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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昂无奈一笑,四下看了看屋子:“但是我们现在,却来到了魔君的房子里。如果上天真有此意,希望我到此一住也算骗得过目了。”
他说完后,又扭回头,趴在自己交叠的胳膊上,让我继续给他涂药。
涂过了后背,他还想让我给他涂下双腿,但竹筒已经空了。剩下的一点点儿药液都黏在了筒壁上。
我走去外面,用竹筒接了些雨水涮一涮,回到房间里淋在了魔昂的腿上。不经意间,我手臂上沾着的雨水滴落到他的脊梁上,有光芒一闪即逝。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于是走去门口,把腿伸到雨水中,见到小腿上的鳞片果然在雨水中若隐若现。
我回到屋子里,跟魔昂说:“这雨真怪,好像是海水直接从天上落下来。”
他听我这么说,不禁也歪头去看窗外。
我记得,“上次在仙都里,你被他们关起来时,也下过一次这样的雨,淋在我的腿上,能让鳞片显现出来。”
我把还有些湿漉漉的腿给魔昂看,隐约间仍有余光。
魔昂趴在床上,伸出长臂摸了摸我的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是摸了一会儿,他也没想清楚,反倒是打了一个大哈欠,才收了手在床上翻个身。
我忽然想到刚才魔藏的事情,便试探着问他:“刚刚魔藏那个……你的时候,你已经醒了吗?”
听我这么问,魔昂的睡意瞬间淡了,脸上露出似有兴趣的表情,回我说:“有知觉,只是还没睁开眼。”
这样啊,“那你怎么不吭声呢?”难道真是如魔藏所说,因为是一种对失败者的安抚,所以不好意思么?却突然听魔昂说:“我以为是你。”
“啊?”怎么会?
“我以为你在调皮,像小时候那样黏。”
“是吗?”我不记得。难道我小时候很喜欢亲来亲去的吗?我还以为自己没亲过谁呢。
魔昂接着说:“所以我就没睁开眼,但后来又听到你进屋,才知道先前的不是你。”
“哦,”原来是这样子,“那魔藏说的话是真的吗?他那个……你,是表示对你的安抚?”
魔昂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是他胡诌,所以在他出门时拆穿他。”
说这话时,魔昂的眼眸里有星光闪烁,如同故意的捉弄得了逞,再想到魔藏走出门时气呼呼的样子,我也不觉弯起嘴角。
魔昂动动眉毛:“我若不拆穿他,他还以为只有你自己撞见,说不定会杀了你保密。”
怎么会?不过我想了想魔藏的一贯行事,他倒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如果以后再有谁让你瞒我事情,你尽管当面答应他,但背后一定要告诉我。”魔昂说完,打了个带着醉意的哈欠,又躺下睡了。
晚上雨停歇时,夜空露出星星来。我出了门,走去看原先那座被火烧光的房子。见到一地废墟中,草木长势甚好。那些兀自生长的菜藤都自己找到了攀附,藤藤萝萝茂盛成片。我趁着星光,摘下一些瓜果豆荚来。
回到魔君的院子时,嘎达正等在门旁的暗影中。他给我带了兽皮,说可以给魔昂穿。
我一直感激嘎达的好意,请他进屋。他摇摇头,随口问我:“之前送你的那柄小刀还好用吗?”
我想起曾用那锋利的小刀分过骨头,便点头说:“很锋利。”
“那怎么没见你带在身上?”
“它跟魔君一块入土了,当时魔君就是用它杀了自己的。”
嘎达听后登时惊诧,有些不敢相信,直问我:“是真的吗?”
见我点头,他的精神顿时萎靡下来。
“我对不起魔君啊。”他自责地说。
我拍拍他肩膀,“不怪你,是魔君自己要那样做的。”但嘎达的样子仍旧凄然,看着我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没开口,沉着头离开去。
回到屋里,我生了困意爬上床去。这时魔昂已醒了,他让我放心睡觉,自己却坐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时,看到魔昂仍旧坐着。晨光中,他的伤痕似有一丝丝好转,至少面色很不错。
我把昨晚摘来的瓜果拿出来当早饭,还未动口,就听到几声脚步来到窗下,是苍耳隔着窗口跟我说:“喂,你昨天抢了我的药,今天跟我去采草药吧。”
也好,等他采草制成了药,就又可以拿来给魔昂用。于是我应他一声,随手带上一根黑瓜打算在路上吃。走到门口时,忽听到魔昂隔着窗口跟苍耳说:“我记得你,在仙都里。”
“记得我干嘛?”苍耳有些发毛,魔昂却没回答。苍耳见我出了门,赶紧拉着我出了院子。
走在路上,苍耳愤愤不平地说:“那家伙想威胁我。”
“谁?”
“就是魔昂啊,他说他记得我,一副要找我算账的样子,他是威胁我怕我对你不利呢。他也不想想,我还给过他忘痛丹呢。你也是,找我讨药,干嘛把我胳膊划伤了?你们妖怪真是忘恩负义呐。”
“可是我也救过你呀。”
“什么时候——”苍耳想了想,总算记起来,不屑地说:“那河水又不深,就算你不救我,我也淹不死的,这点儿小事亏你还记得。”
听他唠叨了一路,虽然山路越来越陡,但他边说边爬一点儿也不见气喘。
“我常爬山采药,这点儿陡峭算不上啥。”说着,我们已经爬上山脊,放眼望去,脚下是一大片茂盛幽深的草甸。原来已来到了上次找娃娃的地方。
苍耳把背篓里的木司南拿出来,放到山脊的一块平石上转起来,勺柄指向来时的方向。苍耳说勺柄指的是正南,而勺头指着的草甸方向则是正北。
“有些寻常的草药,若是长在独特的位置,就会生出不寻常的功效。比如凑齐了长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寻常菁草,就能制出和气生精的养药,比大补的药材效果还好。我现在就缺长在北面的,所以今天我们要一直往北走。”
解释完,苍耳就打算往草甸一面下坡。可是那坡可比来时一侧陡峭得多,连草木都难以在那样的坡度上存活,苍耳一脚没踩稳,就滑下一大截,险些劈叉。
“没事。”他转头跟我说了一声,接着往下走,几步之后就再也刹不住脚,一路跌跌撞撞冲到了草甸子里,背后的竹筐都摔飞了。
我在山脊上找到上次留下的那道藤蔓,挂在歪树上当绳索顺下来。如今藤蔓长长了一大截,足够我一路到底。
苍耳扶着腰找回落在草丛中的木司南,放在地上转一转,发现勺子头正指向草甸中央的那棵巨树。
于是我俩就朝着巨树走,跋涉在浓密草丛中,步履难开,走上许久才来到树盖之下。
我靠在树干上休息,苍耳又把木司南拿出来转,却听到他发出疑惑的声音,见他绕着巨树,又换了几个位置去转司南。
“找到北了吗?”我问他。
他抬起头,皱着眉头说:“木司南好像坏了,它的勺头总是指向这棵大树。”
正说着,忽地刮起一阵风,吹动丛草摇摆。原本生了汗的身体登时生出些许凉意。
苍耳抓起木司南,走近我身边,面容紧张而警惕。
“你有没有发现?”苍耳斜着眼睛说,“这风是乱向的,草向哪边倒的都有。”
☆、三十四念
风继续吹拂。我记得上次也遇到过,当时以为是风被困在了山谷里。我跟苍耳解释,他摆摆手,眯着眼睛道:“绝没这么简单,不止是风,连我的木司南也乱向了。”
“你刚不是说木司南坏了吗?”
“嗯?”苍耳不可置信地看我一眼,“我做的木司南怎么可能轻易坏掉?一定是这地方有蹊跷。”
说着,风力又大了一些。如同头顶的上天听去了苍耳的话,故意加大了风量,以便让他去找找蹊跷究竟在哪。
苍耳的眼睛巡视八方,脚步四下腾挪,绕着巨树兜了一转之后,他终于豁然惊叹道:“我找着原因了!”
未等我问起,他就迫不及待地说:“当风吹起时,草尖虽然乱倒,但却有一个规律。只有站在树根下才能发现,它们都是倒向巨树的。”
听闻如此,我不禁也去看风中的浮草,刚才没发觉,如今仔细瞧,它们果然都是偏向巨树的。放眼望去,整个甸子中的浮草就像千千万万匍匐的子民在朝拜着中央的这棵巨树至尊。
苍耳接着道:“草不过是表象,实则是风在操纵,所以这四面八方的风竟然都是朝着巨树而刮。”
风正吹起我的头发,我的发梢也指向巨树,果真如苍耳所言。但苍耳还有更进一步的见解,他说:“魔人国只有一个方向的风,那就是自南往北而吹的风。所以这棵巨树扎根的所在,必定是世间最北的地方。”
“怎么会?”我一时无法理解,“这棵大树又不是天涯海角,无论在哪个方位,都算不上是尽头啊?”
“尽头?”苍耳嗤笑一声,“所谓的尽头,不过是你们这些果酿脑子想出来的罢了。你有真真正正见过一次尽头吗?所谓九天之上还有天,四海之外还有水,天涯海角只是一种说法罢了,有哪个神仙见过?又有哪只妖怪到过呢?”
苍耳说得这般无可挑剔,我自然无力反驳。
“还有哇,”苍耳拿着木司南敲了敲我的脑袋,“如果方向真是直来直往的话,魔昂他们明明一路向北游,又怎么能回到仙人所在的南国呢?指定是北在某处就换成了南,所谓喜极而生悲、否极泰则来,想必这里就是北极而生南的地方。”
“北极而生南?”我念叨着,单单从字面来理解的话,“是说这巨树的一侧是北,另一侧就是南吗?”
苍耳摆摆手,故作深沉地说:“这棵树便是北,除了这棵树,随便哪里都是南,因为这棵树就是北的极点,世间已经没有比它更北的地方了,你懂没?”
“……”我自然是不懂的,“你刚才还说没有尽头的,怎么这树就算是北的尽头了呢?”
“啊呀!”苍耳因我的木讷而懊恼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不住地颠着木司南,“我该怎么跟你说呢?我早年在仙都曾经听一个卦仙说过,世间本是一个圆,而不是大家以为的一个方。他当时就说过,你顺着一个方向走,就像在画一个圆圈,你以为你还是一直向前的,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地偏离了,甚至已经走了回头路。”
我听着,嘴巴不由地张大了一点。
苍耳无奈地甩甩胳膊,摆出他能做出的最最耐心的态势,“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有一条无比长的玉带蛇,它的身体盘在一起,头开始朝一个方向爬,而尾巴还在原地不动,那么它的头最终就会爬回尾巴所在的原点。当时那个卦仙讲圆讲了一天一夜,我也没能信服,当时只觉得是他自己杜撰得严谨,惊叹他滴水不漏的论断。可如今见到这巨树,我才算明白了他的话啊。他说的是真的,世间果然就是一个大圆!”
苍耳的这番解释之于我,就好比那些风绕着巨树转。其实我懂不懂没所谓的,但苍耳的眼睛里容不得自己教化不了的脑袋,于是又把木司南的勺子伸到我眼前,倒扣着,让勺底朝上。他拿指尖点了点勺底最凸的那个点,跟我说:“咱们就在这呢,大树就是长在这个点上。无论从哪边来,只要过了这个点,南北就换了向。”
他又把指尖转移到勺沿上,做出朝顶端攀爬的样子,跟我解释说:“咱们从仙人国这么一路北来,只要过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