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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国三公主绰姻,曾远嫁大冶联亲修好,七年后,这位宣国公主却窃了大冶军机,仓皇回国,直到三年之前,大冶因此被宣国重创。然而,这位西疆霸主始终有着积厚的基底,还有不惧生死的兵民,三年前虽半壁疆土尽失,却未伤至脏腑,反倒燃起了全国军民誓死战斗的士气。于是,这次倾国一役,终于雪尽三年之耻,一封染血的快报给宣国如当头痛棒,打得全国上下一片惊惶。
这些,就是枫儿数日来回所得的信息。
“现在宣国各地几乎人人都参军去了。师傅,你一身武艺不如也下山吧,这紧要关头国家极其需要我们。”
他捏紧拳头,用激愤而热切的目光看着我。
我抬头,也直视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
多少春秋去了,曾经懵懂的幼童将至成人。现在的他,眼里已开始有了国仇家恨,有了世间天下。
“枫儿,你想从军?”我放下茶盏,问。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不语。我便继续道,“要鼎天立地成就一番事业,必须首先自强。那套新的剑法就是专为你强身御敌之用,为国为已,都定有所效,但在未修成之前,什么也是妄论。宣国人盛,并不差欠一个庸夫。”
而落枫,天下就只你一个。
少年沉默着,忽然抬起头,“师傅,既是这样,你不是足以下山了吗,可以……”
“我已说过,断断不会离开此山。”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在此山终老!” 他大叫出声。
我抬眼看着他。
枫儿,你果然是一直不甘心的吗……
我不做声,就这样一直望着他,望得很深。
见我这样,他更加激亢,话语也愈发急切起来,“师傅,想必当初你学这身武艺时,也定是心怀着什么抱负,后来因为某些事归隐山中。但是,但是大丈夫立于天地,还有什么私情能比得过国难家仇!师傅,其实你那些抱负只是抑藏着,并没有消弭,否则一直以来又怎能传教予我这么多道理和本事?师傅,为什么你能看清天下却不去看清你自己!”
“落枫,你这是教训我吗。”我骤然凝起脸色,冷冷看着他。
他顿了一下,许是发现言语重了,但又觉得自己并没说错,于是垂下眼,不甘不愿道了声“不”,随之等待我的责训。
我叹口气,也没想过去责难他。远空,落下了几声鸟鸣,抬眼望去,一群黑雁正悠悠南往。
谁说天高便可任鸟飞。
它们飞得再高再远,其实也只得循着一道千世既定、不可违逆的轨迹罢了。
窗外飞鸟,看得人有些发痴,我对他说:“我只个游离天地的人,虽身在红尘,却心已清净。不入世间情,不问家国事,从我第一步踏进此山就是如此状态。不怕告诉你,归于此地就是我今日乃至终生的抱想,谁都不可改变,包括我自己。”
“不入世间情?不问家国事?是这样的吗?”他到底是忍不住了,“那么你救我回来又劳尽心神育我成人,这是做何?你每日远看天地心事重重,又是做何?还有这套卸敌的剑法、那个战场归来被救的将士,这统统又是做何!!”
“说够没有,落枫!”
啪!我捏起瓷盏重重敲落桌上,然而他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
“师傅,你既已身陷红尘,又怎能真正做到‘心已清净’?请恕徒儿无礼,现在不再是清高的时候了,我们边城还有无数陷于水深火热的乡亲同胞,他们朝不保夕颠沛流离,你身为宣国子民难道就忍心得下吗?!如果你真不舍得这里,大可胜仗之后重归山林,又有何不可?又逆了你哪道信条?大丈夫行事做人,要知轻重、懂决舍、能收放,不是这样的吗?!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吗?!师傅!”
他喘着粗气,微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似要奋力在我脸上捕捉到些什么。我且低眉,错开那道目光,落到手中的空盏,茶尽香消。
既已身陷红尘,又怎能真正做到心已清净。
没错,枫儿你说得没错。但抱歉,我不能承认。
“落枫,你莫再说,我一心只在此山终了,未打算战死沙场。你所说那些只是我在此山随手可做的事,说好听点是寄托,说实在点就是消遣,是你将我看得太高。况且你我只是师徒,谁都没资格责令别人的人生。”完后,将空盏倒扣在桌上,此话经已说绝。
他当即一震,却只是始终不甘,“师傅,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是,我正是贪生之人,见不得相争流泪,血肉成泥。”
“师傅!”
“落枫,”我沉吟一下,起身,“这样的人还值得你拜他为师傅吗?你想清楚吧。”
说完,便走出屋外。
尽管那处,已是夜阑沧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回:师徒
☆、第九回:师徒
这次,却是我在石台静静坐了一夜。
是留出空间给他想清楚。
也是让自己缓过一口气。
「师傅,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是,我正是贪生之人,见不得相争流泪,血肉成泥。」
贪天下蜉蝣之生,惧万物淌血流泪,如此已背负了千万年。只是这缄口了千年的秘密,又有谁,能听我一说呢。
抬首,今夜竟一轮明月,云薄星亮,冷冷银霜染白了整片枫林谷涧。
悠悠轻叹,山河静好。
年少热血,心怀国事。其实又有什么比这更为欣慰。
落枫,六岁那年抱你回来,你便是一身绫罗,本是显赫之身,我又怎好禁锢你一生,缚住一只可能腾飞天下的巨鹰呢……
然而怎么都好,你真想成为腾天之鹰也应先丰羽翼,在修为未成之前,我还可继续当你师傅吗?
一日也好,两日也好。
******
东方亮起鱼白,此时候山中雾瘴最为浓重,苍苍茫茫滞结于天地,待恍然回神,才察觉原来发衣已经湿了一重。
突然,脑后逼来一股劲风!——那可是蓄势待发的一击。
我当即旋身避开,扬袖,翻掌切下!
来人连忙躬身揎臂,将我掌锋化去,可瞬间又是一道剑气喷发而来。我精神一震,笑着,力凝于指尖,徒手直向那道剑风剪去。
“平剑刃,定剑势!刚柔在腕,虚实于锋,无孔不入,无所不摧!”
字字声声,我以步法带动起落枫手中的长剑。他本聪明,悟得我意,仅凭一把木剑,片刻间已在石台上撒开一张锋利的剑网,罡风清啸,气势如虹。
第一缕阳光终于穿云而出,瞬间金光万丈,天地一新。
我找准破点,突然使力,用双指剪开剑网,将他手中长剑夺来,然后反手一送,险险贴着他的鬓边剌进了山壁。
被摁在石壁上的落枫微微侧首,余光擦过耳侧的木剑,不禁吐了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及得上师傅啊。”
我看了眼他,会心一笑,然后松开拑制,稍退一步,“想清楚还认我这个师傅了?”
他站直身子,挘チ成匣彝粒僬隹凼保茄凵窬谷梦乙徽穑奥浞愦松换嵩儆械诙鍪Ω怠>退闳蘸竽悴辉偃衔遥一故悄愕耐降堋!�
我仔细望着那双眼瞳,因映上晨光而熠熠生辉,璀璨得,竟有点不实。
半晌,我才兀自点了点头,“好。”然后转身,走到石台中央,站定——脚边,正是八年前我亲手所留下的那道剑痕。
八载春秋轮回,这道裂痕仍然寸草未生,犀利依旧。
“枫儿,虽剑为百兵之君,但君子手中亦有杀人剑,日后你独立处世,应当在心。到时你手中利刃当配精铁,但此木剑,我仍嘱咐你留在身上。”
“师傅,师傅是认为枫儿定离你而去?”
“男儿志往四方,谁都不可能留住你,包括你自己。”
“就如同你也不能劝说自己下山一样?”
我微怔,当即失笑,“你这小子。”
“师傅,起初我以为你是对天下心死,但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你虽誓言不出荆山,可一直苦心授我剑法、教我悟理,其实就是将自己的抱负交到我手上,希望有人代你去完成。”说着,他忽然单膝跪下,揖手抱拳,“师傅放心,虽徒儿不才,但就算死,也决不负你的期望。”
听此,我不禁一震,看他一眼。欲言,却止。
最终,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由他所去。
******
这一年,落枫练习得愈加努力。
要翱翔于天,必先丰盈羽翼。每每看到石台上那抹挥汗腾跃的身影,都仿佛看到一只扑翅欲飞的雄鹰。
蓝天孕育云鹏,乱世成就英雄,是多么激荡人心的画卷。然而,欣叹之时,心却莫名落空。是的,某些东西正从指尖悄然漏走,感觉到的,怎么留,也留不住。
……
枫林冶艳的红影还在记忆中残存未褪,天,又已经飘下起了白雪。纷纷扬扬,飘落到寂静的山中。
“木剑,真能穿石?”
努力了那么久仍旧不达目标,落枫这小子竟开始怀疑起这个眼见的事实。
我轻笑,掸一掸木剑,“无妨,能刺穿皮肉心脏便可。”
他一愣,又真的无可回驳,于是抿抿嘴,眼里却依旧不甘。
天,冷得通透。抬起头,有绒花般的雪簌簌飘落,让人忍不住摊开手,看她落在掌心,默然溶化。
“师傅,除夕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办年货了,不如今年就让枫儿打理,给师傅做顿年饭可好?”
他抹干手中雪水,望向我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剑眉星目,己显出一身清刚之气。都十八岁了,此刻却笑得如个孩童。
我不禁回笑,在雪天呵出一团白雾,“好好好,但若是咽不下肚,你又怎赔我这个年?”
“哎!师傅就别在小寒天里打击徒儿嘛。”
“怎是打击?那是为师着实重视这顿年饭罢。”
“得得得,倘若这年糊了,我明年赔你,再不一直赔你到满意为止!”
我哈哈的笑,笑得开怀,不知道这场雪,能否一直这样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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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年,宣,举国同心起兵西进,在边境与大冶全面拉开战局,内平动乱、外收失地。然而大冶兵将皆勇悍之士,天生好战,又承一路夺杀而来的势头,竟是越战越猛。于是胜败未分之际,双方谁都进不了一步、又退不得一寸,继续僵持于边界,狼虎相视。这倒是好,天下反得片刻宁静,让各处百姓偷空过个新春节。
苦辛劳,甘来食;奔波年,天伦日。庸庸碌碌红尘中,真的有什么比一顿年饭更加暖心,珍贵。
而对于我,虽无太多人间酸苦,但这却是枫儿第一次为我做的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