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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会巧我长得这么慈眉善目。”我抗议。
“锺老师--”小女生怯怯的着向锺昂。
“别怕,杜阿姨很喜欢小朋友,没有其他恶意的。音乐课快要开始了,你跟大家一起去音乐教室吧。”
“好。”
小女孩飞也似的将轮椅转向推走,可见我在这边没有小孩子缘,呜——我好伤心!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努力要拉回我的注意力。
我见小佳人芳踪已杳,只好懒懒的回应:
“来了解贵院的经营情况,然后决定要帮忙募捐多少钱。你们这边全是残障儿童吗?”
“大多是。健全的孤儿一向很快被领养走,再有一些健全的小孩只是寄住,亲人服完刑会来领回。”
“资金的募集困不困难?”
“还好,有社会补助,一些功德会的捐助,各人的捐献,再加上一些残障儿童的家人也会定期汇款进来。不够用,却仍能使院方营运下去。”
“当老师的薪水多少?”我好奇的看他。
“我们这些老师都有其他正职,另外两名老师兼行政人员月薪大约一万伍仟。院长请不起更多的老师,自己也有在上课。”他说着,突然想到问:“你来这里,院长知道吗?”
“不晓得吧。我没有联络你们院长,早上与锺老太太通完电话后我就过来了。”我耸肩。
“锺老太太?”锺昂楞了楞。
“她在慈善界很有名喔,叫锺涔,你不会陌生吧?”他们同姓那,好巧。
“她是我姑妈。”他微笑。
我好讶异的瞪奢他,试图由眉眼鼻口耳中找出一丁点锺老太太的影子,可惜却无所得。
“原来我们的关系可以攀得很近呢。”
“我想她一定很少提她家中的事。”他以微笑带过唇边不小心浮现的苦涩。
又出现了!每当话题一旦沾惹了一丁点他切身的事,他的神色就怪怪的。
我并不爱对别人的隐私追根究柢,只道:
“事实上,是我自己不爱听别人讲古,我没给你姑妈那个机会。每一次到南投都是来去匆匆,他想说我来没空听呢!还有,如果这档子事是你的禁忌,以后最好少提,反正我们的话题很多,不必聊到自己身世来以表示交心。”
“你讲话都那么直吗?”他问。
“看心情,”我不在乎他被我吓到与否。
他笑:
“活得率性是很不错的事吧?”
“那可不,否则我不早自杀去了。请记住,我是个丈夫有外遇的失意妇女。”我用力挤着泪水想制造“失意”情境,可惜近来水分补充得少,一CC的水也挤不出来。我只好以手指揩去眼角幻想已出现的泪来表示。
他看着我,口气趋于小心:
“你——真的——呃——不介意与别人谈这件事?”
“太善体人意,有时是很累人的。”我拍拍他:“好了,现在可以麻烦你引路,带我去见院长了吗?”
“跟我来。”似乎是对我的直率无可奈何,他的笑容怪怪的,但行为依然热诚。
我不以为意的跟在他身边,一路上吱吱喳喳的问着朱娅的事。好久好久没再遇见美小孩了,这是我来花莲最丰富的收获,一颗死沉的心再度活了起来。
呜——小学谦、小苹果,还有其他我爱慕过的美丽小朋友,原谅我又觅到新欢。世间的美丽真的太多太多了,我是个为美丽、可爱而生的女人——
※ ※ ※
朱娅是个行动不便的小女孩,在四岁那年出了一场大车祸后,伤及脊椎,下半身整个瘫痪掉。
她的父亲早逝,母亲在平地工作,将她寄住在此地,期望早日存到一笔钜额的医疗费,送女儿到美国开刀,因为她不相信女儿的腿已没救了。
昨日朱娅的母亲回到花莲探望女儿。我旁观着,心下便已知道这个美丽的山地妇女可能在从事什么工作。虽然朱娅的母亲朱菌迪已尽量不施脂粉,不穿过于花俏的衣服。
朱娅根欣喜于母亲的到来,开心得不似平日的安静乖巧。我一直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然后,朱蒂迪在日落后搭飞机走了,我看到朱娅在目送母亲的背影时,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来。
早熟的孩子,便得提早体会成人世界的悲哀。朱娅以天真的面貌让母亲安心;朱蒂迪编着故事向女儿诉说在“工厂”工作时多么有趣等等。
互相体贴、互相欺瞒。可是现实的生活必须过下去,生为人的尊严也无论如何必须维持,即使以诺言去堆砌。
“小娅的腿还有救吗?”就我所知,一旦重创到脊椎骨,通常复原的机率渺茫。我将锺昂拉到休息室悄声问着。他好歹也是“医”字辈的人物,虽然医的是动物。
锺昂左手还端着碗,右手的筷子正夹着青菜尚来不及送入口。可以想见我是在何处拖他进来的。没错!我在厨房吃完饭后,一肚子话着实忍不住,当下扭着他的衣袖,速速寻了无人烟的空间密谈。
可怜的锺昂,可能被我的莽撞训练得很能处变不惊了。在将菜放回碗中之后,若无其事的道:
“没法子了,但朱女士并不相信。她认为外国的医生也许会有办法,三年来她带小娅到台湾各大医院检查,每一个医生都相同表示出不乐观。”
“既然如此,那--朱女士仍是不能接受女儿终生残疾的事实吗?”
“她不愿意面对,尤其三年前她一直自认是她的疏忽才使得女儿半身不遂。所以她拼命存钱,想乞求奇迹出现。”他摇摇头。
可见锺昂曾经劝过朱女士了吧?
不过我耿耿于怀的是--
“这样一来,小娅的压力也很大,她也许会以为母亲讨厌她残废。”
“是。但朱女士无法体会那么多,她是个直来直往、并不细致的人,一心想给女儿最好的之外,其它她并没有去想。”
我叹气,望了望他碗中有一片叉烧肉,伸手取了来,丢入口中,才又道:
“我多希望每一个小孩都是快乐的。”
“我们可以努力去使不快乐的孩子减少。”他将碗放到我面前,可见是认命的任我放肆了。
我又挑了一颗鹌鹑蛋丢入口--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尖啸又由门口传来,吓得我口中那颗来不及咬的鹌鹑蛋直往咽喉的方向滚去。我张口想大喊,但锺昂的动作更快,飞快的贴在我身后,双手交抱在我胸口,用力一挤--“啵!”
差点使我致命的鹌鹑蛋远远的弹到门口,差点砸到尖叫的文书满小姐。
“你——你——”我努力挤出的声音一如七十老妪,但仍坚持发表劫后余生的感言:“你出现时都不敲门的吗?如果我是可笑的死于一鹌鹑蛋梗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介意的是死法?”锺昂拍着我的背,忍不住问着,似乎不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我“拨冗”回应他:
“对呀,『生得精采,死得漂亮』。如果我今天是死于救人一命,死于天灾人祸,那我还可以接受,但我绝不允许我的墓碑上刻着:此姝被一颗鹌鹑蛋噎死;或死于自杀什么的。
人死要留名也不是这种留法,对不对?”我振振有词的发表完高见,寻求在场两位听众的认同。
被吓楞的文小姐乖乖点头,倒是锺昂不为所动。
他对我笑了笑,才转头看文小姐:
“有事吗?”
我想她八成被刚才的事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许久、许久她才回道:
“有——有杜小姐的访客。”
“访客?有谁会知道我在这儿?”我讶然问着,拍着胸口迈步走出去。
“杜小姐,你还没解释刚才的事--”文小姐猛然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急叫住我。
我挥挥手打发:
“如果你认为你有权利质问,锺昂人也在,你问他吧,别找我,我很忙的。”
不再理会他们,我快步走到会客室,倒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吓!死小子,你的工作真的有排到西元二千年吗?怎么老见你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去?”
还有谁?原来是谷亮鸿死小子是也。
“我刚从日本回来。”谷亮鸿申明他绝非游手好闲之辈。
“锺老太太告诉你我在花莲的吗?”想也知道。
“对,你还装作没受伤的样子,明明你就是很伤心,不然你不会来花莲疗伤!”谷小子哀痛欲绝的表演着。
谁规定我前来花莲一定是在疗伤?我热爱“趴趴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这些家伙简直是反应过度,拚命强化我“婚变”的伤心。弄到最后,如果我一点也不伤心,岂不是无法因应观众的需求?罪过呀!
只是,我何必扮悲剧角色满足他们的安慰欲与幻想欲?我又不是闲到想上吊了。
我看到他拿下鸭舌帽与太阳眼镜之类的变脸道具,就知道这家伙决定要与我长谈以满足他被痛骂的欲望。
“喂!如果你很忙的话,这边飞机很方便,你快回台北当你的万人迷吧。”他想演讲,还得看我有没有兴趣听呢。
“你就只会赶我走!”他抱怨。
“老是巴着我像什么话。”我嘘他。
“我特地请三天假来陪你游山玩水耶!”他叫。
“拜托,你才刚来,而我来七天了。你想陪我玩,却是我来当导游,累的是我,你这家伙竟敢一副施恩的口气,欠揍!”
他与我大眼瞪小眼良久。一向口舌争不过我的人,只得乖乖败阵,颓坐在长沙发上,坐没坐相。
我这人一向最有爱心了。看他有心事的面孔,我也只好放下利牙尖舌,坐在他身边与他勾肩搭背:
“你又惹到麻烦了吗?来,告诉姊姊,我恩赐你一分钟的告解时间。”
“有一个日本女模特儿喜欢上我。”他有丝烦躁的诉说着。
“这种事常发生呀!有啥稀奇?对了,她会说中文吗?不然你怎么知道她的情意?”
“她不会说中文,她只是在拍广告完后,直接吻住我。”他耙耙头发,看来极其苦恼。
“造势吗?还是什么?”他以前也常遇到这种事呀。
“我不知道啦。”他用甩头,瞪向我:“你让我吻吻看好不好?”
“咦?怎么连你也想拿我做实验?”我怪叫:“去你的!你有没有对她动心,去交往看看不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用吻来分别、来印证?爱情如果以肉欲为先,那我怀疑它存在的长久性;如果第一次接吻没有电光雷动的感觉,那么是不是就甭谈其他了?你又怎么知道现在吻了没感觉的人,以后不会改变呢?还有,现在吻了会发晕的对象,以后会不会变得索然无味呢?有点理智好不好?是不是明星当久了,变成呆瓜了?”呼!好久没训人了,真是喘。
“可是,我以为我爱的是你。”
“那是你认知上的混淆,别扯上我。”我搓着他的胸膛。
他伸手抓住我双手,要求道:
“你还是让我吻看看好了。”
双手被抓,我以头顶撞出他下巴的瘀青当奖赏,在他哀叫连连伸手揉着时,我双手也得以自由。
“你就只会对我不耐烦。”他咕哝。
“我可没有义务当你的情绪垃圾桶。”我人已走出门外,不忘回嘴一句。
这些男人都怎么了?莫名其妙!
※ ※ ※
我租赁的小木屋,环境相当清幽,整体规划也十分不错。门外的走廊上都会放着木桌木椅供人小憩,别有一股桃花源的韵致。
今日向一些老板榨了上百万元呈交给孤儿院,总算觉得自己宝刀未老,仍有当“抢钱妖女”的本钱。
不过我可不爱累了一天回到住处之后,发现一票人正恭迎我的出现。
我暗自数了数,谷亮鸿、锺昂、文书满,再加上两只狼犬,还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