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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趁手,还没有几天,两只手掌心的嫩皮就磨烂了,手指缝里都是水泡。
又过了几天,嫩皮磨成了老皮,水泡结成了厚茧。
他花费了很久的时间给这株老树剥皮,掏空,刨出船舱,打磨成一只独木舟的形状。刨空树芯儿最是难办,为了不把自己的两只手刨烂掉,他想到了用火。炙热的火舌一点一点吞噬掉大树的木质层,烧出一块中空,再打磨抛光,终于成型。
海雅仍然每天都来看他。
海雅从来就没见过独木舟,不明白小白猿整日这样忙忙碌碌,挥汗如雨,像丛林里一只勤奋采集筹备过冬的小松鼠,究竟是要做什么。
小黑猿于是每日蹲在不远处的树坑里观望,既不敢冒然上前,又觉得不能随便抛弃小白猿伙伴。
时间匆匆流逝,短暂的旱季之后是丰腴的雨季,充沛的雨水将亚马逊丛林笼罩在一片湿润的雾气之中。
路天造好了船才反应过来,独木舟忒重了,他根本就没那个力气把这只木船从树林子里拖到黑河岸边去。
一转身,看见了蹲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瞪着他的海雅。路天咬牙切齿地纠结了半晌,还是拉不下这张脸来求海雅帮忙。
他于是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助土著人。厚道又仗义的南瓜酋长派了一队巨蛋部落的武士去帮他拖木船,用一张巨大的藤网裹住龙骨,在遍布附生植物的丛林间拖行,先把小船拖进黑河的一条支流,再走水路将船拉进主河道。
修尖的船头划破了黏郁的黑河水,像一把剪刀撕开一张平整滑腻的丝绸。
路天的心就像那一潭破碎的波纹,在阳光下投散开点点碎片。心情随着河水中搅动的绿藻,缓缓郁结,沉入河底。
巨蛋部落的土著人们,列队站在岸边,挥舞着长矛向他招手,恋恋不舍地送别。
路天提着硬木削成的船桨,跳进独木舟只容得下他一个身位的小船舱。他甚至不敢抬头找人,知道心里纠结惦记的那个人就在附近。他很害怕看见海雅,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
28、决裂【图】 。。。
还能跟对方说什么。
路天用船桨按住水下的河床,轻轻一点,船头荡起两缕水纹,独木舟缓缓离岸。
一直在观望的海雅,这时候突然从岸边的枝头上跃下,身体失去了重心,脚落在地上时甚至狠狠地崴了一下。小黑猿眼中的目光从茫然变成愤怒,由愤怒化为惊慌;两枚黑曜石里涨满的一池波光,打碎成齑粉,在雾水中消散。
路天呆呆地望着海雅,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在那一瞬间,甚至失去了最后道一句别的勇气。
海雅冲下了河道,在齐腰深的水中扑腾,扑向他的小船,手死死地扒住船帮,手臂上一脉一脉青筋在颤栗中凸起,力道全部集中在了十根手指。
“海雅,我要回家。”路天镇定地开口,声音却完全不像是自己喉咙里滚出来的。
海雅惊恐地攥住船舷,用力摇晃他的小船,瞳仁里的神色逐渐凌乱,陷入疯狂。独木舟几乎被掀翻。
“海雅,你别闹,我真的该回家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迟早都是要回家。我有父母家人的,我总归是要和家人在一起……”
海雅的手指狠狠地抓挠龙脑香木凿成的小船,指甲抠进船帮,一掌撕裂了一块木瓤子,血水从断裂的指甲缝里迸出来。
路天咬紧牙关,将难过压抑在胃里,心尖一阵抽搐,却不想让情绪溢出脸孔。他抓住小黑猿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对方的手指,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海雅,我走了……再见。”
再见,还会再见么?
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
小黑猿从胸膛的最深处发出愤怒和哀伤的嗥叫,一声嗥叫接着一声,声声都加倍地凄厉。嘶叫声像是中枪倒地垂死挣扎的猛兽,在极度痛苦和不平中仰天怒吼。
海雅的嗥叫声里像是裹着刀刃,撕破了平静的黑河水,扯碎了路天心里那几根焦躁不安的神经弦。弦已经绷得太紧,没有给自己保留丝毫余地,只需要摞上最后一根稻草,就迅速抽断,崩塌。
上游倾泻而下的汛流,将独木舟送离了河床,兜兜转转,向河心处越漂越远。河水吞没了海雅的脖子。小黑猿在水中挣扎,绝望地看着路天漠然的侧影,突然转身冲向河床。
海雅沿着河岸追逐小白猿的独木舟,一路狂奔,哀嚎声震落一地的碎叶。就像部落里因为愤怒或受伤而发狂的雄性马瓦赫那样,他用手臂和脚掌不断撞击树干,撕扯头顶上的枝桠。
在船舱中呆立的路天,木桨在手里拎着,下不去桨。可是不用他划桨,小舟已经被迅猛的水流托起,快速漂向下游,一漂就是匆匆的几里地,停都停不住。
雨林中灰绿色的雾气,遮挡住二人的视线。
海雅的脸越来越模糊,就只看得到跳跃的咖啡色身影,
28、决裂【图】 。。。
一头披散的长发;凄绝的吼声像是震裂了喉管,血肉崩离。
小黑猿的身影在岸边定格,弓起的脊背微微颤栗,胸腔子撕扯出最后一声绝望,那一刻痛不欲生。哀楚的眼神穿透了雾气水滴,漆黑的眸子刻进一道道血痕,投射到路天的心口。
从来没有听到海雅这样凄厉的惨叫,肠子肺都快要嚎出来。
路天忆起泥鼓祭祀场上生死一战,小黑猿滚倒在地、满身是血的时候,吭都没有吭过一声。
海雅突然转身,攀上了大树,一头扎进密林,头也不回地在枝杈间奔跑,萧索的背影迅速被绿叶吞没,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天手中的木桨“砰”一声掉落进船舱。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拽住海雅的背影,手心里抓到一把潮湿粘腻的水雾。头顶和脚下只剩下淅淅沥沥的虫鸣和水声,四周清淩寂静,再也寻不见他的小黑猿伙伴。
路天是在那一瞬间突然后悔了。
逃开了又怎样。闭上两只眼,可以遮掩眉间眼底流露出的心情,却捞不起已经被感情吞没掉的一颗心。被潮水没顶的心脏已然无法呼吸,硬生生地推开感情,心也就随着滔滔奔涌的黑河水,被卷走了,再也收不回来,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无知无畏,无牵无挂。
胆小鬼。
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不敢承认自己其实就是喜欢上一个村妞儿,已经太喜欢海雅了。
甚至临到分别之际,都没有鼓起勇气问一问海雅: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海雅毫无预警的发/情,突破了那一道弱不禁风的防线。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索,引爆了他心头一直以来的纠结和焦虑。
小黑猿的一把蛮力碰伤了路天少爷用水晶玻璃做的小自尊。
其实不就是被强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被自己喜欢的那只小混蛋强/暴了,有啥值得哭鼻子的呢?明明就应当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番高/潮,然后掉转枪口,就地再来一个回合,把小流氓给强回来!
既然已经吃亏了,现在撂挑子走人,这个亏就彻底算是吃定了。自己又不是没长黄瓜,吃了一次亏,难不成还能次次都吃亏?!
路天咬牙发狠:他妈的,吃的亏一定要找回来。
不能原谅他,永远都不原谅他。跟海雅这只小混蛋没完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雨林中的大河,路路回家的一条茫然未知路。。。。
29
29、食人鲳 。。。
29。食人鲳
只是一晃神的短暂工夫,独木舟已经在黑河中游滑出很远一段距离,两岸油绿色的丛林在眼角瞬息闪过。
路天少爷造船还是有一手儿的。船帮两侧弧度略弯,船体修长,吃水的龙骨前凸后钝,打磨得很是细致。涨水季节的大河中,甚至不需要奋力挥桨,只用木桨偶尔轻点涡流,掌握方向,小船自己就顺流而下,飞快地前行。
路天的心情就像船舷两侧的几道水波,哗哗哗地从眼前溜走,漂向身后十几里地之外,密林的深处。
独木舟的小船舱里放着一把硬弩和一袋巴斯木小箭。弩是路天做的,给俩人一人做了一把;小箭是海雅用猎刀削出来的,削得平整的那些都给小白猿用,削得差一些的次品留给自己。
为了赶路,还贮存了足够的食物,一兜子鲜嫩的桃梅,一兜子巴西坚果。可是海雅不在身边,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剥果皮、磕果仁了。
他甚至开始想念海雅腻乎乎的口水……
也不知道那个小坏蛋跑去哪里了。
应该寻他回来,当面说清楚。
路天用力划动木桨,想要将独木舟掉转方向,走回头路去寻找海雅。
可是雨季河水的涨势迅猛,上游奔涌而下的水流冲刷着船头,让他掉不过身来,更遑论要沿河逆流而上,孤身单桨,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估摸着自己需要弃船登岸,沿陆路回转,于是抡桨往一侧使力,试图缓缓地靠岸。
河水里白花花的一片,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路天很小心地观察河面,提防着可能出现的“皴皮枯木”,以免碰到他的死对头凯门鳄。
他的木桨划进水中,河面水花四溅,白光一闪,还没有看清,手背上就如同火烧一般,皮肉撕裂。路天疼得“嗷”了一声,用力甩动手臂,一条还没有巴掌大的鱼儿竟然咬住他手背的嫩肉不放!他急得用力一扯,把鱼儿的利嘴扯脱,丢回水中,伤口中的血水却已经迸了出来。
这鱼儿看起来眼熟,海雅曾经捕到过,火烤出来的鱼肉滋味十分鲜美。银白色的细小鳞片,鱼脊上长了一道鬃鬣似的鳍,个头不大,一嘴的尖牙利齿却很是凶恶骇人。
转眼之间,路天发现四周的水面之下,一片白茫茫的耀眼波光,水花翻滚。阳光穿透浅层的水面,鳞片反射出斑斓的光彩。鱼儿越聚越多,河面上涌出一道一道鬃鬣,密密匝匝,争先恐后地向独木舟围拢而来。
路天在惊恐中发觉,自己刚才脑子里走神惦念着海雅,竟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把那一只牙齿上沾染了自己的鲜血的鱼扔回到水中!
他碰到的是亚马逊河里最嚣张,最无耻,也是最擅长打群架的肉食者,食人鲳。
29、食人鲳 。。。
路天急忙挥动木桨,向岸边划去,想要逃离鱼群的集体围攻。可是凶狠的食人鱼一口咬上了他的船桨,每一次挥桨,竟然会带起几只鱼儿,迫不及待地往船上跳。
独木舟毕竟不是大船,只在方寸之间,没有躲闪腾挪的余地。跃出水面的食人鱼,用锋利的牙齿啃咬它们能咬到的任何物件。有一只鱼儿跳得最高,一口咬上路天的后背,他在痛叫中甩脱了那一只,很快又有另一只啃上了他的大腿。
孤军奋战的路天是双拳难敌一群不要脸的鱼。越来越多的鱼儿嘴里沾染了他的血,血水的浓腥味道吸引了更多的鱼,兴奋地张开利口,聚集在水面。河水被搅动出漩涡,独木舟在河中打转转,大群的鱼儿狠命用脊背拱动小船的龙骨。
船翻了。
路天惊恐万状地惨叫,掉进了水中。
食人鲳在涨水的季节,会成群结队自上游顺流而下,沿途进行群体交/配,最终聚集在黑河的河口处产卵,孵化后的小鱼结群逆流而上,等来年成熟后,再溯流回到河口,如此往复