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德拉加看着他这个模样,忽然觉得恐怖。
就算之前被哈拉兰布吓到崩溃失禁,这孩子也没有露出这样一张脸。
“呵,”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呵,德拉。”
德拉加的心一松,又猛然一紧,萧撄虹直直看着他,抬起一只手,软弱而坚定地推开他。
他坐都坐不稳,德拉加手一松就差点仰面栽倒,尤佳连忙扶住,狐疑地看一眼德拉加。
“我告诉你,德拉。”萧撄虹声音哑得好像磨碎了玻璃屑,却平静如预言。
“德拉,我告诉你,我要杀了他。”
尤佳怔然看着这孩子,又看德拉加,萧撄虹忽然抓住他衣袖,染血手指在他外套上留下几个细细指印。
“小安,在下面。”
尤佳在听到这一句时的反应,连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也没料到,向来随和沉默的总管大人一如既往地点点头,“啊,我知道了。”
德拉加本能一伸手,把萧撄虹从他手里拉了过来。
尤佳慢慢站起来,走到悬崖边上,探身下望,他看见河水奔流如怒兽,一刻不休,而悬崖这一边,狭窄陡峭的岩石上,干燥的赭色血迹依旧刺眼。
良久之后他回头,凝视萧撄虹,轻声说:“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萧撄虹摇摇晃晃站起来,推开德拉加,也走到悬崖边,和尤佳并肩而立,伸手指着河水。
“小安掉进那里。”
指尖慢慢移回悬崖上突出的块块岩石,“小安摔在那里,又摔在那里。”
德拉加轻声制止,“别说了,小宝。”
“小安抓着这里,”他指着脚下几公尺处一小块破碎岩石,“我踩着小安,爬上来,石头碎了,小安掉下去。”
“小宝,别说了!”德拉加上前攥住他手臂拖过来,紧紧抱住,在他耳边哄劝,“别说了,别说了。”
怀里孩子身体冰凉,慢慢瘫软下来,就在德拉加以为他马上要晕过去的时候,萧撄虹抵着他胸口,惨叫似的一声喊:
“……小安死了啊!”
维琴秋坐在自己最爱的那张松软沙发里,斜斜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和白布覆着的担架,另有一只巨大笼子,也用白布围得密不透风。过了良久他才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都有谁看见了?”
一队狼林属下齐齐跪倒,不敢作声。维琴秋点点头,“起来吧。”
他一挥手,“即日起调来专职守护火兰馆,莱努察,由你负责。”
莱努察鞠躬为礼。
“埃米尔,你怎么说?”
与其说跪拜,不如说是蜷缩,坐在自己脚跟上,细瘦青年裹着件过分宽大的布袍,一动不动也有种瑟瑟的感觉,他不作声。德拉加上前一步,“主上……”
“滚。”
哈拉兰布轻咳一声,“主上,”对维琴秋使个眼色,又看德拉加,“你说。”
德拉加犹豫片刻,“小勋爵醒了。”
几个钟头之前他给萧撄虹用了大量镇静剂,才按捺住尖叫狂呼的少年,悬崖上劲风如刀,尤佳和手下沉默地看着他忙乱,一个个都没有表情,仿佛萧撄虹说出的那一句,就是最优秀的凝固咒。
德拉加从没哪一刻这样佩服狼林总管,萧撄虹因为药效平静下来之后,尤佳指派几名卓根提斯去下游探看,自己亲自护送萧撄虹回到火兰馆,通知了维琴秋,然后才赶赴地狱河下游带人指挥打捞。
再然后,他押送着那只铁笼回来,依照维琴秋吩咐,又把大火中窒息身亡的几名卓根提斯的尸体也带到火兰馆。
维琴秋没作声,门口的卓根提斯微微起了喧嚷,少年嗓音单薄沙哑,“打扰了。”
他一步步走进大厅,赤脚趿一双毛绒拖鞋,云纹石地面洁净如水银镜,映出一个拖沓憔悴的影子。沉重地走到维琴秋面前,他慢慢跪下,双手撑在地面,抬不起头似的。莱努察立刻给他拿来丝绸垫子,他轻轻推开。
酝酿了会儿力气,他抬眼看向维琴秋和其他两位师匠,“小安死了。”
维琴秋用指尖敲着额角,一停,“嗯,我知道了。”
“小安救了我,我要替他报仇。”
他轻柔而直白地说出来,孩子气音调里不知几时混进了一股异常的轻松感,仿佛大局已定,或者自暴自弃。
维琴秋盯着他,“怎么报仇?”
“我要杀了他。”
细白手指上裹满绷带,他费力地抬起手,一指跪在不远处的埃米尔,“我要杀掉他,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
德拉加脸色大变,其他卓根提斯再面不改色,也难免悄悄换了个姿势掩饰震惊。
维琴秋悠悠淡淡地,“为什么?”
“他放蛇,蛇追我们,有火,有人,小安流血了,”他越说越快,罗马尼亚语里混了瑞典文,眼睛越睁越大,哈拉兰布一眼看出孩子瞳孔扩张得惊人,想要打断,维琴秋一伸手压住他衣袖,听萧撄虹继续结结巴巴语不成句,“小安变成豹子,小安跳,背着我跳,我们掉下去……”
他猛地卡住,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脸色窒得发紫,德拉加刚想上前,萧撄虹猛地抬起头,对着维琴秋大喊,“他死了啊!”
他一声接一声地喊出来,到后来已经是惨叫,“小安死了啊!就这么死了啊!”
少年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我们刚才还在聊天啊……”
维琴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这侄子自从被送回来就没出过声,他提着心,只怕孩子刺激过度,从此失语,既然能哭出来,倒是好了。
萧撄虹哭得软在地上,十指抓挠地面,雪白绷带里又渗出血来,莱努察不忍心看,过去扶他,他借力站起来,挣脱开直扑向埃米尔。
莱努察当然不会让他跑掉,一步拦住,又兜回怀里,抱回来扔给身边的耶雷米亚。萧撄虹大哭大叫,整个大厅里只听见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哑了嗓子的凄楚哀嚎。
“小安死了……我杀了你!杀了你!”
耶雷米亚随他踢打撕咬,动都不动。维琴秋也不理睬,径自看着下面的青年,“埃米尔?”
“我放了蛇。”
维琴秋盯着他,“嗯?”
“我放了蛇,控制不住,咬死家里的马。”
维琴秋彬彬有礼地,“请问你是吃多了撑的吗?”
“我听说,有人放火,逼他们跳崖。”
尤佳眉尖一动,维琴秋扫他一眼,又看埃米尔,“所以呢?”
“蛇不会放火。”
萧撄虹尖叫,“是你!是你!”
“我没有离开药塔,证人很多。”
维琴秋笑了,“是,证人很多。”他停了停,“早审过了。”
埃米尔抬起眼睛,深绿瞳孔微微收缩,维琴秋深深看他一眼,挥手,“送他回去。”
萧撄虹一口咬在耶雷米亚手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维琴秋厉声,“闭嘴!”
他斥退其他卓根提斯,只留三塔师匠和御使,龙牙会御使与狼林总管。耶雷米亚一声不出,反而用另一只手压住萧撄虹的头,让他只能咬着自己,不能出声。
卓根提斯散尽,维琴秋抬手,“行了。”
耶雷米亚放开萧撄虹,萧撄虹立刻扑到维琴秋膝下,“维锦!杀了他!杀了他!是他杀了小安!”
维琴秋笑,“你有证据吗?”
萧撄虹惊骇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一件最珍贵偶像的赝品,“就是他……你明明知道的!”
“你有证据吗?蛇的确不会放火,逼小安孤注一掷的,是那个在林子里放火的人,你看见他是谁吗?”
“我见过他……不,你知道埃米尔想杀我,你们都知道的!”他慌乱地四下乱转,目光惊惶投向每一个人,“他想杀我,小安救了我,小安死了啊!”
“为什么埃米尔想杀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抱头,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把小安还给我……”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全然不顾地胡乱抓着什么,最后抱住茶几的一条腿放声痛哭,“你们不是说我很厉害吗……为什么我不行啊!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能做……我求你啊维锦!我是怪物吗?我是怪物吗?让我变成怪物啊!什么都可以!”
他疯狂地用额头去撞茶几,一下,又一下。
“让我也化身出来啊!让我的原形出来啊,让它出来啊!什么都行……什么都行!帮帮小安,帮帮小安……小安死了……”
耶雷米亚慢慢咬住嘴唇,刚想上前,萧撄虹一下撞狠了些,哭声戛然而止,他软软向后倒了下去。
刑塔师匠身后忽然有个人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抱起他。
德拉加看着他,他也看着德拉加。
他瞳孔雪白,德拉加却觉得那里面有些什么,专注得像一种永恒的黑暗。
格拉齐安抱起萧撄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转身走了。
维琴秋泰然自若,就像根本没看见这一幕闹剧,他示意霍雷亚摘下铁笼上覆盖的白布。
哈拉兰布看到里面的东西,怔了怔,没作声,其他人的表情一瞬间千奇百怪。
笼子里是一只花豹的尸体,被水泡得发白肿胀,身上皮毛脱落,伤痕处处。豹子背上有一对肉翅,不大,色泽莹白,看上去稚嫩又洁净,新生儿一样的美。
维琴秋开口,“菲奥多尔?”
药塔御使上前一步,“主上,验过尸体,也验过刺青,的确是狼林的安布罗斯?波格丹?维奥雷拉。”
“小安会飞吗?”维琴秋淡淡地问,“十几年前给他刺青的时候,他就长了这对可爱的小翅膀吗?”
当然不可能。飞豹是何等罕见的妖兽,就算如今的狼林总管,化身原形也没有这样奇特。
尤佳完全不作声,维琴秋也不问他,知道他看似平静,其实大概已经在崩溃边缘。
“没人理我,对吧,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众人,独没看哈拉兰布,“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弄死了小安?小安又怎么是个这副模样?!”
德拉加暗暗觉得,比起安布罗斯的死,尊主大人更重视后一个问题也不一定。
他努力控制着脸部肌肉,让眼神和表情都比茫然更茫然,祈祷如鼓的心跳声千万不要被听见。他扫了一眼同僚,菲奥多尔满脸思索神色,俨然陷入了技术宅的高速运转模式。至于其他人的脸色,他连知道都不想知道。
格拉齐安抱着萧撄虹,姿势有点吃力,但他没有换,一路抱他回到卧室,跟在身后的卓根提斯知道维琴秋没有阻止,于是也默认允许他做一切事。格拉齐安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摸一摸头上,发现没有流血,只有硬撞出的痕迹,十有j□j会瘀血。
他摸索着在床头柜里找到排列整齐的药瓶,挨个闻过去,找到跌打损伤药膏,替萧撄虹涂在头上,轻轻按摩。
手心里开始发热,他停住手,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发呆。又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到萧撄虹颈间,取下了一条细细的金链子,链坠是一枚小巧玲珑的金钥匙。
一只手拎着链子,另一只手仔仔细细摩挲过,他把链子戴上自己脖颈,走了出去。
埃米尔站在火兰馆门口,格拉齐安迎着他走过去,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
埃米尔久久地凝视他,仿佛要从他那张沉默洁净的脸孔上看出惊世的秘密。
“帮我。”
格拉齐安向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为什么?”
埃米尔看着他那个明显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