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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中,白冥刀在黑雾中滑落,秋原川没能抵住侵袭,渐渐模糊了意识,在黑暗中坠落。
远处,一把黑色长剑向下飞来,追逐他下落的速度。时间过得十分漫长,他还在向幽冥深处坠落,而那柄骊龙剑依然在加速追赶。
越来越近了。
紫色的剑气猛地一亮,拉近了一些距离,又过了不久,骊龙剑终于托住了秋原川的身体,使他放缓坠落的速度,这时,又一股紫光盈现,苍辰出现在他身边,半蹲在剑身上看着他。
“秋原川?”他扶起他的上身,可是并没能叫醒他。
他望向周围,还不知要在这黑暗中坠落多久。
与此同时……
湛濡睁开眼,把明月玄珠悬于掌中,用灵力将它收起。
门开了。
“师姐。”葛楚站在门外,向她打了一声招呼才走进来,坐到床边,微笑道,“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哦,”没等她把东西拿出来,湛濡的鼻子就已经告诉她了,“四酎清酒。”
“这都被你猜中了,醉仙。”葛楚拿出两壶酒,说。
湛濡拿起酒,刚要入喉,看了一眼葛楚,转而问道:“小师妹,今天怎么想起陪我喝酒了?”
“嗯,这是成雪大哥让我带给你的。”
湛濡轻笑道:“那我真应该,折柳相赠。”
说到后半句,她的声音却轻了下去。
“梦蝶呢?”她又问。
“她休息去了。”葛楚说。
“其实……”
葛楚应声求问道:“嗯,什么?”
“没什么,喝酒。”湛濡说道,举酒痛饮。
其实,她不必强颜欢笑。这是湛濡真正想说的。
酎沥清馨,而她才是湛濡想斟酌酣醉,或一饮而尽的。
终于到了深渊的尽头。
苍辰收起骊龙剑,让秋原川的身体尽量靠在自己胸前。此时,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
“你的确很执着,苍子虚,啊,现在是苍辰。”幽暗中,一个低沉而戏谑的声音传向他的耳畔,“而他现在还是秋原川,等到他醒来,恐怕你就要绝望了吧。”
苍辰冷淡沉着地问:“你想说什么?”
“呵,”一丝冷笑,那声音继续道,“等他醒来,不就能真相大白了吗?”
那鬼魅般的声音散去之后,苍辰默默地望着秋原川,那张沉寂的脸,就像睡着了一样,十分安然。
幽杳。
依稀感觉到有人向他走来,秋原川一点一点地伸出手,感觉到,另一只冰冷的手将他的手握住。他睁开眼,黯黮中,看见了一个黑衣男子。
厉判素商?他暗自问道。
“也不完全是。”黑衣人回答,好像能洞悉秋原川所想的一切。
秋原川并没有问自己在哪,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斗篷,使他看不见他的上半张脸,他只能感觉到一阵阴寒冷酷的气息。
“我是属于你的另一部分魂魄,你于我而言,亦是如此。”黑衣人说道。
“为什么?”
黑衣人浮现出一丝笑意,瞬间就灭了下去:“那是千年以前,你坠入地狱之渊的时候,魂魄遭业火侵噬,而我,就是被侵噬的那部分。”
这样说来,秋原川的确回想起一些片段。
在幽冥之渊的祭坛上,他被恶灵与业火侵噬,魂魄上的伤痕化作浅红的血痕,绝望被怨恨替代,后来,幽冥之界在他的杀戮之下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死城。
于是,阎魔只好把主神魔的首席审判权和杀罚大权交给了他,使他成为冥界的厉判。
想来,素商就是前生的自己。
“我一直都不曾离开你。”黑衣人轻抚着他的侧脸,从额前的丝发到下颌,手上的温度冰凉砭骨,明明是相同的声音,却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残酷,“而你,一直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因为你本能地排斥我。”
秋原川没有动,淡淡地望着他。
如果接受,自己是否会万劫不复?
黑衣人幽寒地微笑道:“阎魔自以为把素商控制得很好,可他忘了,素商早在千年前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秋原川。”
自己还活着……原来如此,秋原川心下自嘲。
如果是在棋盘上,只要选择棋子是黑是白就好,然后,再按照自己的选择走下去。而现在,甚至连简单的抉择都没有,秋原川大概清楚自己要怎么走下去。
“罢了。”黑衣人松开手,“既然你无法做出选择,那我就去忘川,不再让你为难了。”
那缕孤魂开始逐渐消散,秋原川却说:“不要走。”
闻声,那缕模糊的魂魄又变得清晰:“那么,你的决定是……”
“留下。”秋原川简单决绝地回答道。
黑衣人附在他的身上,握住他的手,望着他:“想清楚,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秋原川无言。有什么办法呢?他早就不能回头了。
两个魂魄渐渐融合,他感受到了曾经在业火中的炽痛,却很淡漠。
“秋原川?”见他的眼睫微动,苍辰呢喃道。
然而,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眸子在看着他,空灵中透露出幽暗,冷漠而悲凄。苍辰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目光。
秋原川挪了挪手指,一股灼痛从指尖蔓延,他面无表情,只是动了动嘴唇:“离开这里。”
声音很轻,苍辰却听见了,在他耳边回答:“嗯,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你还是决定回来了,果真没让本座失望,素商。”阎魔再度出现,森森然地说道。
“秋原川没有决定和你回去。”苍辰凛然道。
“是吗?想不到你这么在意。”
“这件事由我来决定。”苍辰凝眉,冷冷地看向他。
阎魔闷笑了几声,说:“你这种人居然会令素商念念不忘,我本想让你这种目中无人的蝼蚁迅速消失的,不过,我更想亲眼看到,你绝望的样子。”
阎魔转瞬收起了狞笑,接着说:“素商现在动不了,是因为他接受了自己的另一部分魂魄,现在还在适应这个身体。但他现在已经是冥界的厉判了,连掌管神灵生杀大权的厉神都要屈从于他的审判,你有什么资格做决定?”
苍辰放下秋原川,孤傲的抬起头:“既然如此,我也不会介意犯下诛神大罪。”
湛濡将壶中的酒全都咽下,而葛楚早就趴在桌边不省人事了。
“师妹?”湛濡揉了揉她的头发。
半晌,葛楚才侧过脸,呓语道:“哈……再干一杯……”
这就醉了,湛濡心说。她把葛楚扶起来,放在床榻上,又披上了被子。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暮云凝碧,她却瞳孔一振。
邪灵的气息很重,外面发生了什么?
湛濡披上外衫,立即冲出房门,她有预感,秋原川和暮成雪都不在,他们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但是,当她推开苍辰的房门,发现什么都没有时,心下不由得一沉,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朝着邪灵气息汇集的方向跑去,而每接进一步,就是离她的猜想的证实又近了一步。
哐啷!
骊龙剑被抛在了一边。
站在原地,苍辰擦去唇角上的血,他被困在营魂阵里,而且他感觉到,他身上的灵力正在被吞噬,这种情况的确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如果是其他人,即使失去了修为也可以正常的活着,可他的身上流淌着苍龙之血,没有修为护身,他就一定会暴毙。
苍龙之血……
突然,苍辰把手举到唇边,贴了上去,俄顷,血液顺着手腕淌了下来。他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道驱鬼符。
霎时间,恶灵退散。
到了。
湛濡站在那道结界前,邪灵的气息就源自这道结界之内,在这周围只有她一人。下落不明的人还有暮成雪,那么,在这道结界后的,就是苍辰和秋原川了。
要不要打破结界?湛濡开始犹豫不决,如果打破,怨煞会被释放到人间,如果置之不理,那苍辰和秋原川还在里面。
这种感觉,倒是似曾相识……
“师兄师兄,你看,掌门送给我的玄冰刃。”一身交领蓝袷衣,长发简单地被一根蓝发带束在脑后,那是儿时的湛濡。
“哎,大小姐,我的字画!”虞鸿堂赶忙夺过那几踏纸,无奈而惋惜地看着它们已经支零破碎。
“师兄,那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吗?”小小的湛濡抬起头来,问。
“唉,那可都是师兄我亲手画的,你这般胡闹,要是被师父知道了可是要罚你去抄书的。”虞鸿堂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
“那师兄重新画一遍不久没事了吗?”
虞鸿堂坐在桌案旁,悠然道:“有些事情可以补救,有些却是无法挽回的。尤其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不是简单的行动就能保护得了。”
闻言,湛濡有点小忧伤地垂下目光,轻声说:“可是湛露只会习剑,如果这样都不能挽回重要的东西……”
后来,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呢?湛濡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有想起来,但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
算了,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湛濡决定将结界打破,她相信他们可以在此之前把邪灵镇住。
重要的东西吗?于她而言,她的朋友都是很重要的人,她会力所能及的珍惜。不过,后来她才开始嘲笑自己是有多么的偏执,以至于连后路都没有留下一条,就那样悲伤而无悔地走了下去。
黑雾弥漫。
苍辰转过身,视线被黑雾阻挡,他便停在原地。
还没有结束。
当雾气散向两边时,他才看到,秋原川站在他的对面,而在秋原川身后,阎魔用黑影般的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和额头。
“素商,识相的话,你也该和本座回去了。”阎魔平静地说道,声音中却透着力度。
“放开他。”苍辰沉声说道,这已经是在拔他的逆鳞了,此时的他,身上的戾气不比那团黑影要少。
阎魔却变本加厉地哂笑:“素商已经逃不掉了,本座是在给你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
伸出手,苍辰凭借内力把骊龙剑吸到掌中。
阎魔毫不退步,只是阴森森地望着他。
这时,秋原川的目光转向右侧,用余光扫向阎魔,似笑非笑地说:“的确逃不掉了。”
苍辰有点诧异地看着秋原川,只见他的手已经扼住了阎魔的一只手腕,忽然,眼白色的光从他的指缝间照射出来。
阎魔猝不及防,极力想避开那道光束,他绝对没有想到,秋原川善于御风术,可以控制白虎七宿的灵力。
黑色的怨煞在不断地消散,最后只余下几缕黑烟。
秋原川转过身,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阎魔,声音空灵而阴寒地说:“让你失望了。”
“呵,不愧是厉判,不过,你别想有第二次。”阎魔话音未落,就已经金蝉脱壳了。
青光散射,结界终于被打破了。
当苍辰和秋原川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湛濡的面前时,她舒了一口气,这一赌,她还是胜了。
“灵虚?”湛濡看见他手上的血,问。
“我没事,该回去了。”苍辰不以为意,旁若无人地往回走去。
七日后。
湛濡坐在窗边饮茶,偶尔放下茶杯时,轻摇折扇。
魂茕茕兮不遑寐,目眽眽兮不终朝。诚然,前路的迷雾已然散去,明月玄珠,秋暮雨,其实湛濡已经稳操胜券,可为什么,正是这种清晰,却使她走不下去,总觉得到底是少点什么。莫非,无可挑剔的缜密,也是一种繁华绚烂的陷阱,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