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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跳起来,踩在一张摆放了精致西餐的餐台上,又匆忙跳下去,跑开。另一个便也循着对方脚步,这么追了上去。正在用餐的人发出一片惊呼,没一会儿另一张餐台旁的客人也遭了秧,因为战逸非直接把那台子推倒了,就推砸在严钦身上。
战逸非把自己身体也压上去,朝对方脸上一记记砸下拳头,有几拳没砸在严钦身上,倒直接砸在地上,他自己的手指关节上也都破了皮,流了血,却仍不停止,一副要对方小命的狠劲。
严钦被打得极惨,反而狂笑起来:“好爽啊……好爽!”
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场子里的保镖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突发事件,他们的少爷明明看来乐在其中,这个时候上去干预似乎不太合适。
保镖们愣愣站在一旁,严中裕也没管。场子里不少有身份的人拿异样眼光悄悄看他,他却如泰山般稳坐不动。兀自赏着手中藏刀,他问李卉:“怎么回事?”
“听说战博的女儿被车撞瘸了,当时你的儿子就在现场。”李卉如实作答,看似不偏不袒,也不落井下石。
“唉,这些年我忙生意,太疏于管教他了。”严中裕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儿子——严钦丝毫没注意到老子的目光正投向自己,即使被对方抡拳猛砸,即使被勒得满脸涨红几近断气,他也手舞足蹈,疯狂喊笑,跟发神经似的。
严中裕又问李卉:“他很喜欢这个姓战的小子?”
“是挺迷恋。”李卉嫣然一笑,“大概是因为刚买了游艇,他从公司账户上取走了六千万,应该就是给了战逸非。”
严中裕稍一沉思,便抬起手腕,冲一个保镖做了个手势。
被揍得鼻青脸肿,严钦就快被勒断气了的时候,一群保镖蜂拥而上,拿住了战逸非。
战逸非早已杀红了一双眼睛,死犟着不肯受缚,没想到刚一挣扎就挨一拳——那些保镖都练过,下手又黑又不引人注意,几拳过后,战逸非连胃液都吐了出来,被一左一右两个男人摁住了肩膀,强迫着跪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总算缓过一口气来的严钦爬起来,冲着保镖们吼,“放开他!我跟我宝贝儿调情呢,我舒服!我高兴!干你们屁事?!”
保镖们刚要松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个声音,“不准放。”
严中裕走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柄没开刃的藏刀。走到年轻人身前,他就把刀拔了出来,用刀尖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其实他们没少见,见面的时候,战逸非有时还叫他“严伯伯”,可这会儿,严中裕就跟不认识对方似的,他用刀尖把战逸非的脸掂起来看了看,然后说,“六千万才嫖这样的,太贵了。”
战逸非仰着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微微合着,显得悲戚又绝望。
严中裕手臂用力往前一送,没开刃的刀尖便深深陷进他的脖子里去,简直要如撕开一层纸般,将他捅穿。
“老畜生!你——”严钦情急之下就骂了出来,刚想向老子扑过去,就被保镖给擒住了。
“我替老战管管儿子。”严中裕抬头去看战榕,笑着说,“我倒忘了,也跟你一个姓。”
站榕把目光挪开,投往别处,“反正不是我儿子。”
即使是不开刃的工艺品藏刀,直接劈砍在脸上、身上,都是要命的疼。一开始保镖还得摁住战逸非的肩膀,后来就用不着了,这个年轻人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像砧板上的鱼那样被刀抽打。
“老畜生!你他妈敢打我的人!”在一群宾客面前,正业集团的少主像跳梁小丑一般蹦跶,破口大骂,“我、我撞死我自己!我他妈让你断子绝孙!”
严钦骂得越凶,严中裕打战逸非越狠,骂着骂着,严钦明白过来,不敢骂了。
战逸非头破血流,鼻梁骨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他像一滩泥一样被两个保镖扛起来,甩手扔到街上。
许多人看见了这一幕,但没人管,连警察都不管。正业集团的公关最是到位,这么小的事儿明天都不会见报。
严钦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严中裕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是宠溺儿子,只是觉得有钱人消遣穷人天经地义,犯不上干预。但今天这闹得太过火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他的儿子给他丢了脸。
严中裕扔掉手中藏刀,反手就给儿子一嘴巴,他说,你给我马上滚到国外去,别待在国内再丢我的脸!钱我可以留给你,也可以一毛钱不剩全捐出去!
严钦被打得很惨,战逸非被打得更惨,可他好像还想站起来。在地上艰难爬了两米,待靠近一根电线杆,他就扶着它,摇摇晃晃,直起脊梁。
电线杆上贴着会所招募“公关先生”的小广告,要求作风开放,承诺高薪日结。
全身都疼,疼得天崩地裂,战逸非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头上的血倏忽流进眼睛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一百十七章 把生活交给时间(尾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战圆圆躺在医院,百无聊赖非吃即睡,把本就挺大的脸盘养得银盆一般,白中发亮。
她哥来看他,一进门就跟一个男孩打了照面。
战逸非想起来,男孩就是那天在医院里远远看着自己的那一个,他此刻手里正捧着一个塑料盆,盆里尽是瓜皮果壳。
战圆圆坐在床上,咵嚓咵嚓地磕瓜子,一见哥哥就挥手如舞,嘻嘻傻乐。其实走路还是有点跛,但她乐观,苦哈哈的也得跛,为什么不乐观呢?看见哥哥眉头锁得紧,战圆圆有点心疼,反倒安慰他说:“医生说我天生就有点长短腿,是现在年轻瞧不出来,老了一准要瘸,你说巧不巧,这一撞倒正好一个长度了。”
“也是。反正你都胖成这样了,谁还管你瘸不瘸。”战逸非微微一笑,一张脸总算露出一点暖色。
“喂!小非非,你信不信我让徐亮轰你出去啊!”战圆圆嘴上嚷得凶,其实心里倒高兴,她知道她哥也是刚刚伤愈,这阵子过得尤其不容易。
塑料盆转眼满了,战圆圆还没停下嘴,男孩不得已将两手兜成一只笸,毕恭毕敬地去接女友吐出的瓜子壳。
战逸非听见妹妹叫这男孩“小亮子”,同他讲话多半要笑,不笑的时候便颐指气使活像慈禧。
战逸非欣慰的同时,又不免起了点阴暗的心思:那些与“我爱你”长短一致的句子里,最生死不弃的是“还我钱”,最童叟无欺的是“你胖了”,这世上哪有生死不弃、童叟无欺的爱情呢?不过也是一个壮志胸怀的年轻人,突然就想少奋斗二十年罢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听见方馥浓的消息了。
“妤姐……妤姐昨儿来看过我了。”
“哦。”喉咙卡了半晌,卡出简洁明了一个“哦”字。其实他想去见一见温妤,但温妤始终避而不见。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一个人若打定了主意要躲另一个,大抵是能躲成的。
正如同他为了避开与战博夫妻碰面,特意选了这个时间来探望妹妹。人虽能避开,可这对夫妻的消息却不经意间总能听见,他听说他们最近在卖房子,不住上海了,要回温州老家;他听说榕星钢厂的那块地皮上,旧厂房已被拆尽,正业广场的高楼正拔地而起。
他还听说,觅雅最终还是被卖了出去,但接盘的人不是花之悦,而是半路杀出来的另一家公司。
见哥哥不说话,战圆圆吐了吐舌头,“昨天妤姐坐在我床边,说不了几句话就掉了眼泪,她跟我说,她要走了,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大概又要出国了吧。”
有人为逃避而出去,有人志得意满就要回来。战逸非同样听说,战榕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正在帮助他爸打理公司,看来战榕没从榕星那里得到的补偿,这些年在自己大哥和自己手里已经捞了回来。
他想,把生活交给时间去讴歌,把生活交给时间去原谅吧。
告别妹妹,战逸非没回家,直接去了觅雅。两天前莫名其妙接了个电话,通知他这个时间去面试。战逸非本来不想去,可一听见前来招聘的公司,便非去不可了。
这个公司不是他的了,地址也由原来的东楼变作了西楼,只是还在遥遥相对的双子楼里。
被HR引进会议室,在那儿等待老总抽时间给自己面试。战逸非怎么也不可能为一份工作而来,他就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趁火打劫,在这个时候抢走了自己的公司。
公司该是新装后不久,空气里还散着淡淡漆味。一进门,战逸非就忍不住地四下打量,这家公司的装修风格和原来的觅雅简直如出一辙,大至整体色调,小至灯饰盆景,就连地砖上都嵌着一模一样的鸢尾花饰。
物是人非总令人感伤,旧去新来却是个好现象。
会议室里的男人面色寡淡,一直不知所想、一动不动地坐着,忽然就听见了非常熟悉的声音——
“老宋!新配方的样品已经搞出来了,还是我一日三催,搞出来的——”说话的人是周晨,风风火火从外头回来,一扭头就看见了透明会议室门内的战逸非。
“欸?战总?”
战逸非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脸色看来有些发懵:“周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不止我,老宋,还有很多原来工厂里的技术工,都在这里。”
战逸非正有一肚子疑惑,还没来得及发问HR就走了过来,冲他甜美一笑说:“方总现在有空了,你可以去见他了,跟我来。”
方总?又是谁?
周晨一句话,揭晓了所有的悬念,破坏了所有的美感,也让战逸非的一颗心骤起骤落,蓦地就不跳了。
他说,还能是哪个方总,咱们无所不能的方馥浓嘛。
走进总裁办公室,果不其然,那张宽死人的老板桌都是直接从觅雅搬来的。方馥浓坐在老板桌后,翘起两条长腿搁在桌上,正跟宋东坡说着话。
看见战逸非被HR引进门,眉目一挑,露了个笑:“嗨,pretty。”
“怎么回事?”战逸非声音低沉,面若死灰。他原本已经死了期盼,这下看见大活人,非但一点高兴不起来,反倒马上感到自己受了诳。
“这话可长。”方馥浓向着自己的情人走近,伸手就去摸他的脸,“怎么瘦了?”
战逸非一把挡开对方的手,“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老宋、周晨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买下觅雅的人又为什么会是你?”
方馥浓转头看向宋东坡,笑着说,“老宋,你演技也太逼真了,那天真的差点把我打死。”
“当然得往真里演了!厂里人多口杂,这是犯法的事儿,万一被人泄露出去,那还得了?!”宋东坡爽朗大笑,一边的周晨也接话道:“如果别人让我这么干,我一准举报他。但既然是方总的意思,我们只有舍命陪君子。”
“当时我告诉老宋与周晨,我把我南非的生意卖了,我压下我的身家性命就赌这一遭。他们很讲义气,当场就表示,犯法也干。”方馥浓知道战逸非没听明白,把脸又转向他,望着他的眼睛说,“我租了一个仓库,趁工人被煽动闹事全厂放假的时间,让他们把厂里的贵重设备偷偷转移出来,再找了些即将报废了的设备顶替,这样砸了也不心疼。”
难怪那天厂里的老工人会说设备型号都不对,战逸非完全愕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从我的工厂里偷东西。”
“现在是我的工厂了。”方馥浓露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