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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找我有什麽事?」
食指与姆指相互搓搓,陆朝歪著脑袋看自己的手,似乎正感觉有多黏。又拿起玻璃杯,不轻不重的摇晃,让气泡一圈圈打转。十足吊人胃口,才慢吞吞的说:「我有你的手机号,找你出来又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觉得干嘛?」
南日闻言垂下眼睫,他抿一口热奶茶,「叙旧。」简短回答,伴随一声茶杯与瓷盘的碰撞。
陆朝没漏看南日握不稳杯耳的一颤,眼睛亮的好像挖掘出重大机密。
「不错嘛你,这麽多年算有进步。」他身体前倾,不放过南日妄想飘移的眼光。「胖子转告你我说的话没?」
南日下意识往後退一点,陆朝胸前叮叮当当挂的装饰品在灯下发亮,让南日忽然有种别的联想。或许,他是为了想念谁。
「有,我收到了。」少占著茅坑不拉屎。
「那你现在是占著憋不出屎,还是屎太多拉不乾净?」陆朝毫不掩饰他的讥笑,甚至故意偏要把话说的很脏。越脏越好。逼近自暴自弃的程度,只是他并未发觉。
「项平端不是粪坑,你可以换一个更好的形容方式。」
「少给我装屁清高!」陆朝一掌拍桌,‘匡当’一下南日才喝一口的奶茶洒出大半。只见南日反射性往後一缩身体,不顾隔壁桌遮遮掩掩的注目,陆朝压不下这口恶气。
「喜欢就一起,不喜欢就散!哪来你那麽多龟毛!我早就呛过你,离橡皮远一点。他认定你,你好、你坏,只要是你他全收。如果你不要就给我!就算一辈子只能做干你娘的替身,我认!」
话一冲出闸门,连陆朝都愣住。
原来是这麽想的。就算只能当南日的替代品,也要项平端看见自己。
一直、一直,追随他的背影。从大雨的那一天起,从他眯著眼说:『陆朝,我记住你了。』
可是应该被记住的人,始终得不到想要的。
就算乞讨。
南日站起来,居高临下,像极施舍的暴发户,为痛失钱财而两眼血丝。陆朝很想找一块自己的碗,手捧著伸到他面前,求他。
你不要就给我。
「我做不到像你们一样只管今天不问明天。再多喜欢,也不够现实消灭。没有人能只靠喜欢过日子,不能当饭吃、当新台币花。他是什麽样个性的人你比我清楚。我只问你,你愿意看他在别人前抬不起头,愿意他为你折损他的骄傲?!」
这时候,陆朝突然想起一个人。说他属於我。
「如果我连保护他都做不到,凭什麽资格说爱?」
留下这句话,南日离开。陆朝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无视来来去去的窥探。
说爱。
出现幻觉,那个人正贴在耳朵边,含著热气。
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什麽时候,原来破一个大洞。
难怪,还是失去。
(32)
(32)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疲倦的、忙碌的,都是匆匆踏著脚步往某处前进。陆朝站在店门口,觉得自己很挡路。但他仍蓄意堵在路中间,让陌生人只能绕过他左右穿梭。
街的对面有一家卖3C商品,橱窗内摆著一台大液晶电视。陆朝想再好不过,站这里看连距离都正刚好,不伤眼又清楚。他就当听不见别人的骂声,专心致志观赏起整点新闻。
一则则立法院打架的消息,谁敲断麦克风谁霸占议事台,谁又把谁砸到一头血。陆朝津津有味看著,直到下一段。
他浑身发软,背靠在骑楼吐满槟榔汁的墙壁上,想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可是没拿稳一下子‘啪’的摔在地上,手抖的不听指挥。他蹲下去捡,两只脚都打颤。双手紧握住机子,用力按到指尖发白,才好不容易拨通电话。
「…秦直,在哪里?!」
不顾另一端冷嘲热讽迟迟不肯明说,陆朝忘记他人在公共场所,大吼:「干你妈的在哪里!!」听见地点之後陆朝立刻掐断,冲出大马路。
嫌开的太慢,陆朝用手扒开自动门。玻璃门晃两晃,旁边驻卫警马上上前盘问,陆朝手一挡,顺势抓住那人衣领,面目狰狞的问:「我找秦直,他住哪间?」
「先生,请你冷静。」警卫看陆朝一身装扮像混混,转头往同伴那里招呼,另一名警卫也小跑过来支援,随时准备制伏。
「我问你他住哪间听不懂国语啊?!」
「陆朝!」
医院大厅的回音很响,被那麽多人盯著瞧的感觉差到极点,何毅品冷著臭脸快步走向众人指指点点的中心,对两名警卫解释:「非常抱歉,我认识他,可以放行。」
警卫显然为难,「还是要麻烦留下证件资料,刑事局的员警交待,所有访客都必须过滤身分。」
何毅品皱眉,偏头给陆朝一眼神,「身分证拿出来。」
陆朝急的不得了,瞪大眼睛凶神恶煞的将身分证往警卫刺过去,一把利刃似。警卫碍於何毅品身分不敢发作,只得照实登录在本子里。陆朝跟长虫一样动来动去,又听警卫问:「你是秦先生的什麽人?」
陆朝一滞,像发条转完了定住不动。何毅品顿了一下,讲:「他是他以前的学生。」
「喔……」警卫上下打量陆朝,一脸人不可貌相的态度。陆朝被盯到火大,恶声恶气骂:「看屁啊!够没,可以放我走了吧?!」夺回警卫手里的身分证,陆朝扭头看何毅品,「快点走!」
何毅品觉得自己脸都丢光了,勉强跟两名警卫点点头致意,转身朝最远的电梯门行去。
进了电梯,不管还有其他人搭乘,陆朝憋不住追问:「他现在怎麽样?是撞到哪里?撞他的人抓到没有?」
何毅品连眼白都不屑给予,只硬梆梆一句:「现在你最好闭嘴。」
幸好电梯很快升上最顶楼,剩下陆朝和何毅品两个人。一出电梯门,又有一名一线三的员警走来查问。陆朝终於意识到事态严重,就算是他看了就想砍的死帽子,也选择乖乖再交出身分证给对方登记。
只是。
陆朝忽然停止脚步,大脑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新闻报说秦直伤势稳定,看何毅品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太严重。那麽……要进去吗?
何毅品正走到转角,发觉陆朝没跟上。他一回头,看见陆朝愣神地站在原地,低著头迟疑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看,怕了?」
陆朝立即抬头看向前方,可惜一张口就梗住。他偏过脸,很不甘心的咬紧牙根,闷了一会才说:「你告诉我他怎样就好。反正,你也不希望我去看他。」
「我不喜欢当别人懦弱的藉口。」何毅品讲,一张脸像放进冷冻库里,又冰又僵。「他现在很危险,你怕事的话就滚远一点,不要再来。」
「他不是已经脱离危险期吗?!」
「未必。撞他的人开的是赃车,还直接冲上红砖道,倒车两次再继续撞。有目击者看见那台车停在路边很久,里面有人而且没熄火。」
陆朝总算听懂何毅品的意思,眼神顿时变得凶狠,宛如暗处窜起的火光。
「知道是谁做的?」
「目前还不清楚,但是应该和他之前接的案子有关。」
「案子…你说医疗过失那个?」
「你怎麽会知道?」何毅品质疑,语气尖锐。陆朝气势减了一点,不太自在的回:「看电视,猜的。」
何毅品缓出一口气,面色中的不悦加深。「我告诉你不是让你去胡作非为。我和秦直手头上都还有案件要做,我也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盯著他。这里的警察最多保护他到出院,他那个人恐怕不肯乖乖待在家里。」
「…你是叫我暗中盯他?」陆朝对此提议感觉安心,却又同时有些犹豫。
何毅品跨步向陆朝走去,在他身前站定。看著他,直至後者略显心虚地逃开视线。
「明还是暗,你想清楚。」何毅品似乎藏著什麽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末了,他深呼吸,却吐不太出来的样子,声音很轻。「如果有你在,他应该会更注意自己的安全。」
陆朝恍惚间明白。难怪始终没办法厌恶何毅品,因为他也死占著一张怎样都递补不上的冷板凳。陆朝歪了歪嘴,嘲笑般。「你太抬举我了吧。我算个屁。」
何毅品只瞄他一眼,淡淡的说:「他觉得好就好。」
陆朝顿住,这句话,自己以前也曾经说过。来不及细想,何毅品又讲:「他住在前面拐弯第二间。我还有事,不奉陪了。」说完何毅品迳自往前行,陆朝看著他走到底,尽头处好像是逃生梯。
或许,何毅品需要静一静。
陆朝想起小时候,学校作业常有『连连看』的游戏。他们究竟是连错哪条线,才会通通都找错人,又回不了头。
拐弯第二间。门口没有写名牌。看起来很冰凉的不锈钢门把,陆朝伸手握上去,使劲往右边一拉。
滑轨‘喀’一声,门里面的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然後定住。陆朝踏进去,身上挂的那些银饰撞击出脆响,格外突兀。
他无法不盯著看床上仰躺的男人,与记忆里的样子差很多。
年纪大了,也憔悴了。
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他转身关好门,再回过来对上那个男人,说:「我……」
却没下文。
男人也不说话,脸偏向另一侧去,闭上眼假寐。彷佛,病房里没有别人。
(33)
(33)
秦直的反应不知道为什麽激怒陆朝,他大步走向床边,两颗眼珠子紧迫盯住床上人的脸。
「装个屁睡!我看到你被车撞了,到底怎样你惹到谁?!」
强烈的视线让他不得已睁开眼,一挂骷髅头同样眼孔空洞的与他相望,秦直头往後一退,陆朝注意到了马上把吊饰拆下塞腰包里,才终於听见秦直轻描淡写两个字:「意外。」一张口,声音沙哑,真像被车辗过。然而眼神就是不愿意眷顾一下陆朝。
陆朝动了动手,才感觉指尖发冷。很想掀开被子躺上去一块睡,管他爱理不理。只是缠绕在秦直身上的输液管让陆朝打消念头,颧骨的位置贴了纱布,下颚一道擦伤,更不用说左脚打了石膏悬半空中。
这样的秦直使陆朝冲动。凹陷的脸颊,或者垂落额前快遮住眼睛的发丝,紧抿的嘴唇,甚至病号服下,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陆朝吞口水,觉得眼馋。明明在今天以前都不曾有过。
「是男人就不要这麽小气。你受伤我来看你,干嘛摆臭脸。」陆朝话说得挑衅,一双眼离不开秦直。
「看完你可以走了。」
陆朝转过脸,彷佛随意看看四周,置若罔闻。一顿,伸手拿起矮柜子上的手机,秦直发现了立刻制止他:「还我!你怎麽可以随便动我的东西!」
陆朝只是握在手里,「昨天下午,是不是你打的电话找我?」
「不小心按错而已。」秦直面色含愠,右手肘撑起上半身,有些虚弱地喘气。
「你怎麽有我号码?」继续追问,秦直弯起一边嘴角,似乎认为这个问题太愚蠢,「小刀硬塞给我的,不然你以为我很閒麽?」
陆朝把手机放回柜上,「你躺好,不要乱动。」按住秦直肩膀,却遭後者断然挥开。秦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