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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说:“我希望他多赚些积分,这样就可以更早出来。儿子他姨给她介绍个姑娘不错,我认为可以,他姨说,她愿意等他回来。”
“面都没见过,你别胡思乱想,”男的不厌烦的说,“现在那个女娃子愿意等,要不是看着我们家有两处房产,她正眼也不会瞧上你儿子的,你这个当妈的总是瞎操心。要不是你不拿零花钱给他,他也不会去抢劫。”
“你还好意思说我,就是你听之任之让他在社会上同流氓在一起,也不会去犯罪,”女人回击道,“现在好了,咱家有个案底了,儿子会一辈子有阴影的,还说别瞎操心,有本事你给我儿子张罗个媳妇。”
“你小声点行不?”男的说,“有案底咋了?悔过就是好的,以后儿子出来我也会从不忌讳他的劳改生涯,我要让他正视自己,勇敢面对,如果他能直面,那么那些女孩的也不在乎他的过去的了。”男的神情有些骄傲。
女的瞥了一眼说:“你不吹你会死……”
这时外面来人叫他们的名字,两人立马化干戈为玉帛,化战争为和平,可怜天下父母心,陈云杰和李玥却从来都是家庭不和的。我又坐着等了一段时间,不一会刚才两夫妇就喜上眉梢的出来,我有点为他们高兴,他们的儿子定是再这里面很争气,上面定是给他减刑了,这围墙之内怕是没有什么比减刑更喜庆的了,陈云杰是享受不到了,我怀着一片悲凉来到见面处。
玻璃对面的房门打开。陈云杰小跑着来到椅子边,没错,是小跑着来的,这样看起来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视觉,陈云杰浑身都焕发着青春和阳光,我本来以为我会看到是垂头丧气的人,一个地道的劳改犯,但是这不是。他穿着的是黑色的厂服,看样子有些脏,他的飘逸的一头长发没有了,像被人恶作剧样剃光了,他的头顶出卖了他,远看他就是个不思进取的坏蛋,但是他的眼睛忠诚保持得很好,依旧清澈明媚。我一度误以为我们又是在玩追逐游戏,他躲在玻璃那边,我想抓他也不行,我拿他没有办法,干着急。
他坐定后拿起话筒,我也拿起话筒。
“你怎么来到这里,”电话让他的声音有些变质和陌生,“我太高兴,你来看我了。”
“我想找你吹一会牛,发现看守所里面没人,一问才知道,你被判刑了,”我说,“你的头发。”我指着他的光头。
“剃了,”他说,“这里头发都不能超过一厘米,开始我有些心痛,后来慢慢的习惯了,在说这里不都是这样的。”
“感觉如何,”我好奇的问,“比如有没有狱老大,他有没有让你交奉,或者有没有人打你。里面的伙食咋样,我看你瘦了些,不过脸色很好呀!”
“你大概看过不少这样的电影吧,不过那里面都是现实中少有的,”他说,“这里面除了不听狱卒的话才挨打,里面的犯人都还彼此客气,因为都有希望出去。还有你说伙食什么的,当然没有厂里面的好,不过还行,勉强吃得下,我在这里是做机械的,曹飞,你知道吗?机械工,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被安排到这里。当然这里的待遇不能同外面同日而语,一个月有个几十块钱,还有,我不叫陈云杰,我叫110号,该死的,是个讨厌的编号。还有这里的强奸犯算是最被人鄙视的了。”他肯定不知道这里面有李玥的功劳,当然我也不会说给他听。
我有些忍俊不禁。
他又说:“曹飞,你的血补回来没?我看你脸色也不错。你现在在上面地方上班。原来那个厂里的老朋友可好?”
“血是补回来了,”我苦笑道,“但是我的心脏不好了,不过你别担心,可以手术。”
“雨姐姐回来了吗?”他说,“该不会是她把你打击成心脏病的,其实也怪我啊,我害了全部人。”
“不,我这个不管谁的事,”我摇了摇头说,“这是命。我一出生就是先天性心脏病,缺了一块,还不小。不过,现在医学非常发达,这都算是小手术。就像你用电焊给我补我报废的工件一样,弄好了还能用。”
“那敢情好,”他把电话换了个手,又垂着头说,“这世界生命太脆弱,就像娜娜母子俩。事情发生我懊悔莫及,谁都不想见,后来我见了我父母,我只是想骂他们而已,后来你请来了娜娜的骨灰盒日记,原来娜娜是希望我和爸妈冰释前嫌的,现在我爸妈都会每个月来看我,我很开心,因为我的爸妈还在而娜娜的爸妈想留都留不住,我得珍惜他们。
“你知道,现在我已经没了自由,更没了娜娜。我把骨灰挂在项上,我把她做成项链,晚上熄灯前我就看娜娜的日记,睡觉时亲吻着链头,抱着日记,我把她们当娜娜,这感觉比自由更好。到了白天我还有另一种爱——机械,曹飞,你知道吗,我多爱听机床运转的声音,铁削剥落,像极了诗人在吟唱,这些组成了我现在的全部,但这已经足够了,娜娜是那样无私,我也要做好机械,这里和外部已经没有区分了。”
“你看开了,”我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黄关心原来那个厂倒闭了,老朋友都散了,何男有了董俪,大师傅也回家当医生了,其它有的人留在了厦门有的离开了。老头子骗了我们,他在犯罪他在搞贪腐,我先不知道,后来我告发了他,他们赔了我们双倍工资,这里有你的一份,还有娜娜的遗产也有你的10%,说给你当结婚礼物的,我这里还有庇护所的小朋友的信,我一会让他们检查后都给你。你应该补充一下营养。但是我不知道这个打垮老头子的有心人是谁!”
“出来混的始终都要还的,”陈云杰说,“只可惜了黄关心死也想不到,他苦心经营的机器只有生锈和变卖,他千辛万苦招来的人都各自天涯了。”
这是见面的时间将到,还有三十秒。
我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厦门了,我要回四川做手术,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自己哭了,“在此之前,我得去一趟云南,我要找到雨儿。”
“先去云南再去四川吗?好吧,自由对我没用,钱还有什么用,这些钱你都拿去,你把我向你借的那些扣除,然后其余的钱和李娜的遗产都转给雨姐姐。”时间已不容我们多聊一句,狱卒带着他离开,他也站起来对我挥手,我也挥手。
走出监狱,我又望了一下冰冷的大铁门,国旗和墙上大字,我心里觉得暖暖的。这个地方像个学校,或者工厂,这里也有一种生活方式,陈云杰把这里当成桃园。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巨隐隐于囚。
我拖着两口巨大的密码箱在细雨霏霏的火车站等汽车,卖票的报亭让我站在他的大伞下避雨,不一会儿来了好几个旅客。我们一齐被带上公交,报亭的人说要先赶到岛外才能上大巴。
我妈说我的肠胃不好就不要买零食,遇到下车点就放开的吃正餐,别怕浪费钱,这是她送我上公交在厦门对我说的最后的唠叨话。到了一个什么厝的地方,等了三个钟头,终于等来了大巴车。这客车霸气,里面的人全躺着,还两层,一定舒服,我被落在了最后一个。
第二个司机见我拖着两个大箱子,他有些不悦,让我赶紧放货上车,他又跑到驾驶室旁边和他的同事交头接耳的说了两句,我刚跨上第一个台阶他就张着手问我要货票,我说,别人都没我为什么要给?他说,你是两个大箱子,别人都一个,你当然必须要补。不然就下车。我当然去云南是志在必行的,你叫我下车,我一下子软了,我说:“你要多少?”
“五十。”
“这么贵,便宜点。”我发挥从我妈身上得来遗传基因。
“不行就这个价。”
“我要打12315,你这是宰人,如果你要坚持这个价的话,”我指着车上的投诉电话说,“那么我打他也行。”
二司机面面相觑,第一个司机说:“要不少点。”第二个司机说:“不行。这车上的人都抠,没人要吃饭不能少了。”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第一个司机来圆场说:“小伙子,五十元是不能少的,你是明道理的,我看你文质彬彬。要不这样,你花五十元,我叫上你同我一起吃饭,如何?但是呢,你要打电话投诉也行,只是你在浪费大家时间。”这时后面已经有人吵着问司机:“怎么还不走。”我一片愧疚,摸出五十元委曲求全了。
两司机虽然很凶神恶煞豪不饶人的样子,但这客车的打扫还是比较细致入微和一尘不染的,司机拿了个口袋把我湿漉漉的鞋子套上,毕竟这公共环境这样好我是不忍心破坏的。怀着对二司机的恨意我躺在了靠窗的床位上,我屁股下面是汽车引擎,这里风水不好 ,噪声太大,没几个人喜欢坐这里,三排位置空了两排。
发动机开始轰鸣了,马上发车了,我被宰的心情被暂时转移了。
窗外雨变成豌豆大小了,它们奔放的落下来,砸在玻璃上,我估计又起风了,我泰然自若的欣赏这雨景。这模糊不清的窗外,很近 ,仿佛触手可及,想必这季节也是梅雨之期了吧!我望了外面人车汹涌。
再见了梅雨。
再见了厦门。
再见了台风。
再见台湾海峡。
再见了我的“梦想”和过往。
可我还来不及好好的认真的识别厦门这座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
☆、远行1
汽车的路线是福建——广东——广西——云南。终点是昆明。
我的身边已经有了熟悉的口音,不似川话胜似川话,其实云贵川三省人的讲话彼此都听得懂不少,我觉得亲切。我的前排三个位置的三个男人应该是云南人,他们皮肤黝黑并且粗糙,眼睛微突,头发全都有些自然卷的形式,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少数民族的,他们在大声说话,大概聊一下建筑工地上的事情,他们在用酒鬼花生泡椒鸡爪下酒,他们的手表面看起来有些黑或者脏,但他们可不这样认为——这大概是他们身处高原高紫外线辐射所致,他们大口饮酒大口吃肉,我喜欢这帮汉子的行为,曾经我也向往自己可以改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把自己变得鲁莽——现在看来是要更有力量感或者豪迈,虽然我失败了,所以我尊重他们。
我的左边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嘴里正咀嚼着食物,她的皮肤不好,她的头发有些卷——不像自然卷,是人为的,她保持着一种优雅,偶尔喜欢用手扶一扶眼镜,她又把塑料手套脱了放进食品袋里。原来他正在啃着卤猪蹄,我看了咽了咽口水,看着她把打包的猪蹄又放回紫色的挎包,她收起东西。目光撞到了我,我讪讪地把脸移到其他地方。
前面有个婴儿在纵情的啼哭,她的母亲哄个不听,用奶也堵不住她的嘴,事实上我认为这尚在吃奶的孩子同禽兽无异,想怎样就怎样,我听得脑袋都炸了,相信全部人都是,持续了二十分钟,她的妈终于找到了元凶,是尿不湿上面有屎了,众人纷纷把头转向别处,不忍直视。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过了一个又一个隧道,一片又一片平原,一座又一座大山,天色渐暗,乘客都有些睡着了。左边的中年妇女在玩手机。
我则平躺着听汽车引擎的声音,我在思索这机器的马力和它有几个缸,这运行了许久,活塞和缸的材料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