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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陆然凑近晏长安；抬起手来揪了揪晏长安的脸；“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那个时候…你多优秀啊…嘿嘿；我当时每天都在想…我要是能跟晏长安做朋友…那就好了…嗝——”
一个酒嗝打出来；直接喷到距离他很近的晏长安脸上；陆然浑然不觉；反倒是手舞足蹈的继续絮絮叨叨嘀嘀咕咕的说了下去。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多努力…多努力想跟你当朋友；为了你那个舞台剧…我每天都在练习；甚至做梦梦到的都是里面的动作跟台词…”
看着说个不停；声音逐渐变得有些低落的陆然；晏长安轻轻地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望着陆然的眼睛；沉默不语；只是若是有人在旁边；一定会看到男人此时此刻的眼神；骤然变得温和了许多许多。
“然后呢？”
“然后？”陆然挠了挠后脑勺；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的悲伤；没错；就是悲伤。
“他们都说我…说我是乡下来的乡巴佬…有我在…整个舞台剧的水平都被拉低了；嘿嘿…晏长安；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当时没有放弃；我在想啊…出身这种事情；怎么是我可以决定的呢？”
陆然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口啤酒之后继续开口说道；“我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啊…我那个时候实在是不懂；我乡下来的怎么了？你们…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呢？我这么这么努力…我当初也是我们村子里面的骄傲；我是他们好多好多人的骄傲…”
“晏长安…嘿嘿；晏长安；你知不知道这六年来我有多恨你…”陆然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仰着头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说我是一颗老鼠屎…明明我那么努力…我觉得我做得很好啊…晏长安；欸；你知不知道这六年来我多想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有一天可以站在你面前；拍着自己的胸脯告诉你；我；我陆然！”
陆然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站在晏长安面前；一字一顿；“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是陆然；我不是一颗老鼠屎；我也可以很优秀…我也可以很优秀…”
“晏长安…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多想跟你做朋友…多想跟你证明…陆然不是乡巴佬…也不是老鼠屎…陆然可以很厉害…他也可以像你一样…被很多很多人喜欢…”
说着说着；陆然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又变得闪亮起来；抬起头来望向晏长安嘿嘿一笑。
“我今天偷听你们说话了；你说我是一块儿注定要发光的金子；对不对？”陆然仰起头来又喝了一口酒；“傅景鸿他不同意你跟我签约…其实我也觉得…要是你的话…你自己写的歌自己来唱的话…肯定比我唱的还要好的…”
“晏长安；我听到你对傅景鸿说；你赌别人；我赌陆然；嘿嘿嘿…你知不知道；四年前我站到领奖台上面的时候…我都没有今天这么高兴…”
陆然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还有啊…在医院里遇到你的时候…我妈那么喜欢你…”
“你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有多复杂…复杂到有时候我觉得…我觉得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虽然我欠你一个亿现在还要卖身五年来还…虽然你是个喜欢调戏我的死基佬…虽然…虽然你人又贱嘴巴还刻薄…”
“但是我啊…我真的很高兴…六年了…我真的很高兴…”手中的啤酒瓶随着陆然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掉在地板上面；男人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越发的小了起来；说到最后；几乎都成了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
“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赌输的…我想站在你面前…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很优秀…晏长安…晏长安…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可以做你的朋友…”
☆、第46章 树洞
捡起掉在地上的啤酒瓶；把它丢进垃圾桶；转过身刚刚想要跟陆然说话的时候；发现这边刚刚还在絮絮叨叨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的男人；此时此刻已经睡了过去。
似乎是因为睡着了的原因；身体失去了支撑的角度；陆然整个人都靠在沙发上；缓缓地下滑；最后彻底的变成四仰八叉的睡在沙发上；一边还打着呼噜。
应该是梦到了什么；闭着眼睛；陆然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时不时的傻笑一声；因为脸的一大半都被抱枕给盖住了呼吸不畅；男人微微蹙着眉头；有节奏的呼噜声一下一下的传到晏长安的耳朵里。
半跪在沙发旁边；本来已经抬起来准备叫醒陆然的手在看到他睡得香甜的样子时；瞬间停滞在半空中。
晏长安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把将陆然从沙发上扛起来；往房间里面走。
将他放在床上脱掉拖鞋盖好被子；晏长安没有立刻厉害；反倒是坐在床边；望着陆然熟睡过去的样子；微微地笑了笑。
房间里面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暖黄色的光均匀的撒在陆然的脸上；酒精作用上来而导致整个都有些涨红的脸颊此时此刻看起来竟是有些莫名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晏长安叹了口气；抬起手将熟睡中陆然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沉默片刻；男人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给陆然听。
“六年前啊…大学的时候…”
“都过去那么久了；”晏长安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是透过了眼前的时间空间；看到了六年前那一段在学校里面度过的时光。
那是他违背洛清媛的意愿；真真正正；第一次；试图想要做回自己的时光。
洛清媛的钢琴弹得很好。
晏长安曾经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看到人前温柔美丽的妈妈坐在花园里面给哥哥弹钢琴；冲着他微笑的样子。
当晏长安走近他们；试探性的想要摸一摸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钢琴的时候；却被洛清媛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女人用最怨毒很厌恶最冷漠的眼神望着他；让他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啊；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天意弄人。洛清媛最最疼爱的；像足了父亲的晏绍；偏偏一点女人的音乐细胞都没有遗传到。
被洛清媛视若无睹；讨厌到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晏长安；却是被众人夸赞的音乐天才。
更加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啊；晏长安弹得最好的乐器；就是钢琴。
那一天；是晏长安背着晏家所有人；拜托在国外的朋友从法国买回来的钢琴送到的第一天。
当晏长安欣喜之际的跑回家准备想要试一试新买的钢琴的时候；推开门；看到的却是被砸的面目全非的黑色碎片。
洛清媛整个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双眼赤红；指着晏长安；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把他掐死。
“你怎么会是我的儿子？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一脚踩在钢琴的碎片上面；外人面前温柔得体的女人此时此刻却是歇斯底里状若疯狂。
“他明明希望生下来的是女儿…”
“晏长安；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当明星；你害死了你爸；现在还要去丢尽晏家人的脸！这辈子；除非我死；你永远都不可以站在舞台上唱歌！永远；永远都不要想！”
晏长安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洛清媛双目赤红的望着他；厌恶至极；像是看着这个世界上最最污秽碍眼的东西的眼神。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心凉。
回到学校的时候；晏长安谁都不想理；也不想说话；漫无目的的走在小路上。
这也是晏长安第一次；见到陆然。
陆然在跟别人打电话。
背对着晏长安站在学校人工湖前面；穿着的确良的灰衬衫；黑色粗布裤子；一双白边黑面的布鞋；老实说；这一身打扮的的确确；在帅哥美女倍出的戏剧学院；实在是有些太碍眼了一点。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晏长安脚步微顿；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陆然。
他出生在晏家；被无数人羡慕的晏家。有一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爷爷；还有一个温柔美丽；雍容的像牡丹花一样的母亲。
甚至因为名字里面的这个晏字；走到哪里；所有人都会多看他一眼；都会说；看；那是晏家的公子。
可是啊；当他看到那个时候还完全不认识的陆然；穿着最普通最普通的衣服；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甚至听得到他笑的声音。
晏长安突然就觉得羡慕。
“真的吗？家里的阿花又下崽了？哈哈哈；太好了；妈；等小猪仔长大了；你就让隔壁家的李婶儿帮你牵着去集市上面卖个好价钱；别心疼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捂着手机；陆然嘿嘿一笑；“我跟您讲哦；学校这里可好啦；真的；食堂里面两块七都能打两个肉菜呢；嗯嗯嗯；有时候是排骨；有时候是红烧肉；可好吃啦。”
晏长安站在陆然身后；微微蹙了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他不经常去学校食堂吃饭；可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学校里面两块七好像只能打到一个菜；而且那一个菜还是完全看不到油腥的素菜。
“您别操心我；真的；我过的可好啦；吃得好睡得好。”
“没事儿；这是我找宿舍同学借的手机；恩；我知道；他人很好的；不找我要钱。”
似乎是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晏长安明显注意到；刚刚还笑得一脸灿烂说话声音中气十足的男孩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陆然放缓了声音；温声安慰着电话那边的人。
“妈；您别哭；哭什么呢？”笑了笑；陆然仰起头来；头顶上面的阳光刚好照在他脸上；男孩微微的眯起眼睛；努力的挺直脊背；想要让自己的声音传到母亲耳朵里面的时候；能够多给她一点安慰。
“您就按照我教给您的；把家里所有的钱全部都塞到坛子里面去；然后把坛子埋到土里面；爸他就找不到了。”
“您别担心我；真的；我没事儿；”陆然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的对着电话说道：“我跟您讲哦；这个学校可厉害啦；从这里毕业的；以后都是大明星；恩；对；就是您在隔壁李婶儿家电视上面看到的大明星。”
“等我以后当了大明星；我就把您从农村里接出来；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在大城市；买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电视上那种阳光照的进来的那种；再给您买一个大大的电视机。”
“您别哭啊；哭什么呢？”
陆然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了；有些着急的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在电话那边哭泣的母亲。
“妈；您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您讲的那个电影？欸；对；就是那个很帅很帅的男人演得；您又忘记了吧；他叫梁朝伟；那是花样年华。”
“欸欸欸；您别急；不记得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教你一个办法；好不好？梁朝伟有树洞；您也有树洞啊。”
陆然嘿嘿一笑；握着电话噼里啪啦的说开了；“以后啊；您要是想我了；或者是想哭了；就在家里瓦房后面的墙上画一道杠；好不好？”
“你把想说的话；全部都记在墙上；不会写没关系啊；您画一条杠就好了；我们是母子嘛；我一定能感应到的；到时候我就像今天这样；给您打电话；好不好？”
“人生啊；不就是这样的嘛；小时候你抱着我看月亮的时候；不是也教过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吗？我们一点都不辛苦啊；很多人说不定比我们还要辛苦呢。”
“您不是我的拖累啊；怎么会是我的拖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