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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纪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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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站住——”
“该死!别跑——”
“大家快抓住小偷——”
位于边城近郊的某个小村庄,简陋的市集里正上演一出你追我跑的抓贼戏码。
追贼的村民们手持棍棒,吆喝着追赶一名形色匆忙的孩童。
那名孩童衣袄破旧,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脑后,沾染脏污的小脸上有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此刻眼中写满了胆怯与惊惶,短短的腿儿纵使发颤,仍然死命向前跑。
啪!
孩童左脚下的鞋底突然应声开口,整个人因此绊倒,往前跌仆。
“唔……”
脸颊、掌心、手肘及膝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地面上的碎石划破了肌肤,但孩童没有像一般小孩跌倒就嚎啕大哭,仅是闷哼了声,拍拍嘴边的泥沙,忍痛想站起来继续跑,然而此时无情的棍棒却已落在身上,既错失了逃跑的机会也只能在原地抱头瑟缩。
“唔!”
“被我逮到了吧!敢偷我的烧饼?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烧饼小贩阿财,粗厚的大掌拎起孩童颈后的衣领,将瘦小的孩童提了起来又扔回地上,让众人可以将年纪小小就不学好的偷儿瞧个仔细。
这一瞧,围观的村民们都微微一惊。
“是……你?!”
有人见状,原先憎恶的神色楷稍和缓了些,眼底流露出无奈的怜悯。
他们只管追贼,没瞧清楚小偷居然是不知从哪儿流浪到他们村里来的小痴儿。
说来还真可怜,这孤伶伶的小痴儿恐怕是遭亲人遗弃,无依无靠,饿了只能吃些野菜或捡人家倒掉的腐败食物果腹。此地是个贫瘠的小村落,不是什么繁荣富裕的城镇,食物虽不至于匮乏,却也不是那么唾手可得,不过有些村民见她可怜,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偶尔还是会分一点饭菜给她填填肚子。
小痴儿不聪明,但倒也安分,从不惹事生非,今日却出乎大家意料地当起偷儿来,不但偷了阿财的烧饼,还趁村里唯一一位老大夫请吃孙子满月红蛋、场面热闹混乱时,潜入老大夫家偷东西,也莫怪众人会感到吃惊。
“除了我的烧饼,你还偷了老大夫什么东西,都拿出来。”
阿财撇撇厚唇,面对这样一个身世堪怜的小女娃,想狠狠教训她的念头也顿时消散了,但他摆在摊子上的烧饼,可不是拿来让人白吃的,那是他要做生意的呀。
小痴儿就算可怜,总不能就这么姑息她偷窃的行径,到时成了惯窃还得了!
拿出来?
小女孩似懂非懂,明澈圆眼虽填满惶恐,却也老实地从沾上芝麻的衣襟里,掏出五块烧饼及一只巴掌大的白色瓷瓶,瓶口塞了红布,可见瓶中必定盛装某物。
“就送你两块烧饼吧,其余的我拿回来。”想必她是饿昏头才会偷东西吃,也就不跟她计较太多了啦!
阿财上前向她伸手,小女孩却抱着烧饼和瓷瓶退了两步,猛摇头。
“偷东西是不对的,会被抓人官府,你不知道吗?”
小女孩又是摇头。
“官府很可怕喔,里头有很凶的官大爷,你如果不想被抓去官府的话,就把烧饼还给我,以后不可以再偷东西!”阿财装出凶恶的样子。
她还是一迳地摇头,怀中的东西宛如她的宝贝,丝毫不肯松手。
“啐!我居然跟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小白痴讲起道理来?”阿财垮下肩膀,莫可奈何地拍额。
此时,年迈的老大夫总算赶上大伙,一看清偷儿是谁,老脸上也出现和众人一样的微诧,便了悟地开口问她:“你受了伤,所以才来偷金创药?”他不久前替跌跤的小痴儿上过药,她也许认得这瓶药能让伤口愈合才偷的。
小女孩歪头像是在思索,才迟疑地点点头。
“以后你如果有什么病痛,来我铺子找我没关系,别用偷的了。”老大夫宅心仁厚,并没有斥责她。
“给我……这个……”小女孩将怀里的东西捧高,乌青的小脸满是企求。
“这怎么可以,我的烧饼哪能平白无故送你,要是你往后天天向我讨烧饼吃,我都得请客么?那我岂不是吃大亏了!”阿财一口回绝。
不成不成,他摆摊是做生意,又不是为了救济,更何况他的生财工具就是这么几块烧饼,送她吃,那他喝西北风去啊?他还有一家老小要靠烧饼养呢!
“给……饿……要吃……”
听了半天,阿财约略了解她咕哝不清的语句。
“我说送你两块了呀,你要全部,未免太贪心了吧!”
“这样吧,阿财,”老大夫出面打圆场,拿出钱袋掏出几个铜币。“我替她买下这五块烧饼,你没损失了。”
“好吧,这次看在老大夫的面子就算了,下不为例,知道吗?”有钱好说话,阿财收起钱,没好气地转身离开。偷儿事件落幕,村民们也纷纷散去。
虽然从头到尾都听不太懂,见他们没拿走怀里的东西,小女孩总算笑颜逐开。
“好了,没事儿了,需不需要我帮你上药?”老大夫慈祥问道。
她嘴角挂着单纯满足的笑,不知足听懂抑或没听懂。
不过看来是没听懂。
老大夫望着瘦小的身影迈开腿儿咚咚跑开,不禁兴叹。
这样的她,想必会过得很辛苦,但愿这孩子傻人有傻福哪!
第一章
八方富贾甲天下,三才贵胄捋关中。
繁华京城,水陆辐辏之地,四通八达。
城中最北是天子所居的宫城,宫城之南为官署办公的皇城,三省、九寺、四监均在此,皇城正门接临朱雀道。是贯通京城南北的主轴。
由此街划分东西二市一百零八坊,会商贾、聚四民,乃京城最繁荣之地。
在京城里,无论是文人雅士的风雅韵事,还是众商阔主的酒色财气,各类小道消息都是人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而众商之中,又以秦家最富盛名。
秦家所营商肆,囊括书肆、香料铺、药材铺、客栈酒楼、织染作坊等十来种,凭恃历代秦家人高超的经商手腕,“京城富庶甲天下,秦财万贯甲京城”之名不陉而走,不满五岁的雅嫩小娃都能朗朗上口。
秦家富可敌国,连朝廷都礼遇三分,只要是秦家的事,人人莫不津津乐道。
因此,穆鹰对眼前这位来历不凡的秦家少主找上他的用意,更加狐疑了。
日落月升,秦家所属的客栈二楼,一方隐蔽却视野辽阔的雅座内,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年,精锐狂狷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打量坐在对面的秦啸日。
看起来,秦啸日的年纪与他相差无几,身着儒雅俊逸的上等月牙白锦衫,腰系银缕腰带贯佩玉,俊美的脸庞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容,从容安逸得好不悠闲。
这种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想必每天都吃得饱、睡得暖,从未尝过颠沛流离、饥饿困顿的滋味吧!
轻蔑,不着痕迹地掠过穆鹰桀骛不驯的黑眸。
“为什么是我?”穆鹰直问出口,不兴客套。
“你要听我讲述商事之道,还是听我分析商场致胜法门?”秦啸日手中摺扇轻摇,眸光带笑。他不答反问,年纪轻轻就有着精明的老成。
“说重点。”他懒得听什么长篇大道理。
“可以。”秦啸日对这个最新合作对象,充满兴味。
以秦家的财势,众商莫不挤破头想跟秦家合作,对他逢迎奉承、百般巴结,一旦脱颖而出拿到秦家的合同,必定感激到痛哭流涕;唯独穆鹰,倨傲自负得目空一切,似乎有没有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也没差。
秦啸日嘴角浅勾。“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看上你了。”随即附带暧昧的一笑。
“你……”穆鹰一楞,头皮有些发麻,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的距离。
这家伙对男人没什么特殊癖好吧?
秦啸日眼角余光瞥见立于他身后的贴身护卫匆忙别开眼,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微微一哂,俊逸脸孔凑近穆鹰,以沉醇魅惑的嗓音又补充道:
“穆鹰,我要你,我出的价格绝对让你满意。”
穆鹰一听他满怀情感的“告白”,猛然从椅子上拍桌起身。
碰!
“我是来跟你谈生意,不是来卖的!”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竟借故跟他“攀关系”,真是污辱他身为男子汉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看上你这个人的能耐、和你手下那些人才,雇用你替秦家完成这趟交易,跟‘卖不卖’有何干系?”秦啸日揶揄道,又瞥了眼欲加掩饰尴尬的贴身护卫。
唉,大家都想到哪里去了?
穆鹰再度一楞,松开抡在身侧的拳头,沉吟了半晌才又开口:
“真要交给我?”
他只不过领了一群弟兄,在边关替人赶杀到处肆虐的马贼盗匪,会的是奋勇杀敌的伎俩,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然而今天秦啸日竟然要交付他运送一批巨量的货品经丝路到番邦,做起马队商主的生意来,他办得到吗?
“你若无法胜任,我也只好托付别人。需要时日考虑吗?”秦啸日下置可否,由穆鹰自行决定。
“不必,我接受。”
如果能够借此机会打出一片天,还可以让跟随他的伙伴们不再有一餐没一餐地过,他没有道理不做。况且,比起填饱肚子,更重要的是秦啸日信任他们。
“成交!”秦啸日也站起身,两人握手言成。
他没看错人,穆鹰看似狂狷自负,却有着冷静锐利的心思,这种人绝不会随便答应没有把握的事,而且必定能达成所托。
忽尔,秦啸日发现穆鹰黑眸微眯,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围栏外,他好奇地转头。
从二楼这个角度望下去,刚好可见斜对街勾栏院“春色楼”的院落,此时华灯初上,热闹非凡,里面那些送往迎来的花娘,一个个都千娇百媚地招呼恩客上门,进屋抛金洒银。
而此刻,院子里的男男女女正围绕着一名年约十一、二岁的女孩,往她头上插花,朝她身上丢掷纸屑、糖糕取乐,除了她,众人均开怀不已。
秦啸日眉头微皱,正要回头,一道黑色身影乍然闯入视线中,进了春色楼。
那个人有点眼熟哪,很像是……
他一回头,果然不见穆鹰的踪影,而身旁的护卫则是只手按上腰际的剑柄,脸色沉寒地盯着斜对街看。
“莫言,别急,我们静观其变吧。”秦啸日坐回椅子上,轻摇摺扇,闲适地品起香茗。
来到春色楼的穆鹰,冷然伫立在人群后方,花娘们显然正玩在兴头上,压根没人注意到他。
他看着那名被当成白痴取乐的瘦小女孩,凌乱的黑发被恶意插了好几枝鲜花,衣着脏乱狼狈,巴掌大的小脸挂着傻呼呼的笑容,宛如早已习惯遭人取笑欺侮,但此时那一双澄净的圆眼却流露出惧意,怯怯地咬起手指头——
女孩下意识的小动作,让穆鹰的心猛然一震,那双又圆又大的清眸,挑起他心底某段似曾相识的回忆。
“嘿,今日我就要这痴儿,尝尝玩个白痴是什么滋味!”一名酩酊醉汉摇摇晃晃走向女孩,抓起她的手臂就往屋里拖。
“钱大爷儿,小白痴只是个打杂的小婢,可不是咱春色楼里的花娘,没学过伺候男人的本事呢!”风韵犹存的老鸨挥挥大红手绢,矫情地笑道。
“你的意思是不卖?”醉汉横眉。
“就怕您不尽兴嘛!”
“本大爷姓钱,有的也是钱!呶,一百两拿去,我就要玩她一夜!”醉汉大方抛出一张银票。
“卖卖卖,当然卖!”见钱眼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