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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醒来,没瞧见你,所以……所以我到处找你……”她吸吸鼻,抹不掉再度滑落的泪水,“我偷听到了……你和风裳衣的谈话……”她听到了?
白云合浑身一僵。她听到多少?每一个字?还是风裳衣在陈述她前世的时候?或是他发狂崩溃的时候?而他竟然没有察觉!
“是真的吗?”她问,气氛静寂得诡谲。
她早已从石炎官口中听闻不少关于风裳衣的异能,只是她心中尚存一丝冀望,在白云合亲口回答她之前,她是不绝望的。
“不是。风裳衣只是普通人,他说的话不可信。”白云合自欺欺人,说服她也说服自己,却没留意眉间始终未解的蹙褶。
“那你为什么发脾气?”她看见他在厅堂失控的一切举动。
“他的玩笑太过火,我只不过提醒他该有的分寸。”
“不要骗我……”她跪坐在他双腿之间,泪水沾染的瞳子格外清灵。
“我——”没有骗你。最后四字梗在喉头,吞不下也吐不出。
看穿他的为难,也等于证实她害怕的答案。
再也挡不出逸出喉头的呜咽,她放声大哭,像只受伤的小野兽,挣脱他触碰肩头的厚掌。
“红豆——”他强迫地搂紧她挣扎不休的身躯,感受她的颤抖及僵硬。
“呜……我不要!”她哭喊,扭动受箝制的身躯,扑倒在床铺,一拳拳伴随着恨意重捶在床榻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陪她一块儿偿前世的狗屁情债!凭什么引凭什么她有权拿我的生命来换她的一眼?!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没有资格控制她今生的命运!她不是“她”呀!“她”只是一个陌生虚无的茫茫前世,凭什么介入她的生命?!
白云合箝制她挥舞敲击的拳,生怕她伤害到自己,“红豆!冷静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冷静——我好恨她!好恨她!好恨她!”她歇斯底里的叫嚷,愤怒地扭动身躯挣扎,对白云合的喝止分毫人不了耳里,只有风裳衣陈述的前世因果,不断重复响起。
她痴、她怨、她恋、她不甘,便向司轮回之神请求,愿以七世仅活二十之寿,来换取转世前与他见最后一面。而此生,是她第五世,尚有两世的轮回待熬。
白云,她非死不可的!
她捂住双耳,依旧阻挡不住那道讽刺的嘈杂声。
不要!她无意识地摇头抗拒。
她不知道前世自己与那名陌路男人是多缠绵纠葛地狂恋不休,她不知道前世自己是何种心态为那名男人放弃生命及立下毒誓,她只知道往后的岁月之中,再与陌路男人没有交集!这一世,她只有白云合呀!
而今,她却必须为了她已忘却的前世、已缥缈的爱恋、已不存在的记忆,被迫舍弃掉她最爱的人!
她不甘心!
红豆的嚷叫声越来越大,近乎失控。
就在阎王门里其他人被尖嚷声引来的同时,红豆在白云合臂弯里失去意识。
第九章
我想见你,无论是否今生缘尽情断,我都要见你最后一面……黑影不断在眼前交错,柔情似水的嗓音道尽一个女人最强烈的心愿。她在流泪、她在磕求,她的哀伤缓缓流人意识之中,心酸的令人想痛哭,那椎心钜痛,明明白白地占满心头,好酸涩、好痛苦,一颗颗泪珠积成愁海,几乎要将她溺毙。
为了你,我愿意受苦于轮回之中,甘之如饴。即使,我必须承受七世早夭之命运,我也愿意……不!我不要!你不是我,你不可以那么自私地决定我的命运!
只求再见你最后一面,将你的形影烙印在我心底最深处。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舍弃……这不公平!
“不要——我不要——”
耳边所听闻的一切纠缠着红豆,那悦耳女音竟令她不寒而栗,身子抖如秋风落叶,无法自骇然的梦境中脱逃。
“红豆!”
一声熟悉又眷恋的呼唤打破恶梦,黑幕里透出一道曙光,使她得以睁开眸子,望向正上方温柔又担忧的面孔。
是他将她自混乱的梦境中唤醒。
“二小叔……”她将身子依近他,哽咽轻唤。她好害怕,那不是梦境!那是她前世真真实实的经历。
“没事了。”白云合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从她的梦呓中约略明白她梦见什么。
床边站着满脸忧心的石炎官、怜我、黄魉及明白始末的风裳衣。
石炎官不敢碰触失常痛哭的红豆,只能不断以唇形询问白云合到底发生何事,竟让小红豆哭到昏厥?他看得好心疼!
“让我和红豆独处好吗?”白云合朝众人低语。恶咒的宿命就只让他们两人明了吧,不必要再扯进其他人的伤心。
“老二……”
“炎官,听白云的话。”风裳衣勾住石炎官的肩,硬将他给拖出房门。
怜我不安地频频回首,领着黄魉退出,顺道掩上木门。
白云合拭去红豆脸上的冷汗,拨开垂落她颊边的青丝。
“别怕。”可悲啊,这种时候,他竟然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红豆边哭边嚷:“她说她想见那个男人最后一面,宁愿、宁愿赔上七世……可我不是她呀!我压根不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性格,她怎、怎么可以自做主张……我不要,二小叔,我不要……”她哭声渐歇,只剩重重吸鼻的啜泣。
“红豆,那是你日有所思,才会胡乱将梦境里的画面当成事实,那些都不是真的,没有前世、没有轮回,你就是红豆,没有人能用那种荒谬的方式来决定你这辈子的命运。”白云合轻声细语,双手捧起她的脸,以拇指拭去两眶的泪。
风裳衣说得对,他不能乱了阵脚,红豆的反应超乎他所预料的激烈,倘若他无法平抚她的不安及恐惧,红豆会先逼疯自己!
“是真的!那是真的,梦里的声音听得我心好疼!我……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好乱,也好怕……一想到自己……仅仅剩不到五年的生命,我就好害怕。”红豆咬着下唇,泪眼直视白云合,埋首在他肩胛里。“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若真要受早夭的诅咒,何不让她在未识情爱,甚至是在为亲娘所弃之时就在冰雪中解脱?为何非要到她正全心全意学着去当他的好娘子……在她如此幸福之时,狠狠地敲碎她仅仅十数日的美梦?
她不明白,不明白呀!
泪眼所凝觑的他,眉头深锁却不发一语,对她的无助束手无策。
说话呀!说什么都好,不要让她一个人独自担惊受怕,安抚她、斥责她,什么都可以,为什么他只是抿紧唇不发一语?
刺痛感自眼眶蔓延到掌心,逼迫她不得不垂颈注视。
泪眼朦胧间,模模糊糊的交叠手掌,是她与他的。
握得死紧的白色粉拳是她的,轻覆其上、略褐色的大掌是属于他——那手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及浅得近乎无法辨识的颤抖,是来自于他——她最冷静、最自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二小叔。
担心受怕的不只她一个。
眼前她的夫君将她安然环在双臂之间,比平常更加施力,几乎弄疼了她却浑然不觉。不开口,是因为他也手足无措吗?
他,在懊恼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吧!泪眼婆娑的红豆挤出一抹笑。她竟然开始猜透白云合烦杂的心思了。
她能歇斯底里的尖喊,疯狂的叫嚷来发泄情绪,可他不能,因为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必须为她撑起苦难及一切的男人;甚至于到了她合上眼的同时,他将被独自遗留下来,承受着丧妻之痛。
相较于她,他才是最辛苦、最吃力的一方。
而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好,但至少,她不可以再让他苦恼,不可以再成为他的负担,不可以再让他为她操烦一丝丝…她抹去泪水,强迫自己不再哭泣。
“对不起……我好任性,是不?”红豆轻笑道,揉揉自己哭到发红的鼻头,嗓音沙哑得吓人。
白云合明了她的强颜欢笑,更加心疼。
她自床上跃起,背对着他。“不能再睡了,帮我梳髻好吗?我现在只喜欢你梳的髻,又漂亮又端庄。”她转回脸,换上活泼的模样撒娇。
“红豆……”不要用这种僵硬的笑容面对他。
“等会儿咱们先到厨房去偷渡些甜食,我喉咙有点渴呢。”她轻快地打断他。
“红豆。”
她第二度抢先发言,“对了,还要同小干爹解释,否则他还以为你欺负我呢。二小叔,你看要用啥借口搪塞?”她坐在镜前,披散着长发,模糊的铜镜映照不出她此刻的真实模样,她抖着嗓音却说着轻快的言词。
“红豆。”白云合略蹙眉宇,来到她身后。
她第三次插话,“上回我瞧见一匹不错的浅蓝布料,虽然你穿白衫也相当俊逸,可我想帮你添些衣物——”大手盖上她的肩头,半强迫地让她住了嘴。
“红豆,别说了。”他扳过她肩头,四目相对。
红豆从他清澈的眼中看见皱着小脸的自己,那张佯装坚强的丑颜。
好丑,丑到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垂头丧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不说的话,我会疯掉的……”她不断深深吸气,仿佛寻求更多的勇气来面对他。
“我会听,可是不是那些毫无助益的转移言词,我知道自己的懦弱无能让你害怕,但请原谅我,我……还没有方法调适自己紊乱的思绪,我不断试着要成为你最信任的人,要让你能放心将自己交付予我,一切的努力却因风裳衣一句话全数失了标的。看见你的反应,让我更加失措,我不知如何安抚你的情绪,不知如何表达我的关心。你像个易碎的娃娃,我该用什么方式将你拥入怀里才能不伤你丝毫?我很抱歉,再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做得更好……”他低低吐露心声。
原是准备将所有的苦自己承担下来,孰知她却无意间听到了他与风裳衣的对谈,他生平头一回尝到心乱如麻的滋味。
多讽刺,他别号“文判官”,只会杀人却无法操控她的命盘,他手里握的不是添命减寿的判官神笔,只是一把锐利无情的血剑。
红豆摇首,打断他自贬的字句。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很好了,超乎我所能回馈的地步。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多偿你一些……我好差劲,只顾得自己的气恼,却忘了还有你……”她将脸蛋埋在他的双掌之间,不断烙下轻吻,“我不会再失控痛哭,不会了。”
为他,她会改掉所有的懦弱,不让他烦忧,她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若当初没有将她由风雪中拾回,若当初没有强迫他共结连理,若缘浅……临别时也就不会如此苦痛了吧?
“已经是夫妻了,别说见外的话。”他注视着掌间捧贴的小脸,她冷静得像瞬间成长五岁,不再是毛毛躁躁的红豆,教他不忍。
他原准备缓缓迎接她每段岁月的蜕变、成熟,慢慢共享那些改变所必经的喜怒哀乐,而非强迫地抽拉她成长,让她跳过少女时期的青嫩。
“或许风裳衣的预言会成真,也或许他在神算之时卜错了卦,但那都不会改变你是我妻子的事实。想想,也许在五年之间,我会先你一步下黄泉,让你独活在世上,反倒教我更放心不下。”他安慰着她。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她抬脸朝他笑,“也许年过半百,咱们发白齿摇,还会取笑彼此今日过度的反应,是不?”多希望自己的遥想能成真,能有与他白头偕老的机会。
“是呀。”他搂着她,虽然风裳衣的预言从未失准,他却宁愿相信奇迹。
“到时你可得帮我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