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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小狗。看样子是,它身上的奶油沾到了艾维斯摩尔的脸上。
艾维斯摩尔微笑地抓着它的手,对着雅克兰多讨好地招了招,小声地说:“看,他在那里。”
“这是你说的好东西么?”雅克兰多轻轻地刮去青年脸上的白色奶油。
“ 不是这个,是它。你喜欢它么?大人。它很不错,相信我,它很健康。”艾维斯摩尔并不在意,他摇晃着它,“但是,我必须解释。我没有闯祸,大人,我在给它洗澡的时候,它逃到了厨房——我们不是故意的。”
“亲爱的,那它叫什么?它必须有个好名字。” 雅克兰多轻笑了一声,他抬手去拨了拨小狗的脑袋。
艾维斯摩尔皱了皱眉,他也许还没思考到这个问题。
“埃文斯、诺玛、或者……科比?”雅克兰多不经意地说,但是他的话让黑发青年忽然抬起眼来,静默地凝望着他。
接着,艾维斯摩尔高高地捧起了小狗,他偏头盯着它,然后微微地笑了起来。
“好名字。”他恍惚地点点脑袋,“……它是科比,大人。”
艾维斯摩尔正在缓慢地找回他的记忆。
他在一开始只愿意待在他的“公爵大人”的身边,像个婴儿一样依靠着他。但是在之后,艾维斯摩尔渐渐找回了他的兴趣、生活和笑容。然而,他的嘴里有时候会说出一些陌生的名字,譬如老奥纳、梅米娅太太……
但是他自己也不太记得那些人。
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并不是所有人都期望他想起那一些过去,所以他只能在迷途之中毫无方向地摸索。
不过稀奇的是,艾维斯摩尔完全记得有关于公爵的事情,没有一件遗漏。
现在屋子里很热闹,除了严厉的管家太太之外,还有她带来的几个女仆,以及负责干粗活的奴仆。那是因为这屋子的男主人发现,单凭一个人是绝对没办法完全看好艾维斯摩尔的,而且这记忆只有停留在少年时期的青年需要人类的陪伴——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和他们完全不同。
雅克兰多非常明白,聪明的吸血鬼不应该和人类打交道。血族并不需要吃东西,他们除了血液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面对一桌子的菜,就算是艾维斯摩尔也喂同嚼蜡,尽管他还以为自己是人类。不过他们依旧必须吃下一些,避免让任何人起疑。这对雅克兰多而言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但是艾维斯摩尔会苦着脸,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不过,他一定会把桌上那一杯艳红液体饮尽。
哈密太太时常在收盘的时候,轻咳一声,郑重地提醒说:“艾维斯摩尔先生,我们应该珍惜食物。”
不过这位管家太太最说的话,却是对着她的雇主,严厉地说:“您不可以太宠溺他,先生,绝对。”
每天早晨,在她瞧见艾维斯摩尔和她的雇主先生躺在同一张床上时,这可怜的妇人都会怔在原处——他们紧紧地靠在一块儿,艾维斯摩尔会把头枕在男人的胸膛,手指会无意识地圈着那滑顺的黑色长发。
在这种时候,庄重的哈密太太会深吸一口气,然后沉默地关上门,并且迅速地下楼,脸色不变地对女仆们说:“绝对不可以打搅雅克兰多先生,女孩们,干妳们的活。”
哈密太太是个心理建设强大的女人,她边走边说服自己:“他们的感情太好了,密不可分,雅克兰多先生虽然不容易亲近,不过却是个温柔的人,艾维斯摩尔先生则是个大孩子,这完全不需要在意、这很平常……”
在阳光不怎么强烈的时候,多半是带艾维斯摩尔出游的好日子。
贝克尔街上的两个俊美的单身法国男士几乎成了未婚女孩的目光焦点,在他们难得在白天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年轻的姑娘们都会聚集到窗前。
“他们走出来了——”
“看,那是艾维斯摩尔,莎拉,快来看看,妳的梦中情人。”
“噢!不要乱说,菲丽!”
艾维斯摩尔在跃进马车之前抬起头,他对着站在窗前的姑娘们微微一笑。这让女孩们再次起哄起来,不过雅克兰多从后头为他披上了披风,将他揽入车厢内。
艾维斯摩尔的保护者——这是年轻富有的柏金先生最新的绰号。
“她们在对你招手,大人。”艾维斯摩尔像是觉得有趣地看了看车窗外,接着回过头:“那就像是……”
他的话陡然一顿,接着皱起眉头。雅克兰多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他正在轻轻地用手指梳着艾维斯摩尔被风刮乱的黑发,并且巧妙地转移话题:“并不是,她们在谈论你。”
他保持着微笑,小声地低语:“……也许我不该常常带你出门。”
“你说什么?大人。”
“没什么,亲爱的。”他浅笑着为他戴好帽子,还有手套。
“我不冷。”艾维斯摩尔举起双手,他不太喜欢把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
雅克兰多轻声说:“为了遮住阳光,你忘了么,我们的约定,你的皮肤受不了刺激。你不会让我担心,不是么?”
艾维斯摩尔出神地看着他,乖乖点了点头。
“好孩子,艾维斯摩尔。”雅克兰多轻轻地亲吻他的额头。
艾维斯摩尔眨眨眼,接着微笑地把脸转向窗外,他也许在害臊。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窗子那映出的模糊倒影——那蔚蓝色的双眼正炙热地盯着他。
◆◇◆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只是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发觉。”
青年慢慢地述说:“在一开始,谁也不会明白的。我也一样。我宠爱他,我满足他想要的一切……我从来不会对他说‘不’。”
“他拥有魔力。”他紧盯着神父,有些迷茫地说:“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不妥,我甚至享受那样的日子。但是,没有人不会渴望那充满情感和恋慕的眼神。我以为那是因为我由他的身躯所孕育,这让我无法拒绝他。这只是自我欺骗。在之前,我满足于他的陪伴,我原本认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使你变得更加贪婪。”老神父平静地回应。
青年骤然抬起眼,这让神父微震了一下。
“对……”青年用恍然的神情看着神父,说:“你说的对,可敬的圣职者。”
他不断地轻轻点头,“是的,在一开始有一些问题困扰了我,我以为我待他如同亲人,这是个美丽的说辞,对我们而言。在我们从黑暗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们注定爱自己胜过他人,这是规则。我也一样,我曾经这么认为。然而,和他在一起越久,我得到的不是越大的满足,而是更多的忧虑。”
青年看着老神父,他仿佛剖开了自己的伤口,低声地说:“……使我最忧心的,是他终有一日将找回他的过去。”
“……”
青年慢慢地凑近帘子,他的声音压抑而低沉:“他会离开我……一定会。不管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没有任何胜算,在他二十年的美梦里只有那个人,没有其他。他遗忘他曾经孕育过我,艰难地将我带到这个世间,那个人说他爱我而将我交给人类,事实上我一直都知道这些都是荒诞的说辞——他恨我,他根本不愿意我出现在这个世间,就如同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是血族,他同样不愿意认同我,所以他选择沉睡、逃避,而我居然爱他,如同我父亲一样荒谬地爱着他!”
青年狠狠地捶了桌案,他坐回了椅子,抬手掩住了眼。
老神父双手合握地看着他。作为神的仆人,他并不具备安慰恶魔的职责,他只能保持沉默。
青年在片刻之后重新抬起眼,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失态了。”
“但是我必须说完它。”青年的目光冰冷:“作为唯一的见证者,我必须说完它。”
“快乐的时光一直都很短暂,那是因为我们认为它永远不够长久。”
“从他睁开眼,过了半年之后,圣诞节前夕,这对我们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节庆,在那时候,我们扮演着人类的角色。那时候我们才刚换了一批新的仆人,你知道的,不管我们再怎么小心,人类总是对一些与他们不太相同的东西非常敏感……而且,我希望他依赖我一个人,我不太想要我们之间受到任何打扰。所以,在他和他们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之前,必须更换一批新人。”
“艾维斯摩尔感到不太快乐,他容易对人产生感情,我的意思是,对人类。所以,我带他出去走走……这是唯一能让他快乐的方法,因为我很少这么做。我说过,可以的话,我愿意像我的父亲那样做,把他藏匿起来。但是这不会是聪明的做法。”
“那天,我带他去听了歌剧,《清教徒》,他很喜欢。”他看着前方,失神地说:“要是造物主真的存在,那么祂在这个夜晚,终于开始实施对我的制裁……”
◆◇◆
也许一个男人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是不太雅观的事情。不过这对知道柏金先生的人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这位来自巴黎的富有绅士十分溺爱他的兄弟——他们都拥有黑发,而且年龄相仿,这不难看出来。而柏金先生那容貌俊美的兄弟确实需要关心,因为他的心智就如同十几岁的少年,不过并不糟糕,反而使他显得和善。
“可怜的柏金先生,他被他的亲人连累了,也许这就是他一直没有女伴的缘故。”有些贵夫人会惋惜地说,但是她们的丈夫会指责她们:“柏金先生是个善人,他守护他的兄弟,尽到亲人的责任,应该受到赞美。”
确实如此,在任何晚宴上,雅克兰多?柏金先生只愿意和他带来的黑发青年跳舞,他们在舞池里非常受到瞩目,那优雅的舞姿得到许多掌声。此外,他们也受到仕女的青睐,由于他们极少出席宴会,故此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会带来新的话题。
歌剧院二楼的贵宾座,那黑色双眼正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表演,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些演员。在他把所有的心神放在台上的时候,他身边的男人正在微笑地凝望着他,那冰冷的手轻轻地环在他的腰上。
结束的时候,艾维斯摩尔有些不舍地站了起来,但是雅克兰多承诺他:“我们还会再来,现在必须回去了。”他凑近青年,轻声耳语:“你也饿了,亲爱的,我们得快些回去……”
艾维斯摩尔还看着那戴着银色假发的演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