已经是逾期不归,他们一定会找我们的。”
他说的确实没错,外边的人因为他们超过原先定好的日子还没回去,又一直打不通手机,怕他们是在深山出什么意外,早就报了警。
只是这片山林说大不大,说小也确实不小。那山脚下的人只知道他们这群人上了山,又不确定是往哪个方向,逐寸的搜援也没那么快找到线索。
其他人大多是随意跟朋友亲人说了声出来旅游,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去也不会想到出意外这方面,这会听应闲这如此说,心中燃起希望之火来。
希望是有希望,但电视电影中来自外界的救援往往都是在最后才出现,他们也会这么倒霉吗?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免不了悲观,只是沉默着没有说出来。
气氛较之前几日,完全是活跃不起来,几个人都异常的安静。
这山头里,还有秋蝉鸣叫,有时风声呼咽,稍大一点,就吹撞着窗户,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敲打。
庄青青缩在叶飞怀里,其他几人也是僵直的坐着。
胡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