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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道周
我叫杜道周,四岁以前我都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不同,虽同有父母,可我爹不与我们同住。他只是偶尔出现。我问娘她也不回答,只会摸着我的头说不用等很久就能够与爹在一起了。
果然,四岁的某天林叔来接我了。林叔是爹的管家,以前他都只喊我小少爷,那天却喊我大孙少爷。本来我是不愿意跟他走的,因为他只准备带我走而并不准备带上我娘,但是娘竟然很乐意,我还记得那天她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像春天里刚开的花那样好看。
林叔带我去了杜府。那时我压根不认识什么杜府,都是他告诉我的。他将我从车里抱出来指着面前的大宅子很自豪的介绍——这就是杜府,城里人都认识的杜府。我想他很喜欢这宅子,但是我不喜欢,因为后来我见识到里面人的不友好。
我被带去见的第一个人是位老太爷,爹就站在旁边,很恭敬的样子,这样使得我很拘谨。不过老太爷只是掀了下眼睑看了我两眼,然后听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就挥手让林叔将我带离了。我频频回头,但很可惜爹并没有跟出来,这使得我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不出一丝好感。然后我又听林叔说方才的老太爷是我爷爷,我以后都必须管他叫爷爷,还有就是爷爷喜欢安静听话的孩子。
当时我很纳闷,他喜欢什么样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去见的是三位夫人,正中那位端坐着,其余两位分坐她的两边,微低着头。林叔弯身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话,他告诉我中间那位是我娘。
我听了当场就发怒,使劲抽回被林叔牵着的手说:“她才不是我娘。”
林叔急忙说:“大孙少爷,请不要乱说话。”
“她就不是我娘。”我坚持,怒瞪着林叔。
林叔一惯和蔼带笑的脸上难得严肃起来,大手一伸将我的口捂住,并对一直未发一言坐在正中位置的那位夫人说:“大夫人请不要见怪。”
夫人神色未变,对林叔轻点下头,然后语气冷淡地对我说:“我确实不是你娘,不过你进得了杜府就由不得你,往后你就唤我作大妈吧。我也不爱听别人的……唤我娘。好了,林叔带他下去吧。”
后来我自然知道她们是谁了,那个让我称她作大妈的夫人是爹的妻,而另外两位则是爹的两位姨夫人。
杜府里人不少,但姓杜的却少,听林叔说我还有两位姑姑,早已经出嫁,另外还有位叔叔,不过出国留学去了,所以在我进杜府的第一天都没有见到他们。
最后林叔带我到了一个小院子,告诉我那是我住的地方,还让我认了院里的佣人。我发现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是古里古怪的,这里一切都那么陌生并透着古怪,实在是没有一点让人喜欢的地方。
我讨厌这里。
当天,直到晚上我才见到爹,所以我很生气。这是他的家,他一直都在,却直到最后才来找我。
我跟爹说我要娘,我要回家。
爹摸着我的头说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他让我乖乖地。可我其它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着找娘,于是一直缠着爹问娘什么时候来。爹被我缠烦了生了顿气离开,那时被孤零零留下的我望着洞开黑漆漆的门口觉得很害怕,直觉得这个杜府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可怖鬼怪,年幼的我完全无力自救。
次日我被带到杜氏的祠堂里祭拜祖宗,连两位已出嫁的姑姑都来了,甚至还有几位老人,听说是族里辈分比较高的。他们都是来看我的。小小的我待在人群里被打量,会害怕,但是不甘心,于是我抬首回看每一个人,感觉到他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都是那样的冷漠。
我讨厌这些人,我讨厌杜府。
所以我试着逃出去,试过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所以照看我的人越来越严,而我也越来越野。终于在经历了十来次后我终于仗着身量小,东蹿西跑地混入人群消失在巷道里。不过我很快就被找到了,因为我能去的地方太少,而且我渴望回家的想法太明显。
当被找到后我很配合地跟着人回杜府。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在我回到家后,我发现屋里了无生气,这些日子里积压的害怕与委屈令我不可抑止地大哭起来,哭声颇大惊扰到了邻居老伯。他见到我后很是诧异,问我怎么一个人回到这里。我只说我要我娘,老伯突然神情就悲悯了起来,他说:“可是你娘已经不在了啊。”
“怎么会不在!娘不会不要我的。”我简直是用吼地说。
“唉,不是不要你。不在,不在就是……死了啊。”
死了?
什么是死?我曾问过娘为什么我没有姥姥,娘说姥姥死了,就是走了一辈子累了需要长眠。我又问那什么时候醒?娘说不会醒了。
那一刻我只想到娘说过的这些话,也不哭了,只想着娘也不会醒了。
晚上,我被困在了柴房,说是让我反省。我确实反省了,我觉得我应该逃得更远,这个地方压根没有我的一席之地。特别是当我跟爹说娘死了这事,他竟然很冷静地回答我一句知道了。难道他一点也不伤心吗?小时候我哪里懂其中的曲折,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那时我并不知道这种难受叫作心寒。
说逃太容易,但实现却太难,特别是我成功过一次之后。
再长大些我就发现除了杜大夫人其他的杜府成员虽然对我多有不屑却还算是重视的,原因是杜府人丁单薄,而我是我这一代唯一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个男丁。而杜大夫人与其余两位姨夫人都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来,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明明并不喜欢我却还是将我带入杜府认祖归宗的原因。
有时候我会发现杜大夫人与两位姨夫人会用古怪眼神偷看我,我想她们是不是在想其实我并不是爹的孩子?毕竟爹这么多女人里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当我照镜子的时候就会发笑,因为我与爹的眉眼实在是太像了,又怎么会不是亲生的?想来真是可怜又可惜。
可怜的是她们,可惜的是我。
而更可怜可惜的是,虽然杜大夫人要求佣人称呼我为大孙少爷就是期望自己也是能够生一个正经的孙少爷,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在杜府的这些年,她们仍然是无所出,更甚者连像我这样的野种也再没有一个。
杜府有钱,听佣人闲谈说爹现在从政了,这意味着杜府以后还会有权,但这些从未改变我的想法,我依旧厌恶杜府。杜府里的那些正经的主子们没有因为接触久了而不再疏远我,除了那位留洋的叔叔,他似乎因为受过不一样的教育而对我的态度有所不同,但他说服不了其他的人。他们总那样高高在上,他们瞧不起我,不过我也同样瞧不起他们,一群恶人,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
他们对我有要求,要我好好读书,要我风度翩翩,我偏不,我脾气大还爱与人打架,总之从不如他们所愿。
我并不以杜大孙少爷这个称呼为荣,即便随着生活经历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唯这一点从未变过。
☆、顾影
有了杜大少的捧场,我快速的红了起来,渐渐成了庆喜戏班拿得出手的双旦之一,另一位当然就是戴玉润了。但从无到有,一切都是需要代价的,代价就是我被杜大少睡了。
那是一次宴后,我被哄着喝了不少酒,头晕脑胀被杜大少带离。我在昏昏沉沉中觉得极难受,好像有什么湿滑的东西在身上游走,后来又觉得被什么东西桶了,很痛,像皮肉被撕裂似的。我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眼皮太重身体太软,甚至感觉不到身体任何一部分的存在。但越是这样感觉就越清晰,疼得叫人难以忍耐。我听到低浅的声声呜咽,迷糊恍惚中我也知道这是出自我自己的口,但夹杂其中的粗喘我猜并不是我的。
终于清醒过来时已是后半夜,我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趴在床上,身旁是杜大少,同样的赤条条。我虽年纪小,但接触到的本就很底层的生活,这些龌龊事儿我哪能不懂?
茫然无措了半分钟我才勾着嘴角笑了,然后将头脸埋到被褥之间放松自己。我想这杜大少口味真是古怪,以他的地位还需要用强的吗?即便我不愿意又如何?还能跑不成?哦,对了,我是能够跑的,可我又能跑到哪去?他该知道我是识时务的,我这全身上下哪根骨头像是硬的?宁为玉碎是真烈性,但瓦全才是我这种平民的活法。
后庭还在隐隐发痛,而下肢似乎因为这种疼痛变得有点麻痹。总之,我难受,身上,心里。
忽然之间我就想起了死去多年的爹来,他也该是受过这样苦头的吧,而且竟熬了这么多年,真是……屈辱啊。后来我又想到了娘时似乎就有点懂她了,像爹和我这样的男人还算个男人吗?能算个依靠吗?
笑话啊,我还依靠着别人而活呢。
事情总是这样,有一便有二,往后我与杜大少爷之间的情事自然不会少,加之我如今正是新宠,更是三天两头的被疼爱。杜大少待我还是有些温柔的,床事上加了些耐性,渐渐我也学会了怎样去寻找快感。
跟着杜大少我没少享受,被人捧在手心呵护似的,虽然这都是得益于我的乖顺,但偶尔闹点小脾气杜大少也觉得新鲜并不会发作,甚至还会哄上一哄。这种感觉很好,使我不自觉沉溺,渐渐堕落其中。更可怕的是我还总觉得杜大少对我比对别人要好上许多,心里渐渐就贪想着或许杜大少是真心的对我好。
若真如此我会倾心以付,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被人重视与惯宠的感觉。
日子就这样过着,戏还是那样子在唱,却是越来越多人捧场了。从那之后戴玉润总是会说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来,我曾猜他是心恨我借了东风与他平起平坐。可他的行为又不是那么回事,直到某天夜里戴玉润敲开了我的房门与我说了几句话,当时我不懂,后来终于弄明白,却是有些迟了。
我为他的深夜造访而讶异,想要将人请进来,谁知他却不愿,站在房门口就说:“你不要太相信杜大少的话。”
这实在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疑惑:“什么?”
戴玉润似乎也不愿多说,踟蹰一阵,咬了下唇才低叹一声:“杜大少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有些错愕他竟用“东西”一词来形容杜大少,但没有表现出来,强作镇定地问:“为什么?”
戴玉润不作解释,摇头说:“总之他的那些好都是假的,你……不要被他骗了。”
我点头:“我知道了。”
话是这般说,但我心里却并不太信。我与戴玉润也不是特别好的关系,他凭什么就对我掏心掏肺?我不大相信。他与杜大少之间让我选一个,我宁肯相信杜大少,毕竟我俩更亲近。
听了我的话,戴玉润就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瞅了我一眼,但什么话也没再说。我被他静默的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他似乎将我看透了,这种感觉很糟糕。
经过这件事之后,戴玉润也没再与我说过那些奇怪的话,我倒是乐得轻松。
忽然有一天,戴玉润卸妆后坐到我身边对我说他很快要走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转头呆看着他,他见我发怔就笑了起来。我一直觉得戴玉润长得艳,特别是笑起来明眸皓齿的模样,百来个姑娘里怕也挑不出一个胜他半分的。他告诉我他不再唱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