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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仙人时常打发他去谷外看看那人走了没有,药奴便好奇地这人如何不吃不喝站了两个月有余。药仙人嗤道:“你当他真的不吃不喝?”过了一会药老儿又不甘不愿道:“恐怕这人内力深厚,为师也是不及其万一。”
终于,软硬不吃的药仙人同药奴道:“罢了,本谷主的面子是怎么也找不回了,你让那呆瓜到谷里来罢。”
药奴请那呆瓜到谷里,隐隐约约觉得那人似是笑了笑。那人抖去身上的雪,从及膝深的雪里抬出腿来,踉跄一步。药奴忍不住道:“你的腿积了太多寒气,怕是会落下毛病。”
那人道:“多谢……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药奴道:“我是谷主的药人,你若是想称呼我可以叫我药奴。”
“哦,多谢了。”那人淡淡道:“在下姓夏名绝衣。”
一衣绝尘,公子绝色。药奴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百晓生每到关外,必找老友药仙人痛饮,药奴常常立侍左右。
有一回百晓生同药仙人道:“药老儿,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你我是老了,要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了。”
“哦?你素来眼高于顶,何出此言?”
百晓生道:“咱们年轻时,正是铁棠谷主初出江湖的时候,彼时,温谷主与江城主并称江湖双枭,风头一时无两,后来碧琉宫那位宫主也是一鸣惊人,武林三巨头就这么雄踞江湖十多年。现而今,几十年过去了,江湖上还没有个及得上其中一个万一的人,我这穷酸多年没有热闹看了。”
“提旧事做什么……”
“药老儿,听本书生说
完。最近,黑白两道居然联合行动,要灭江湖上的一个人,你说,好玩不好玩?”
“有此事?这人倒是奇人。”
“是不是奇人说不好,此人武功倒是高得很,十多个顶尖高手都未伤其一根毫毛,反倒被团灭。”
“这倒是骇人听闻,依我看,倒是很有武林三巨头的风范。”
百晓生嘿然一笑,道:“那人貌若女子,极是美丽,你说像其中哪位?”
“温情?!”
“不止,这人成名绝技,是一招封喉,将喉管捏碎,霎时间漫天血雨……”
“江无寻!这……”
百晓生幽幽道:“我同那人打过交道,极是彬彬有礼,却是个面瘫,率性坦然……”
“莫要说了,我都辨不清是谁了,那人倒是极有个性,是哪号人物?”
“一衣绝尘,公子绝色。夏绝衣是也,江湖人称绝衣公子。”百晓生得意洋洋看向药仙人,道:“怎样?本书生亲封的名号,江湖上叫得极是响亮。”
“确实后生可畏,吾衰矣。”药仙人苦笑。
药奴便由此记住了这个一衣绝尘的夏绝衣,没想到本尊就在他眼前。
药仙人听说他叫夏绝衣,仔细打量着他,半晌竟然笑了,道:“两个月前你有伤在肺腑,现在你又添了寒症,这两样都不是要命的病症,你何至于来药王谷求医?”
夏绝衣先是拱手,而后道:“叨扰前辈了,还望前辈海涵。晚辈有个故友,武功被废,怕是伤及心脉,不能练武,或者断了筋脉,还请药仙人不吝援手。”
药仙人皱眉,道:“武功废了又无性命之虞,你那故友练武是为了名利还是报仇?”
夏绝衣略一思索,才道:“回前辈,怕是两者都有。”
药仙人突然道:“你说的那位故友我认得,他是我故人之子,曾来求过我,我回绝了。此子心高气傲,戾气极重,不是练武的材料。而且,你可知,他若是报仇,第一个就应该找你。”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初出江湖是不晓人事,杀过不少人。大约是冥冥之中当有业报,晚辈自知罪孽深重,却仍想苟且偷生,以偿业报。”夏绝衣说的极是认真,药仙人也不是昏聩之辈,混迹江湖多少年的人精了。
“你杀过的人多了去了,这业报恐怕还不过来吧。”药仙人笑问道。
“前辈目光如炬,晚辈对他确实有情。于江湖,晚辈有错,错不该滥杀。于江湖人,晚辈有罪,罪可致死。于己,晚辈想活下去,为情。于情,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药仙人突兀道:“你是个好孩子。虽说滥杀过无辜,老夫却觉得你是个良善之辈。老夫许多年没有见过不耍滑头的年轻人了,你是第一个。既然你心意已定,老夫也没话说,苏袂,我医他。”
☆、药王谷,雪径。
第五章
药王谷,雪径。
药奴引着苏袂到药仙人前,退到一旁。
药仙人背对苏袂,道:“本谷主知道你为何而来,我问你为何要练武?”
苏袂不施礼不低头,强硬道:“大仇未报,家父死不瞑目,一门上下尸骨不寒。我练武,理由实在太多太必须。”
戾气太重,药仙人摇摇头,低叹,心知苏袂是匹狼,对他好不见得记得,对他不好却必然十倍回报。
苏袂突然跪下,磕头道:“若是仙人不肯为我医病,我便长跪于此。”
药仙人在心里摇头,暗道苏袂本是刚硬的性子,为达目的竟折弯至此,城府太深,心机太重,手段太毒。此人平生大约只对着祠堂里的牌位磕过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至此,不知夏绝衣那样的孩子看上他哪点。
“你不必如此,有人替你了。你只需索取便可,回吧,明日我便替你接筋脉。”
苏袂心中疑惑,他本以为自己至少要跪上许久的,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多谢仙人,仙人大恩,我必永铭五内。”
待安排下苏袂的住处,药仙人才对药奴道:“我问问你,站在谷外与跪在谷内有何区别?”
药奴思虑半晌,才道:“一个真心相求,一个假戏真做。”
药仙人哈哈大笑,道:“未见得苏袂不真心,这好比是言与行,一个行胜于言,一个言胜于行。授他苏袂的大恩,我怕得很,极可能被反咬一口。若是夏绝衣欠了我情,必是以涌泉相报滴水,我赚大了。”
接筋续骨,疼深入骨髓。
苏袂暗自咬牙,面上一派平静。
药王谷里人不多,药仙人及药奴再加上几个打杂的,又来了苏袂几个,原本显得富裕的药王谷就显得拥挤起来。
于是苏袂不得不与书童挤一个厢房,苏袂是主人身又有恙,自然睡床,书童打地铺。
如此寒冬,数九寒天,书童睡在地下自然不舒服。他不敢与苏袂抱怨,瞅着药仙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相处下来也觉得这老儿不像传说中那般无情,只是性子古怪些罢了。书童前些日子又听说谷中还有一房空厢,便忖度着去央药仙人拨给他住,药奴冷情冷心,他自是不敢惹的。
药仙人也是忙糊涂了,苏袂的病并不是那么好医,这脚断了多年,经脉萎缩经络也多年走不通,就算当世神医瞧了也只能摇首。他药仙人自然不同那些俗医,苏袂之症在他眼里也只能算是小意思。奈何药王谷缺医少药多年啊!
说起来,药仙人并不惭愧反而振振有词。想他药仙人隐居多年,既不医人也不患病,除了无事与百晓生花间对酌却也真正无事可干,那些药材他也是多年未曾摆弄过了。
药王谷也只是徒有药王虚名而已。
书童去找药仙人时,药仙人正对着一
株白兰似的花发呆。书童凑过去,谄笑着将自己要搬进空厢的要求同药仙人说了。
药仙人未放在心上,点点头,便做其他事去了。
书童大喜,恭恭敬敬跟老人家告退,欢欢喜喜跳出门,正巧撞上面无表情的药奴。两人撞了个满怀,书童吓得后退一大步,左嗅嗅右闻闻,没觉出异样来,抬头看时,药奴却已走远了。
书童暗叫晦气,一面呸呸一面走,不想又撞上一个人。迎面一股梅花香扑鼻而来,书童抬首,恍然以为药王谷里真住了个仙人,恍恍惚惚擦擦眼,才想起这人我原来认得的。
书童刚想开口,这人冲他摆摆手。书童顺着他目光看去,却是一树梅花醉卧美人膝。
一树洁白,瘦骨嶙峋的枝干折出一段傲岸的风骨,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又是梅。一树白梅,微风拂过,细小的光落下来,有的落到雪里,有的却落在肩头。
白衣雪肤,细瘦的手指拈着一枝白梅,脸色也是苍白的,整个人似乎要消融在雪里一样,白得惨兮兮的。
拈花不微笑,他神色冷冷的,比枝头的雪还要冷上几分,凛冽的颜色白梅也要逊个三分。好似一块冰碴子立在千白万洁中。
这景极是美丽,透出无端的萧索来。
这块冰碴子正是书童的主人,苏袂。苏袂盯着那枝梅,忽而弃掉,梅花散落,枯枝无声地直插雪中。
苏袂这才微微一笑,看得书童一个激灵。
辣手摧花,惜花。美人摧花,惜人。
苏袂甩甩袖子,卷起落在雪上的梅花来,书童看着所有的花瓣都飘到苏袂手上,觉得异常神奇。
不料苏袂却皱眉,将手上的梅花打进身旁的树中,轻飘飘地离开,踏雪无痕。
书童讶异,原来他家主子武功如此之高。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而去看身边的另一个白衣人,这么看着看着,居然就看痴了。
书童冻得指尖发麻,颇不乐意地挪了眼睛张口对着手指呵气,其间,眼角余光却注意着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渐渐弯下腰去,突然一个踉跄跪在雪地上。书童一惊,连忙也跪下去,扶住白衣人。
只听那人道:“多谢。”便了无声息,书童垂首看去,一摊血赫然在目前,渐渐将蓬松的雪融化。
苍白的唇上沾了些赤红,令书童一阵心惊,他忙问道:“你怎样?”
“带他回西厢。”头顶上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书童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来,原来是药奴。
书童架起白衣人,跟在药奴身后费力地挪着步子,心里暗自腹诽药奴不过来搭把手。
这西厢所在正是书童早早便垂涎的空厢,原来是住了这个白衣人的。书童心里奇怪:药仙人何时又收了病患?难道早在医治公子之前便留了这个人?还有
,这人是怎么受的伤?江湖上将他传得神乎其神,这样的人怎么还会受伤?
药奴推开门的声音打断书童的思虑,书童搀着白衣人慢慢挪到床前。药奴居然没做甩手掌柜,而是帮着书童将白衣人架到床上。
那人脸色看上去比苏袂的白衣还要惨淡几分,他一派静谧安详,斜靠在纯黑檀木的床柱上,令人再不舍得移开眼去。
书童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中途被药奴拦下来,只听那冷冰冰的声音道:“别乱动。”
书童细看去,那人似在调息,他一碰之下,必定害人害己。据说人一入定,魂便不在人间,本体便会依动物本能攻击任何潜在危险的事物,而本人也可能因此走火入魔。所以,那些教主啊盟主的入关之时都要七十二护法三十六尊者的。
“他没事吧。”书童悄声问道。
药奴并未作答,书童自言自语道:“方才我看他呕了好大一摊血。”
药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内力深不可测,师傅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厉害,恐怕就是少林的主持也及不上他吧。只是……”药奴鲜少这么多话,不知自己方才怎么了居然啰嗦一堆废话,他又是不喜半途而废之人,便继续道:“他肺腑早有病征,又受了许多寒,这几日为着你家公子的药材绕着九华山乱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