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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吃了不少苦吧?”见他面露委屈,老太太愈加心疼,“你看看你,早些回来多好!可不准走了!”
齐帧继续不敢苟同:“奶奶,好男儿志在四方,孙子这次就是回来看看你。”
“不行!”老太太一甩手,如小孩儿般嘟起嘴,“老了老了,你们一个个都不在身边,都嫌弃我老太婆……”
她说到动情处,还落下大颗浊泪来。
这泪落得不假。齐帧是她长孙,她对齐帧的宠爱和在意程度,那是不好拿其他孙子作比的……可惜这孙子天生反骨,就爱与他父亲、祖父作对,小小年纪便离了家……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岂能轻易再放走?
“祖母莫哭,云儿看着哥哥,不叫他走。”
齐云仰着小脸说话。
他有个毛病——见不得女人哭。
女人一哭,他本来也不硬的一颗心就软成了滩水。
这话说出来,再搭上他那张皎皎洁洁的小脸,老太太真觉得菩萨身边仙童也没她的云儿好。
“好孩子!帧儿,云儿是弟弟,你们两兄弟住一块儿,要好好照应。”
齐帧点头应是。
大不了,咬他的时候下口轻点……
3
3、03、小悖论 。。。
吃是人生头等大事。
为人一遭,诸般辛苦,若不享受点口腹之欲,委实对不住自己。
——这是齐老夫人多年秉持的信条。
不管什么东西,一旦上升到“信条”的高度,那便格外高尚了。轻易不能玷污。
所以齐家的厨子数十年如一日,坚决维护着这高贵信条。
所以齐家的晚餐,那叫一个丰盛。
齐云每日最盼望,也便是晚餐这一刻。
同样是盼一顿饭,究其根本,齐云又与堂兄弟们不同。
他不为大鱼大肉,那些东西,母亲从不叫他多吃,初时难免想着,渐渐也就淡了兴致。
齐云为的是团圆。和母亲宋岚在餐桌上的团圆。
他为的是伏在母亲肩上,撒上一阵娇。
为的是看母亲一个温温婉婉的笑。
“温婉”这一类的形容修饰,有时很难明确界定。
比如宋岚此刻。
宋岚此刻扬起了新折的柳条。
不出意外,柳条将抽在齐云张开的手心。
意外天天有,但今天真没有。
这一抽清清脆脆,齐云的手心当即便是一道红印子。
说来你也许不信,这一刻宋岚的行为是狠的,偏偏心又是温温婉婉的。
她神情严厉,眼中那抹心疼的水光却快要掉下来。
人心复杂,单看表面,你永远摸不准脉。
齐云有些委屈,却没敢反抗。
母亲就快哭了,他觉得不能反抗。
“可知错了?”
“儿子知错,娘亲莫气。”
“那你说,错在哪里?”
“儿子不该顶撞祖父。”齐云埋低了头。
白日那一幕,其实谈不上顶撞,却又好像……比顶撞还严重?
齐云不太懂。
宋岚心里百转千回、蜿蜿蜒蜒叹了一口气。
她娇宠儿子十年,却忘了,儿子始终姓“齐”。
一个女人最大悲哀,莫过于她为了丈夫没有了自己。为了儿子,又不得不心甘情愿丢弃自己。
压抑本心、丢弃惯用的方式,用老齐家能认可的法子去爱他。
愿他头顶总是艳阳,此时却不得不做那一朵乌云……
一个苏州闺秀心里可以藏下多少心事?很多。多到最擅诗赋的文人也写不完。
柳枝一下下抽过去,齐云手心红痕渐渐连成了片。
火辣辣,热烫烫。
像他眼珠子里的泪。
这时救星来了——
“快住手!”老太太快步走过来,一把将齐云搂在怀里,“这是做什么?!”
“娘,云儿做了错事,该罚。”宋岚开口,仍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温婉。
波澜都在她心里,多惊多痛,不敢给人瞧见。
“胡说!云儿哪里有错,都是老家伙的错!你呀,也真是狠心……”老太太责备宋岚一句,低头去看齐云手心的伤。
手心皮肤最是娇嫩,齐云左手此时已肿了起来。
老太太心疼得快掉泪,急急要给他包扎。
此时齐老爷子却到了。
老爷子昂首阔步走过,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走至中厅,中气十足叫一声:“开饭!”
老太太只得搂了齐云往饭桌上去。
宋岚在后边跟着。正沉沉郁结,却见儿子自老太太臂弯底下回过头来,向着她一笑。
小小人儿,那一笑却清朗如风,皓洁如月。似开解,又似抚慰。
宋岚觉得值了。
为了这命中冤孽,她赤脚在刀尖上走几个轮回也值了……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我们需要为了什么甘愿一把。仿佛不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就白活了一世。
齐家这顿晚饭开展的颇不顺利。
老太太心绪颇为不佳。
心疼幼孙齐云只是其一,其二,则是操心长孙齐帧。
齐帧没来用饭。
老太太差人去叫时,被老爷子制止了。不仅制止了,还命人不准给他留饭。
老太太唉声叹气。不管人后如何,人前,她还是不敢拂逆丈夫的意志。
说不敢也不恰当,大多时候,这已成了一种习惯。
人总是这样,逆来顺受多了,一日不逆来顺受,你反而觉得做错了什么……
老太太叹气的时候,齐云没想太多。
世上有种人比你优秀,是因为当你停留在心理动作时,他已经在进行行为动作了。
齐云没想太多,而是在行动。
他悄悄在袖子里藏了两块点心。白日一番同仇敌忾,他觉得自己已经和齐帧站在同一战壕。
是战友了。既是战友,当然得互相照料。
两块点心大约不够,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又藏了一块排骨。
受母亲影响,齐云素来好洁,这块油腻腻的排骨放在袖里,他就像贴身兜了一挂鞭炮般浑身不舒服。
是故,用罢饭齐云甚至没顾上和母亲告别,便一路小跑回了院子。
院内十分安静。
安静到一走进去,你就会情不自禁放轻脚步。
齐云放轻脚步进屋时,恰恰看到齐帧一个背影。
齐帧穿的是从前的布袍,干净但陈旧,松松挂在他身上,莫名有点寂寥的味道。
齐云还不懂什么是寂寥,但这不妨碍他察觉到这样东西。
他一时连自己要说的话都给忘了,只管轻轻靠近齐帧。
齐帧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光凭鼻子便察觉到了。
这弟弟正在散发的香气,仿佛格外浓。
齐帧皱了皱眉。
他皱着眉,笔下却未停。齐云走到近前,只见宣纸上已浮现半个仕女图。
齐云在南京时跟随先生学画,学的是山水,偶尔先生来了兴致,也教他作一幅鱼虫,这仕女图,却是从未学过。
先生说了,他年纪太小,心中无物,仕女图是画不来的。
齐云细细瞧着画上这张美人脸。鬓上簪花,蛾眉臻首,双目细细含情,丹唇一点如朱。
齐云瞧得不由有些痴。
然而此时,齐帧停笔了。
飘飘衣袂画了一半,他眉头越皱越紧,实在画不下去了。
齐云这才醒过神来,看向齐帧。这一看,才发觉齐帧面色不大好。
齐帧五官与齐云的父亲齐白有些相像。这张脸一阴沉下来,齐云下意识便有些紧张。
紧张的他下意识向齐帧伸出手:“哥哥,我带了吃的给你。”
看着两块点心,齐帧愣了一瞬。
一瞬之后他探手拿起一块。
他拿起一块放在鼻子底下嗅闻。
淡淡的……淡淡的……血腥味……
齐帧闭上眼睛,神情陶醉。他食指大动。
却并非为点心。
他睁眼看向齐云,拉起这孩子的左手。
齐云的左手心简单缠了一圈白布,未见齐帧如何动作,那白布自己便掉了。
淡淡血丝,已经凝结。
齐云有些羞赧:“哥哥,我没事。”
“你有事……”齐帧嗓音意外的沙哑。然而齐云还来不及好奇,就见齐帧已俯头下去……
痒。
齐云觉得痒。
痒到他没注意齐帧的唇舌如斯冰凉。
痒。
齐帧亦觉得痒。
在齐云看不见的角度,他双瞳已化为血红之色。
成为这该死却死不成的活死人以来,他头一遭体会这种痒。
仿佛一点血丝,便能给他无垠满足。
然而事实证明,“满足”这个事,就是一个骗局。
满足是没有界限的。没有界限,那就是还不够满足。
满足,就是人生中一个狗血的悖论。
哪怕齐帧不是人了,它也依然是个悖论。
齐帧一边满足着,一边又不满足。
就像一条腿要向左,一条腿偏要向右。
这是不对的。他仿佛听到齐云正疑惑的叫着“哥哥”……这是不对的……
不对,也没办法了。
齐帧已伸出了獠牙。
他动作十分轻柔。
这轻柔是因何而来,他已经无暇去深究。本能,他现在一切凭本能。
不要在本能面前提思考!让思想有多远滚多远吧!
他用尖尖獠牙轻轻刺破了齐云手心的伤痕。
血丝变成了血珠。
浑圆粘稠,猩红艳丽。
极其符合齐帧的审美趣味。
他几乎是依依不舍地吞下这滴美妙的血。
更多美妙滚滚而来。
齐帧置身美妙之中,喜不自胜。
然而人生往往是这样:惆怅总是无限,美妙总是有限。
齐帧还没陶醉多久,那有限的美妙便终止了。
小小伤口,根本渗不出多少血。
何况齐云已经反应过来,把手抽了回去。
他的手心已经干干净净,没有丁点血痕。
齐云分外感动,没想到哥哥对他这么好。
你看,跨了物种,就是容易误会。
不过,这是齐帧喜闻乐见的误会。
他意犹未尽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抬眼看向齐云时,眼珠儿已恢复深棕色:
“云儿,谢谢你,很好吃。”
——他两根手指夹着点心,吝啬而小心地咬了一口。
齐云便笑了:“哥哥,你喜欢就好。”
齐帧也笑了。笑的略有点勉强——他正强忍住恶心把那点心咽下去。
接着齐云有些羞赧:“哥哥,云儿今晚,今晚能跟你睡吗?”
齐云深沉地思考了片刻,终于在齐云期盼的目光下为难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为难。
他做出了思考的样子,却什么也没能思考出来。他满脑子都是回味,回味那让骨头酥…痒的血香。
他打算继续深入地思考下去。
沐浴在齐云的血气清香中思考下去。
4
4、04、小迷惘 。。。
一个又一个迷人的夜晚过去,齐帧的思考还在进行着。
究竟是思考这一过程重要,还是思考出的结局重要?
这是个永恒的难题。值得一辩。
但对齐帧来说,过程与结局,仿佛都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思考着。
故他存在着。
以常人不能理解、不愿接受的形式存在着。
一弯寒月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